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程聚壓著聲說,“撒手。” 林海棠搖頭,不松手,伸手抓他,程聚腳一踢,林海棠后背重重撞在圍擋上,她悶哼一聲,痛得眼睛水流了出來。 余慶生聽見聲響,急忙回頭,“咋了?!?/br> 程聚沖他吼,“別給老子回頭,開你的車?!?/br> 余慶生撇撇嘴,捉摸不透男人對女人的心。 林海棠很少哭,凡事都壓在心底,像刺猬,身上痛就嘴上唉喲痛喚一聲,絕不用眼淚來表達自己的脆弱。 身上的刺被酒一泡就軟了,心里構(gòu)筑的那道隔離墻分崩離析,她是女人,不是男人,她會痛,也會流淚。 她哭起來,不發(fā)聲,淚水如同不斷線的雨珠,陰轉(zhuǎn)小雨。 程聚見她哭了,覺得自己剛才那一腳確實踢重了,微弓身子,一手撈她起來,把泡沫板墊在她屁股下,觸及到她的手,比冰塊還冷,他眼神暗了一下。 將她重新放下去,林海棠卻不舍得離開熱源體,雙手緊緊扣住他精瘦的腰,臉蛋往他胸口擠,嘟囔一句,“你真像烤火爐?!?/br> 語氣帶著撒嬌。 程聚把手一撤,拂過她的背脊,林海棠又叫喚了聲疼。 他的手又重新放了回去,他坐在泡沫上,抱她坐在腿上。 林海棠靠在他身上,男人的熱氣透過層層布料傳遞,她纏他更緊,水蘿卜腿露出來,捉住他手放在水蘿卜上搓。 她的意思是水蘿卜也冷。 程聚把外套脫下來,認真的把她腿裹上,像對待一件古代的瓷器,輕拿輕放。 他圈她在懷里,女人靠在他胸口,廉價的香水味,沖鼻。 他聞見她的頭發(fā)是另一種香味,像淡淡的桂花香,隔了半會,胸口一片濡濕,他以為她又吐了,臉黑了半截,推她頭。 林海棠閉著眼,睫毛顫動,眼淚從眼角溢出,臉上的妝粉花了,并沒什么表情,像睡著了,可眼淚開了閘,不斷流。 “你他媽可真多事。”程聚把她的頭重新按回去。 三輪車拐進棚戶區(qū),街道寂靜,路燈暈黃,冷風吹動沒蓋嚴實的垃圾桶,白色垃圾在馬路牙子上亂竄,幾只偷腥的老鼠鉆進下水道。 余慶生迎著冷風,問,“聚哥,她家在哪呢?!?/br> 程聚掀開眼皮,推推睡死的林海棠,一攤軟泥,他只知道她住在哪棟樓,其余一無所知。 余慶生見他沒回應,“要不讓她去我們那住一晚?!?/br> 后面沒吱聲,余慶生覺得他答應了,開著三輪車拐進一條窄路。 臨下車,林海棠顛簸一路,不爭氣的吐了,正好吐在程聚胸前。 程聚的臉比包公還黑,胸前掛著湯水,扔下林海棠轉(zhuǎn)身上樓,放一句狠話,“把她給老子扔車上。” 余慶生哪敢真的把林海棠扔車上,這天這么冷,凍死人,他覺得程聚說的氣話,一口氣把林海棠拖上樓,“姑奶奶,別再吐了?!?/br> 余慶生把這尊大佛拖上九樓,老命出脫半截,出租屋是兩室一廳的格局,老樓,兩個大男人一人一間臥室,客廳擺著個破沙發(fā),一張瘸了半條腿拿磚墊的茶幾。 林海棠只有睡沙發(fā),他屋里沒有多余的被套,余慶生給她拿了兩床棉絮蓋在身上,把她周身捂得嚴嚴實實的。 林海棠笑,“我沒醉。” 余慶生順著她話說,“好好好,你沒醉?!?/br> 喝醉的人哪會承認她醉了。 程聚洗澡洗了半個小時,一出來看見躺在沙發(fā)上裹成蠶繭的林海棠,只露出個腦袋,火大,余慶生真把她拖上來了。 余慶生知道他要發(fā)火,早就回屋鎖門了。 程聚火氣沒處撒,回到房間抽煙,聽到客廳一聲重物掉下來,拔腿走出去,余慶生掀條門縫張望,不敢湊前。 林海棠從沙發(fā)上滾了下來,砸在地板上,幸好棉絮厚,墊了一層,人沒啥事,興許是熱著了,露出來的肌理紅潤,漸漸往胡蘿卜方向發(fā)展。 