溫以寧眼睛向下彎, 亦平靜地笑了下，“那你不夠厲害?！?/br>
    唐其琛嘴角微揚，人松下來，也跟著她一起坐在了地上，“我和你還沒認識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結了婚。”

    溫以寧愣了愣，轉過頭看向他。

    “她先生是一名軍人，在一起也很早，十八|九歲吧?！碧破滂≌f起這些，面容平和而寧靜，“她先生年初二那天還給我發(fā)了條短信，說他媳婦兒懷二胎了，故意氣我來的?！碧破滂〉皖^失笑，“你說幼不幼稚?！?/br>
    溫以寧欲言又止，“你們……”

    “覺得我們就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么？”唐其琛坦然地對上她疑慮的眼神，“確實有過，但后來小晨兒發(fā)生了一些事，被人陷害，差點因經(jīng)濟犯罪問題而被公檢法起訴。她先生四處打點，我也幫了點忙。那小子感謝我都來不及?！?/br>
    溫以寧皺皺眉頭，不太相信。

    唐其琛被她的表情逗樂，“給點面子行不行？”

    溫以寧垂下頭，不說話，但笑容仍然隱在嘴角。

    “我剛從國外回來并沒有直接接手亞匯，而是去了國資委控股的一家企業(yè)鍛煉，小晨兒是我的下屬，我和她合作了五六年，那個時候我很喜歡她，不過她沒接受。后來我回亞匯，和她也算好聚好散。再后來，她結婚生小孩，一直很幸福?！?/br>
    唐其琛換了個坐在地上的姿勢，雙膝屈著，背靠著沙發(fā)，一派閑適與放松。溫以寧一直看著他，甚至試圖從他的情緒里找出蛛絲馬跡，但無跡可尋。

    青春已如煙，他的狀態(tài)太自然，是什么就說什么。

    溫以寧聽出來，他是在對自己坦白。

    “我和你認識的時候，你大幾？”唐其琛稍一想，很快肯定道：“大四，快畢業(yè)了。像個小炮彈一樣，挺能鬧的?！?/br>
    溫以寧自己也笑了，“原|子彈嗎？”

    “玻璃彈珠，叮叮鈴鈴響?！碧破滂∶佳凼嬲梗劢堑臏\紋輕輕斜揚。

    “你那個時候對我好，是因為我性格像她嗎？”溫以寧輕聲問，一個字一個字的，生怕藏不住小心翼翼。

    靜了兩秒，唐其琛開口：“沒有。不像。我沒想過比較?！?/br>
    溫以寧斂眉垂眸，側臉安靜。

    那時候的小以寧，熱情洋溢像是夏日里小太陽，表達愛意的方式都那么干脆。大約是年紀輕，任何一段感情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個因果。一個熱情，一個克制，一個是光芒萬丈的小太陽，一個是高懸夜空的溫淡月光。融合在一起的時間，總是要漫長些的。但還未等來晨曦朝陽，就已不告而別，聚散匆匆了。

    溫以寧指甲扣緊了掌心，渾然不知道疼。

    那時，唐其琛不是沒想留住她，跑去高鐵站才知道她給的是個假票信息，她的態(tài)度撂得明明白白，一刀兩斷，天各一方。一段感情剛剛萌芽，也實在經(jīng)不起大刀闊斧的折騰。唐其琛彼時已是三十而立，從來就不是一個去強人所難的人。

    后來每每想起這段短暫的記憶，他心里也未嘗沒有遺憾。但遺憾就是遺憾，生活還是要繼續(xù)。這些年時間掰碎了用，工作幾乎占據(jù)了他全部的精力。有時候應酬完喝得小腹痙攣，他難受地趴在臺子上，抬頭看見鏡子里的自己，再勤于保養(yǎng)，鬢邊還是有了一根極短的白發(fā)。

    唐其琛看著她，說：“我要是想玩兒女人，真的犯不著那樣大費周章。我不喜歡，也不愿意，這個問題，不管你什么時候問，我都是這個答案?！?/br>
    溫以寧沒吭聲，心里跟螞蟻含蓄撓癢似的，五味雜陳。人的執(zhí)拗很難轉變，尤其這么多年過去，認知早已根深蒂固。唐其琛所說的，所做的，今時今日，她可以心平氣和，甚至隱約能夠理解。但真要和好如初，誰也沒法兒說服自己。

    唐其琛忽然變了姿勢，從地毯上站起，又變成了蹲著的姿勢。他扶住她的肩膀，鼻間的呼吸溫熱。

    溫以寧抬起頭，眉間平滑，亦沒有太多情緒的變化。

    唐其琛看著她，“不管怎么樣，這些年，我還是欠你一個道歉?！?/br>
    溫以寧眼眶一熱，抬手掩住了自己的臉。

    唐其琛沒再說話，久久之后，他抬起手，五指微張，掌心輕輕落在了她頭頂。

    這一晚，唐其琛最后讓老余把她送回住處。第二天，柯禮稍晚才到公司，看到辦公桌上已有一沓唐其琛審批好的文件。他進去辦公室，看見唐其琛在休息室的沙發(fā)上和衣而睡。

    聽見動靜，唐其琛很容易醒，他微擰眉頭，睡意還掛在臉上。

    “您昨晚沒回去？”柯禮看到桌上的一個空杯和一瓶藥，關心道：“要不要讓老陳來給您看看？”

    唐其琛掀開薄毯，人坐直了，按了按眼角說：“不用，沒事?！?/br>
    柯禮欲言又止，唐其琛甩了甩頭，清醒不少，手指了指對座讓他別站著，“我先去洗漱，等會說?！?/br>
    十來分鐘，唐其琛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服從里面走了出來，又恢復了神清氣爽的體面模樣?？露Y例行匯報公事，最后說：“您母親昨晚沒打通你電話，就打到我這兒來了。她讓您今天晚上回家吃飯?！?/br>
    唐其琛側頭，“老爺子回來了？”

    “回了。說是香港那邊行程有變，他昨兒下午就回來了?！?/br>
    “唐耀呢？”

    “他這周都在上海，應該是忙子公司的事兒?！闭f到這里，柯禮臉色一變，“您的意思是……”

    唐其琛早已有所預料，“晚上的家宴，談的不會是家事。行了，不說這個。你讓肖總過來一趟。”

    “您忘了，他上午有接待?！?/br>
    唐其琛這才記起，點頭說：“那沒事了，你去忙?！?/br>
    柯禮走前，忽然笑著說了句：“來上班的時候，我正好從肖總辦公室路過，看見以寧在里頭?！?/br>
    唐其琛抬起頭，“肖總怎么她了？”

    “兩人談得很和氣，以寧在跟他道歉，應該是為了昨天會議上的事。具體說了什么我不方便聽，但看肖總的表情很高興，對以寧客客氣氣?！笨露Y感慨道：“也難為以寧了，昨天我看她臉色不好，我以為她會介懷。”

    唐其琛說：“有時候識大體，也是保護她自己。她是聰明，但身上的勁兒得收一收，以陳颯的性格，估計是教不會她這一點了?！?/br>
    柯禮自然而然地接話，“您提點她，比誰教都有用?！?/br>
    唐其琛一記目光筆直望向他，柯禮緊了緊心，自知說錯了話。哪知唐其琛的嘴角微微上揚，不僅不介意，心情似乎還不錯。

    晚上唐家的家宴，如唐其琛所料，家宴卻不談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