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為什么,憑什么。 驕傲如她,不服,不解,也不甘。 溫以寧看著溫順和氣,但她身上有一股勁兒,能拿的住場子,也不懼怕任何對峙與威嚇。不卑不亢,這種品質(zhì)在她身上一直兼?zhèn)?。她沉得下氣,也不會輕易跟著對方的節(jié)奏走。 安藍暗忖,忽又輕藐一笑,“溫小姐伶牙俐齒,不愧是陳颯的得意徒弟。” 溫以寧抬眸,怎又扯到了陳颯。 “陳颯真是什么都肯教你,盡得她的真?zhèn)髋丁!卑菜{的雙目是她五官中的點睛之筆,笑時,顧盼生姿真真的美。她說:“陳颯當年就是個外地小城市來的,她的事業(yè)能爬的這么快,還不是當年攀上了東皇娛樂肖總這棵大樹。太子爺一擲千金,幫她鋪路搭橋,陳颯才得以順風順水?!?/br> 溫以寧冷言,“陳經(jīng)理的業(yè)務能力很強,有目共睹。” 安藍冷呵,“偌大的上海,金子遍地,能力出眾的比比皆是,憑什么就她能出頭?溫小姐,您想得也太簡單了。但是我很理解你師傅,想要做人上人,自然要給自己找一個靠山。你們都挺有眼光的,一挑就挑中最好的?!?/br> 溫以寧不置可否,反倒笑著說:“如果這樣想能讓您心里舒坦些,您請自便?!?/br> 安藍揚嘴,敏銳的看穿了她表情一剎的細微變化,該是戳著她的痛處了。溫以寧對陳颯是師徒之情,有崇拜有敬意,被人這樣說,她心里仍是介意的。 “你真的了解唐其琛嗎?這么說吧,我跟他們那個圈子玩了二十多年,他們身邊的女伴從來就沒少過。你沒有那么特別,實在不必把自己看的太重要?!?/br> 溫以寧平靜道:“我從未把自己當角色,反倒是你,似乎對我特別上心?!?/br> 安藍惱火,就沒見過這么軟硬不吃的,“你死心吧,他同意,他的家庭也不會接受你的。你知不知道,其琛哥為了你,已經(jīng)跟他母親鬧翻了。還有他爺爺,對他也失望了。亞匯集團內(nèi)部的斗爭從來就不是一帆風順。少了唐家的支持,你知道他會過的多累嗎?你們這種人 ,除了在他需要的時候陪他聊天解悶兒,為他做頓飯,還能起到什么幫助?他是唐其琛,但他不止是唐其琛。他是亞匯的唐總,是唐家的少爺,是他父母的兒子!” 安藍這一段話,字字鏗鏘,也是致命一擊。 溫以寧如墜深淵,心頭冰涼,他父母知道了?還跟他們鬧翻了?可這些,唐其琛從未跟他說過一個字啊。 安藍漸生勝利的快感,終于找到能擊潰她的利器,不遺余力的繼續(xù):“他為了你,是對我發(fā)過脾氣,但那又怎樣,幾十年的情分,也不是發(fā)這一次火啊。我習慣了,也無所謂,我跟你不一樣,我們兩家本就是世家之交,過去,現(xiàn)在,哪怕是未來,你可以去問問他,這層關(guān)系他斷不斷的了?!?/br> 門當戶對,即是這樣的家庭之中,永恒不變的原則。 溫以寧的臉色白了幾分。安藍的話有理有據(jù),事實陳述,才是最冷酷而兇殘的治人之道。溫以寧腦子一片混亂,來時準備妥當?shù)目锥芘葡?shù)淪陷失守。 她與安藍都是有備而來,上下半場的烽火風向卻悄然移轉(zhuǎn)。安藍以鋒利的刀刃先行刺破她的金鐘罩,隨后又收刀如鞘,動之以情。這么光華閃耀的一個女人,悲從中來,眼底竟然泛起微紅。 她說:“我從懂事起,就喜歡唐其琛了,我比他小十歲,可他從小就愿意帶我玩兒,說我是小小跟屁蟲,比男生的膽子還大。其實我膽子不大,我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得到他的贊許。當年我進娛樂圈,我問過他,他如果他不喜歡,我可以放棄。其琛哥哥告訴我,做我喜歡的,他會為我保駕護航。我和景姨,比我對我自己的母親還要親近。我的愛比你多,我能為他事業(yè)、生活帶來的幫助也一定比你多?;蛟S,他是你的全部,但你,不可能是他的全部啊?!?/br> 安藍神色凄美,眼眶濕潤,但倔強的不肯讓淚水滑落。她的手越過桌面,竟然死死握住了溫以寧的手,似怨似求,當真是低到了塵埃里,“溫小姐,我性格不好,脾氣驕縱,當時也是昏了頭才給你惹了麻煩。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我現(xiàn)在就發(fā)微博跟你道歉好不好?你把其琛哥哥讓給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給你?!?/br> 兩雙手纏在一起,都是冰涼沒有溫度的。溫以寧也不作反抗,任憑安藍握著,感受她深入骨髓的力氣,每一個指關(guān)節(jié)都掐緊,仿佛掐的不是皮膚血rou,而是溫以寧的最痛處。 