程聚瞥一眼余慶生,后者馬上關(guān)門,連條縫都不留了。 林海棠身上的裙子皺成一團,隱隱露出內(nèi)褲邊緣,女人曼妙起伏的酮體,在白熾燈底下一照,rou眼即見的清晰脈絡,如同撥開的雞蛋殼。 程聚喉頭一緊,撈她胳膊,把她重新放回沙發(fā),把棉絮堆上去,也不管她熱不熱了。 程聚回到房間,睡在床上,閉上眼即是那女人秀麗的白腿,張開,女人在他身下扭動,他起來又抽了幾口煙,喝了一口白酒,不去想那事,下腹?jié)u漸恢復正常。 他躺下沒多久,臥室的門就被推開了,他一向有挺強的警覺性,看見模糊的人輪廓。 林海棠是被尿憋醒了,下沙發(fā)去廁所小解,推開門,心里納悶廁所變大了,她用腳在地上掃了半天,竟然沒找到蹲位。 她膝蓋撞到床沿,身體失去重心,向前一撲,程聚沒來得及撤離,林海棠就砸到程聚大腿上。頭埋在一個又尷又尬的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 統(tǒng)共七章,被鎖過五章,我怕是上了黑名單,成了重點觀察對象了。 第8章 黑夜 林海棠早上醒來,肌rou酸疼,骨頭鈍痛,散了架似的,聞到鋪蓋一股汗味,睜眼一看,天花板刷的是水泥,沒有安裝水晶吊燈,偏頭左右瞧,窗戶不是落地窗,瞧不見車水馬龍。 她捂著額頭,緩了陣,掀開被子,衣服完整的,啥也沒缺。 房間不大,幾件簡單的家具,柜門壞了半邊,里頭掛著幾件洗的泛白的衣服,床頭柜擺兩本雜志,封面女郎穿的性感比基尼,煙灰缸里的煙灰溢出來,地上散著灰燼。 整間屋子都是男人的味道。 她推門來到客廳,陽光大片灑進來,客廳堆滿成捆塑料瓶子,陽光一照,每個瓶子里裝著光點,投射斑斕的光芒。 陽臺大,足有兩米寬,視野好,她朝外一眼望去,西邊的拆遷火熱朝天,她看見煙塵滾滾,拖拉機轟鳴,施工隊正有條不紊的朝東推進傾軋。 過不了多久,這片棚戶區(qū)會被夷為平地,只剩殘垣斷壁,住在這里的租戶開始另一次遷徙,再找個房租廉價的地方扎根生存。 她可能會換個城市,不會在這繼續(xù)干這行,她想家了,想回家看看弟弟meimei,爸媽按時吃藥了沒,家里是否經(jīng)常有人上門催債,她想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不再為生活所迫,更沒必要圍繞一個字“錢”斤斤計較生活。 她又想到未來,會不會有個男人喜歡她,不介意她的過去,一心一意對她好,想跟她生孩子,陪她度過后半生。 程聚拎著菜進來,看見女人靠著陽臺,探出去半個身子,把菜扔給后進門的余慶生,大步往陽臺走去。 欄桿是磚砌的,沒多高,林海棠不知不覺就將身子傾了半邊出去。 突然腰間一緊,一只手纏上她腰,把她往回拉,她驚呼一聲,順著慣性倒在男人懷里,聞見淡淡的香皂味,感受到后背抵著他擂鼓般跳動的胸腔。 余慶生轉(zhuǎn)身走進廚房,一手蒙眼睛,覆耳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br> 林海棠反應過來,發(fā)笑,“拐著彎吃老娘豆腐啊?!?/br> 程聚眼一沉,手松了幾分,“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松手,讓你和地板來個親密接觸?!?/br> 林海棠的身子又沉了下來,她彎曲小腿支撐著重心,上半身與膝蓋接近平行,“別呀,聚哥,有話好好說。” 程聚把視線從她裸露的肌膚移開,盯著她的眼睛,一本正經(jīng),“以前有個女人大半夜喝醉酒,發(fā)酒瘋,從這掉下去活活摔死?!?