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jié)
越怕什么越來什么,火急火燎的關頭,在g1230路段竟然堵起了車。而老余的電話也打了過來,他們方向相反,他那邊已順暢到達了約定的服務區(qū)。這車堵得遙遙不見盡頭,溫以寧急著問:“楊叔叔,離新僑還有多遠?” 楊國正看了導航,說:“兩公里?!?/br> 但前面發(fā)生了五車嚴重追尾,一時半刻還動不了。溫以寧把圍巾戴好,拿起包和手機,推開車門就這樣下了車。 “小溫!哎!小溫!”楊國正反應過來,白色的身影已經(jīng)飛快跑進了車海。 這個路段周圍都是荒山,凌晨氣溫更低,瑟瑟西風一吹,能吹進人的骨頭里。溫以寧沿著應急車道一路狂跑,但還是有不守交規(guī)的車輛占用應急道,車速快,鳴笛響,大晚上的視線又不好,好幾次都是擦著她的身體危險繞過去的。溫以寧跑到后面實在沒力氣了,腳下一崴踩虛了一個坑洼,直接摔在了地上。腳腕疼得厲害也顧不上,大冬天的愣是跑濕了打底的薄衫。 從兩個服務區(qū)之間的天橋過去,終于與老余會和。老余見著人的時候驚了一跳,“溫小姐,你,你沒事兒吧?” 她白色的羽絨服摔了一身黑漆漆的泥,褲子的膝蓋也磨破了,模樣著實狼狽。溫以寧鉆進車里,“沒關系,余師傅,麻煩您開車吧。” 老余自然不敢耽誤,他繼續(xù)往前開了五公里,從最近的高速口下去后走國道,繞開堵車的那一段路后再重新走的滬昆高速。賓利的車速飆到了一百七,像一頭黑夜飛馳的巨獸,帶著一車惴惴心事離上海越來越近。 凌晨四點,手術已經(jīng)進行了整整三個小時。 老爺子年事已高,身子骨雖硬健,但心臟早些年做過搭橋,也經(jīng)不住這樣的熬夜。唐家小輩勸了他很多次先回家休息,但老爺子都不答應。七十多歲的人了,就坐在手術室外背脊挺得筆直??露Y吩咐家里的保姆做了點吃的,差人送了過來。熱騰騰的米粥用保溫壺熱著,他端了一份給景安陽,低聲勸著:“您守了一晚上,當心身子。” 景安陽悲從中來,搖了搖頭。 柯禮的手機適時響起,景安陽猛地抬起頭,目光藏不住的希冀。柯禮見著名字,立刻往外走,邊走邊接:“到了是嗎,好,門口等著,我來接你?!?/br> 溫以寧是風雪夜歸人。 她一出現(xiàn),唐家人都望了過來,老爺子還是那副端正嚴肅的臉面,只微微頷首算是會面。唐父迎上前,十分愧疚的道了歉,“溫小姐,辛苦?!?/br> 柯禮輕聲告訴:“唐總父親?!?/br> 溫以寧扯了扯嘴角,“伯父。”她目光轉到景安陽身上,有那么一刻的退縮,但顧著禮貌,還是主動開口,小聲喊了句:“伯母?!?/br> 景安陽心情雖復雜,但這一刻也顧不上長輩身份,別過頭,就這么落了淚。 溫以寧緊著心,那一扇緊閉的手術門她壓根不敢看。柯禮帶她到一旁的長凳上休息。長長的走廊上,死一般的壓抑靜寂。直到幾分鐘后,跟在景安陽身邊的周姨走過來,溫聲慈語地說:“溫小姐,你腿傷了,我?guī)闳タ纯瘁t(yī)生吧?!?/br> 周姨這一舉動,顯然是景安陽的授意。溫以寧一出現(xiàn)她就看到了姑娘膝蓋上破了的褲子,外頭已經(jīng)滲了不少鮮紅的血跡。溫以寧走路的姿勢也不太對,她腳腕扭著了,一路過來沒處理,沾著地兒疼,但疼不過心,便也這么麻木的承受著。 溫以寧和周姨第一次見,柯禮怕她不自在,便自己陪她去了。這么細心的一個男人方才竟也沒留意,可見心里頭裝了多大的事兒。醫(yī)生給溫以寧的腳腕照了個片子,傷了筋骨,因為沒有及時處理,所以腫脹的厲害。柯禮自知有愧,心里也是一團亂,低聲說:“以寧,抱歉。” 溫以寧低著頭,疼么?一點都感覺不到。 她維持著這個姿勢很久,那種徹骨的壓抑在空氣中彌漫,把她的感官纏得死死,連氣都透不過來。半晌,她啞著聲音問:“會死嗎?” 柯禮怔了怔,她說得太平靜了,語氣薄的像是一張紙。 這個“死”字也觸動了情緒的開關,撕開了數(shù)月來的所有安寧假象。