兩人之間這個姿勢維持了半分鐘,溫以寧始終垂眸凝神,目光盯著桌面的某一處,虛虛飄蕩,神形俱散。等她回過味,視線聚在安藍身上時,雙眸寂靜,越發(fā)清冷寡淡。 她看著安藍,輕聲說:“你喜歡他好多年,可是,我也好喜歡他啊。我讓不得你,我舍不得?!?/br> 溫以寧心里涌起無聲的潮,在靜夜里潮漲潮退,把一顆心打的濕漉漉,自然而然的就沉淀了,落地了,所有虛浮瘆人的猜疑和不安,此刻都有了答案和出口。 溫以寧靈臺清明,很肯定的又重復一遍,“我不能把他讓給你,也不會把他讓給任何人。你有與他一塊長大的情分,但你真的了解他嗎?他這個人慢熱,但不是故意拿腔作勢,也不是擺什么商業(yè)精英的臉子,他就是這樣的人啊,他對感情很謹慎,總是要花更多的時間去確認。他不是敷衍隨便,他的感情觀有一種高級的克制感。你信么,如果不是他愿意,哪怕你做再多的犧牲,這一生,他也不會愛你半分?!?/br> 安藍臉色瞬白,指甲又掐進她皮膚幾分,冷血而絕情道:“我們這樣的家庭,愛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相敬如賓過一生就夠了?!?/br> 溫以寧綻開笑容,柔和而甜美,她看向安藍的目光里竟有了惋惜之意。她慢慢把手抽出來,說:“安小姐,您真可憐。” 說罷,她站起身就要走。 安藍如遭雷轟,把她的三魂六魄都給轟碎,怔然數(shù)秒,對著溫以寧的背影大聲:“你是自私的,你讓他為難,你逼他與自己的親人反目成仇,你要真的愛他,就不會讓他陷入兩難,這一點,你永遠不如我?!?/br> 溫以寧不作半刻停留,出了咖啡館,深秋快至,秋風還是割著耳朵疼了呢。 —— h市的拆遷戶要于本月底全部搬離規(guī)劃區(qū),周圍鄰里都搬的差不多了,人去樓空,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老舊居民區(qū)即將成為歲月長河中一段永不重生的歷史。江連雪這種咋咋呼呼的性子,這回倒是心細起來,在找新房子的問題上,她有自己的主意,不隨波逐流跟著一群大媽們?nèi)ヒ桓C蜂的搶奪什么內(nèi)部特價房。 她精挑細選了一個h市經(jīng)濟新區(qū)去年交房的中高檔樓盤,雖然買的是二手房,但原來的戶主急于用錢,所以價格談的很合適,裝修也漂亮大氣,性價比很高。江連雪還看了日子,農(nóng)歷二十八搬家。 “房本我昨天下午拿到了,手續(xù)什么的也都在這個文件袋里。到時候買個保險柜,都收里頭?!苯B雪喋喋不休,發(fā)現(xiàn)沒回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溫以寧你死人啊,從回來起就魂不守舍的,中邪了是吧,能不能專點心?!?/br> 溫以寧興致怏怏,“哦。” 江連雪冷哼,“我看啊,你就不適合上海。每次回家都沒好事兒。干嘛,把這兒當避難所了?你給我小心點,遲早有天不讓你進家門?!?/br> 溫以寧忍不住白目。 江連雪把文件袋系好,放手里掂了掂,看她一眼,老生常談語氣平靜道:“上海不好,你辭職回來吧?!?/br> “回來能干什么?!?/br> “去三中當英語老師。楊正國一個朋友在教育局管這事兒,體制內(nèi)的不行,但能讓你先進去,以后有機會慢慢轉(zhuǎn)?!苯B雪鮮有這么認真的時候。 溫以寧當時都沒反應過來楊國正這個名字。后來才恍悟是開出租車的楊叔。雖然她現(xiàn)在都沒搞明白,兩人是怎么勾到一塊兒去的。她左顧言它,問:“你和楊叔叔定下來了?” 江連雪從煙盒里抖出一根煙,低頭點燃后用力吸了兩口,她沒說話。 “看起來是個老實人,搬家的事兒也沒少幫你跑腿。合適就過日子吧,你還真想嫁入豪門當個闊太太?。俊睖匾詫幥榫w顯然不高,玩笑話也說的低迷消沉。 江連雪吐出薄薄的煙霧,丹鳳眼上挑,呵了一聲,“我當不了,這不是都指望你了嗎?!?/br> 溫以寧沒接這茬。 江連雪把煙頭按熄,拂了拂腿上的灰,望了一圈屋里,目光最后落在柜子上的那張遺照,溫以安永遠十八歲,顧盼生輝的眉眼,與江連雪如出一轍。這一雙女兒,最像她的還是這個小的。 江連雪沖照片挑了下眉,“差不多了,帶你住新房子嘍?!?/br> 搬家這天,李小亮帶著一幫老同學來給他們幫忙。其實也沒什么要幫的了,老家的東西太舊,江連雪看不上,全都換了新的。衣服被褥也都提前搬了進去,今天黃道吉日,也就過個火,走個搬家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