/br> 林海棠背心一涼,笑容一僵,敢情他搞這么一出是救她命。 林海棠仰頭看他,男人下巴上的胡渣茂密生長,小麥色的皮膚剛健油亮,“要不我以身相許,感激你把我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br> 程聚沒說話,胳膊肘頂著她的背脊,她疼得眉頭皺成了川字。 她倒抽一口涼氣,“老娘背疼?!?/br> 程聚一聽她背痛,把她腰托起來,扶她站直。 林海棠弓著腰,伸手往后背摸,疼得她齜牙咧嘴的。 “你昨晚對我干啥了,我睡了一晚就全身酸痛?!绷趾L馁|(zhì)問他。 惡人先告狀,程聚氣不打一處來,“你昨晚朝我身上吐了兩次,我還沒找你算賬。” 林海棠面色尷尬,“那我給你把衣服洗干凈?!?/br> 她這次實在喝多了,喝得找不到東南西北,但有些事還是有印象的,畢竟別人把你帶回家,沒把你甩在大街上,算是一份恩情,她要報答,何況昨天幫了她兩次,是大恩大德,要銘記在心的。 程聚不客氣,指廁所,“衣服在盆里?!?/br> 廁所有個盆,但盆里不止一件衣服,一堆衣服,全是大件,林海棠認命,這叫報恩,昨晚拉你回來花了油錢的,住一晚有住宿費,她這么安慰自己,心頭才平衡了些,脫下大衣,隨便找了件男人的工裝套在身上。 她蹲下去,忍著周身疼痛,放水,把衣服泡進水里,冷氣從指甲蓋往頭頂心竄,她打了個寒顫。 *** 程聚來到廚房,把昨天打包的菜取出來,裝了六個大碗。 余慶生看見rou,就流口水,偷拿一塊rou往嘴里塞,“玉林城的大廚手藝好,老子以后娶媳婦就去那里大辦幾十桌,吃它個幾天,” 程聚說,“你今天就去學手藝,明天就有姑娘急著嫁給你?!?/br> 余慶生嚼著冷冰冰的rou,搭上程聚的肩,一副即將各奔東西的惆悵模樣,“你衣服也有人給你洗了,該我給你倆騰出地方過二人世界,但是有了媳婦,別忘了兄弟我?!?/br> 程聚把碗一磕,“熱菜,別整天瞎扯淡?!?/br> 程聚出了廚房,來廁所驗收成果,他靠著門框,瞥見林海棠一雙手凍成了紫姜花,女人沉默的蹲著,狹小的空間里只有水龍頭里的水嘩嘩的流。 程聚摸摸腮幫子,“吃飯?!?/br> 三個人,六碗rou,程聚和林海棠相對坐著,余慶生左右瞧瞧,笑,“快趁熱吃?!?/br> 林海棠凍僵的手,拿起筷子夾了幾次菜,沒夾起,掉了幾次,余慶生也沒敢替她夾菜,畢竟大哥看上的女人,小弟獻什么殷勤。 林海棠索性扒米飯,想起昨晚的事,要道謝一番,“昨晚喝醉了,給你們帶來不便,謝謝?!?/br> 她也憋不出華麗的詞藻,昨晚喝斷片了,也記不得干了什么出糗的事,又重復了句謝謝。 余慶生夾rou,“沒事,我開始真以為遇上鬼攔路了,要不是聚哥極力主張開到前面去看看,我可能一踩油門,直接就飚遠了。” 林海棠抬眼看程聚,程聚大口吃rou,壓根不看她。 余慶生納悶,“海棠啊,你昨晚怎么跑那邊去了?!?/br> “昨晚和一個男同事吃飯,那個男同事暗戀我很久了,我上了他的車,他開了半程,就欲對我圖謀不軌,我算是運氣好,逃出了虎口。” 林海棠臉不紅心不跳的編謊話,這段話取自報紙上的一篇報道,原標題是“女子參加公司聚餐,同事鎖車欲行不軌?!?/br> 余慶生一聽,把碗一放,拍桌子,“我靠,我和聚哥去打他一頓,看他以后還敢不敢動你。” 一看程聚神情平靜,自顧自的吃飯,沒什么表示,余慶生覺得自己搶他風頭了,又默默地端起飯碗,氣氛一時又降到了零度。 林海棠放緩語氣,“沒事,我早就辭職準備不干了,以后都遇不到他,打不了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