若不是深深愛著,誰又愿意承受這些悲歡離合。溫以寧忍不住了,掩面開始痛哭,她哭得聲嘶力竭,眼淚一潑一潑的往外涌,抽泣的連字都說不囫圇,“我離開他,是不想他和家里鬧得太僵,我離開他,是因為知道他不止是我一個人的唐其琛,我離開他,是不想他為難……可還是讓他為難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應該好好照顧他的,生老病死,我都認了……他要是好起來,我再追他一次,這一次我再也不放手了。” 溫以寧崩潰失聲,鼻子眼淚糊的滿臉都是??露Y安靜的聽著,最后把頭別向一側,心里跟著一塊難受起來。 而換藥室的門口,景安陽站了很久,她聽到了溫以寧的話之后,像是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她止步門外,然后默默的轉身離開。 天光從黑漸白,新年第一天到來。 唐其琛被推出手術室,身上蓋著薄被扎著針,一張臉蒼白沉眠。 主刀醫(yī)生是齊教授,難為七十多歲的老人費心半宿,他摘下口罩,對老爺子說道:“手術順利,等明天的病理活檢結果出來,再調整后續(xù)的治療方案?!?/br> 懸在眾人心里的那塊巨石頓時松了一半。 景安陽人沒站住,眼見著就要往地上倒,被丈夫趕緊攙住,“都過去了,其琛沒事了?!?/br> 老爺子冷靜許多,與齊教授聊著情況,“明天幾點能出結果?” “快的話,下午三點半?!?/br> 唐家人問:“現(xiàn)在能不能去看看他?” 齊教授不建議,“術后二十四小時仍需重點觀察,保險起見,還是留在icu?!?/br> 形勢逐漸穩(wěn)定,一宿沒休息的都被安排回了家。柯禮仍留在這兒,最后他對溫以寧說:“我讓老余送你去酒店,人醒了我再告訴你好嗎?” 溫以寧搖頭拒絕,堅定道:“我要在這守著他?!?/br> 柯禮便沒再勸。 十二個小時后,唐其琛術后情況良好,從icu轉入普通病房。在這之前麻醉藥效退去,他醒來過一次。醫(yī)生給他用了藥,便又昏睡過去??露Y和溫以寧被準進入病房,傍晚了,唐家送來的飯菜擱在那兒,溫以寧的那份幾乎沒怎么動。 “你自己也受了傷,一天一夜沒睡覺,身體熬不住。”柯禮勸她:“唐總醒后還要人照顧,你這樣怎么行?” 一句話說到溫以寧的心坎里,她還是順從的吃了幾口。 唐其琛這事出得太不順,這么一看,過年之后也不能馬上工作。董事會那邊是個什么態(tài)度,柯禮拿不定主意,進進出出的,他的電話也多,怕影響唐其琛,索性就沒在病房待著。 溫以寧守著人,vip病房環(huán)境優(yōu)雅,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門口的花兒都是沁人心脾的空谷百合。體征監(jiān)控器平穩(wěn)跳動,吊瓶的流速緩慢。唐其琛的樣子像是睡著了而已,他甚至沒有皺眉頭。 溫以寧坐在病床旁邊,靜靜看著,看著他某一時刻眼睫忽然動了動,眼皮緩緩抬了起來。腹上的傷口還是很疼的,清醒之后,就能感受到那股尖銳刺痛順著血脈往上,讓他不適的皺了皺眉。等看清床邊的小人兒時,他的眉頭皺得更深。 溫以寧揪緊了床單,想過無數(shù)個他醒來的場景,但真到了這一刻,反倒沉靜了下來。她沒有哭,也沒有夸張的驚喜。只湊近了些,讓他看得更清楚。 溫以寧聲音微顫,說:“老板,新年快樂?!?/br> 唐其琛人太虛弱,本就偏白的皮膚下都能看見青紫的毛細血管,他眼神一剎的迷惘,意識過來后,目光像是有小火把在燃燒。 兩人靜靜對望,滄海桑田,生死無邊。 溫以寧眼前一片模糊,肩膀顫抖,淚水就砸在了他手背。 唐其琛挨了燙,手指下意識的蜷了蜷。他說話時,氣若游絲,極低的一聲:“念念,新年快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