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連雪的目光從她身上挪開，掐熄煙起了身, 平靜地說了句：“三中的英語老師名額還空著，你要想去的話，我跟楊正國說?！?/br>
    溫以寧翻了一頁書，淡淡答：“再看吧。”

    過了一會，江連雪幽幽嘆了一口氣，“生活還是要繼續(xù)的是不是？既然做了決定，就別再患得患失了。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就明白，唯有錢才能讓你安身傍命。那個，你待會出去買點菜，待在家里都長毛了，中午楊正國來吃飯?！?/br>
    溫以寧這才把目光從書里拔|出來，看向她：“你真的喜歡楊叔叔么？”

    江連雪嗤聲一笑，好似聽到了個大笑話，“都這歲數(shù)了還談什么喜歡，你情我愿不就得了。況且，我還有事兒求他幫忙呢，能不殷勤點嗎?！?/br>
    溫以寧又冷冷垂下眼，論煞風(fēng)景，江連雪總是勝人一籌。

    周五這天，江連雪又接到李小亮的電話。小亮老師永遠溫暖體貼，對長輩噓寒問暖嘮嘮家常，江連雪被他逗得滿面春風(fēng)，掛電話前，她把人叫住，“亮亮有空來我家玩兒啊，以寧還在家呢！”

    李小亮愣住，“??？寧兒還沒回上海啊？”

    江連雪大咧道：“不回了不回了，你沒事兒的時候多帶她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這姑娘分個手，人都悶傻了。”

    溫以寧從臥室跑出來，“你亂說什么啊？”

    電話掛了，江連雪把手機按向桌面，輕飄道：“我哪個字亂說了？”

    溫以寧白著一張臉，不甘與負氣攏在眉眼間，她暗壓著的怒意克制不住的要發(fā)泄，江連雪一反問，她竟無言以對。

    客廳的窗簾被拉開，唰的一下，屋外的陽光爭先恐后的往溫以寧眼里鉆。她下意識的抬起手，偏開頭，陽光在她眼里亂撞，刺痛的她要流出淚來。

    江連雪把窗簾扎起，背對她，語氣冷靜之中夾雜著些許無奈，“陰天過去，不就是晴天了，去見見陽光吧?！?/br>
    下午，李小亮就帶著溫以寧去城南公園走了走。

    初冬的景致也別有韻味，連著十來天的降溫降雨，好不容易輪個晴日，公園里游客不少。溫以寧雙手擱在大衣口袋，毛絨的衣領(lǐng)把她的臉襯的很小。她不怎么說話，李小亮便不遺余力的跟她說著好玩兒的新聞。

    走到湖邊，溫以寧便駐足不動了。

    李小亮挺緊張的站在她身前，注視她的一舉一動。

    溫以寧白他一眼，“干什么，以為我要跳湖啊?！?/br>
    李小亮肩膀松下來，舒了氣，依舊一副好笑臉，“你要真跳了，我也能把你救上岸?！?/br>
    溫以寧悶聲說：“我要真想死，肯定不讓你們知道。”

    李小亮頓時急紅了臉。

    她望著他，最后燦然一笑，“不死不死。小亮老師，陪我坐坐吧。”

    兩人坐在湖畔的石頭凳上。日光充足，湖面泛著游艇，偶爾傳來歡聲笑語。岸畔本是一排柳樹，冬日葉落，只剩蕭條的枝丫隨風(fēng)輕晃。溫以寧攏了攏外套，目光落向遠方。

    但李小亮知道，這目光是茫然無措，沒有焦點的。

    他斟酌半晌，猶豫了數(shù)套說辭，還是決定用最簡單直白的那一種。李小亮說：“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唄。大不了肩膀借你一用?！?/br>
    沒有回應(yīng)。

    李小亮轉(zhuǎn)過頭，卻看見溫以寧淡然平靜的神態(tài)。

    她的情緒沉淀了下來，說：“我跟他分手了?！?/br>
    李小亮扯了個笑，“分手很正常的嘛，好多理由的。你看我們倆當時不也分過手嗎？現(xiàn)在還是很好的朋友啊。換一種關(guān)系繼續(xù)感情，也是很好的。”

    溫以寧低了低頭，眼睫輕輕一眨，“沒有另種關(guān)系了?！?/br>
    李小亮啞口。

    面前的女孩兒明明是輕描淡寫的訴說，但那種蒼涼的落寞卻猶如千鈞籠罩著她。她沉浸在這個世界里，任何言語的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

    李小亮便什么都不再說，沉默地攬過她的肩，讓她的頭靠著自己。

    碧空如洗，這樣天藍的午后，靜寧的近乎不真實。

    “寧兒，不管你以后做什么決定，哪怕別人都說你做的不對，我也會支持你。生活里的遺憾太多了，‘開心’兩個字已是最大的奢望。只要你認為是對的，那你就堅持吧，我只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從容面對一切困難。”

    李小亮的聲線清亮爽朗，樸實的話里，讓你能看到廣闊的天空，感受到善意的溫暖。溫以寧枕著他的肩，連日的壓抑和痛苦，被涓涓細流輕撫、帶動，那些酸楚被稀釋，被包容。

    她慢慢閉上眼，兩行淚便無聲落了下來。

    ——

    十二月下旬，圣誕前夕，亞匯集團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籌備數(shù)年的交通導(dǎo)航運行系統(tǒng)正式投入生產(chǎn)線，作為集團產(chǎn)業(yè)轉(zhuǎn)型的重要一步，是唐其琛堅持多年的初步勝果。這兩年里，從項目篩選到市場調(diào)研，再到從零起步的技術(shù)研發(fā)團隊組建，以及最后董事會上艱難的表決，唐其琛付出的心血太多。

    月末，亞匯集團競標成功鐵廣局西南高鐵樞紐項目的導(dǎo)航分體安裝部分，合同金額龐大，為來年的企業(yè)盈利目標打下了優(yōu)良基礎(chǔ)。靠著這個大標案，亞匯集團同比去年的業(yè)績占比提高了十五個點，也是唐其琛出任執(zhí)行董事七年以來，集團連續(xù)第七年凈利潤破九位數(shù)。

    年底行政財務(wù)以及法事部最為忙碌，一年的豐功偉績，最終都將以郵件的形式，傳達至亞匯國內(nèi)各地區(qū)子公司以及海外各投資分公司的每一位高層、中管以及員工的郵箱中。而農(nóng)歷新年前夕，這位年輕低調(diào)的集團少帥，又將獲得各個組織機構(gòu)的盛情邀請，斬下各種殊榮。

    差不多時間段，唐其琛二舅舅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傳言將從正部級往國副級晉升，各派系局勢緊張，他南京外祖家亦是風(fēng)聲鶴唳，各種小道消息在圈內(nèi)散傳。

    柯禮作為唐其琛的近身心腹，對他年底的行程安排慎之又重，今年他更不敢怠慢。唐其琛月初的時候胃疾又犯，連止疼藥都扛不住，整個人都垮了。他在老陳那里住了幾天院，不準任何人告訴家里。老陳最開始還不愿意接，不敢拿他身體當玩笑，堅決道：“必須讓他家里人知道。”

    別人不清楚事情緣由，柯禮是知情的。唐其琛這一次的病，多半是心火燒出來的。

    他勸住了老陳，“你別跟他提家里。”

    老陳是個通透的人，唐其琛最近發(fā)生的事他也略有耳聞，試探著問：“唐總和那姑娘。”

    柯禮只按了按他的肩，沒讓他把話說完。遞過來的這個眼神，即是肯定的答案。

    縱然刻意瞞著，還是走露了風(fēng)聲，景安陽帶著家庭醫(yī)生來看過他。當時誰也沒讓進來，病房里只有母子倆。很長一段時間的獨處，沒人知曉兩人之間的談話內(nèi)容。只看到景夫人從病房出來時，表情如釋重負，而病床上的唐其琛，臉色暗澀的沒有半分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