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九公子??!嚇?biāo)牢伊?!這都什么時辰了,你還不休息?怎么來我屋里了?” “沒錢了。想向閆叔你再借點(diǎn)。來,來,咱們下棋——” 馮恪之左右打量,似乎在找他的棋。 “閻叔,你的棋呢?藏哪去了?拿出來!” 自從上次被小少爺逼著下棋輸了幾個月的薪資,不得不躲回老家才避過之后,一回來,老閆就把自己的棋給扔了。雖然后來有天,小少爺一高興,又把錢賞回給了自己,但至今想起,還是心有余悸。一聽他大半夜不睡覺,竟又跑來自己屋子要找自己下棋,汗毛倒立,哭喪著臉擺手:“九公子,求求你饒了我吧!我沒錢!真的沒錢!” 馮恪之挑了挑眉:“那我問你,現(xiàn)在你還有沒記我的小本本?” 老閆“唉呦”了一聲。 “九公子!你就是再給我十個膽,我也不敢了!你不找我,姑奶奶們也一個比一個厲害,她們那一關(guān),我就過不去??!何況,老爺今年也沒讓我再記了?!?/br> 老閆說完,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小少爺雙手插兜,在自己的床前踱來踱去。 馮恪之終于停下腳步,轉(zhuǎn)頭問:“想不想賺外快?” 老閆剛想點(diǎn)頭,忽然又覺不對,緊張地說:“九公子,你想讓我干什么?我先說好,要是不好的事,你就是打死我,這錢,我也不敢賺的?!?/br> 馮恪之哼了一聲:“就閆叔你這膽兒,你就是點(diǎn)頭了,我敢放心讓你去干殺人放火的事?” 老閆陪著笑臉:“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九公子你想讓我干什么?” “替我盯著孟小姐的去向。去了哪里,和誰見面,最好做了什么,說了什么,也全都給我記下來,統(tǒng)統(tǒng)報(bào)給我?!?/br> “越詳細(xì)越好!” 老閆一愣:“孟小姐?孟家的那位小姐?” 他問完,見小少爺不發(fā)話,只那樣看著自己,顯然是默認(rèn)了。不禁遲疑:“這個……這個好像不大妥……” 馮恪之瞇了瞇眼。 “當(dāng)初你拿本本一條一條記我,怎么沒覺得不妥?虧我信任了你這么多年!你不干也好,咱們繼續(xù)下棋!這回你要是輸了,別想我再把錢還你了!” “別!我干,我干!” 老閆屈服于yin威,哭喪著臉,只好答應(yīng)。 馮恪之臉色這才轉(zhuǎn)霽,說:“我之所以叫你看著點(diǎn),也是出于好意。你想,上海這么亂,孟小姐是從小縣城來的,又年輕,不懂世事,萬一遇上壞人,我爹日后怎么去向孟老爺交待?” 老閆覺得哪里仿佛不對,但再一想,小少爺?shù)脑捄孟裼謱Α?/br> 心理負(fù)擔(dān)一下消除了。 “是,是,九公子你說的對,這樣也是為了孟小姐好。放心,我明天起就上工!” “記住,記得越詳細(xì)越好!不要讓人知道是我讓你干的!” 馮恪之再次叮囑了一聲,轉(zhuǎn)身而去。 …… 司令部的夜校班暫定是隔日上的。 過了一天,傍晚,也是六點(diǎn)半,馮恪之再次準(zhǔn)時來到了周太太的家門口。 和前次一樣,孟蘭亭上了他的車,往司令部去。 他依然是彬彬有禮,盡顯紳士風(fēng)度,那晚的短暫不快仿佛煙消云散。見她仿佛在看教案,便沒有打擾她,一句話也無。 孟蘭亭心里其實(shí)有點(diǎn)不安,快到的時候,終于忍不住了。 “馮公子,有個事,想請你幫個忙?!?/br> “你說?!?/br> 他轉(zhuǎn)頭,朝她一笑,眉目如月,人畜無害。 “是這樣的,想叫你請你們的人不必那么客氣。不要弄?dú)g迎儀式,麻煩把禮堂里的標(biāo)語去掉?!?/br> “還有……” 上課時,那位夜校辦公室張主任的兩只眼睛在旁時刻盯著,搶著替自己擦黑板?,F(xiàn)在想起,孟蘭亭還是一陣發(fā)窘。 “麻煩你也轉(zhuǎn)告張主任,真的不必替我擦黑板了。我自己會擦的。他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 “沒問題。” 馮恪之抬了抬眉,轉(zhuǎn)過了臉。 孟蘭亭看了眼他的背影,心里又涌出一陣怪異之感。 …… 這晚上,第二堂課,上得也很順利。 那位張主任,也終于不再搶著和她擦黑板了,這讓孟蘭亭松了口氣。 她留了一點(diǎn)作業(yè),和臺下的憲兵學(xué)生們道了別,在歡送的掌聲里出了禮堂。 今晚,奚松舟約好來接她,現(xiàn)在人想必也到了司令部的大門之外。 見馮恪之跟著自己出來,她說:“馮公子,你表叔應(yīng)該和你說過了吧?晚上他來接我,這會兒人應(yīng)該到了。你有事的話,盡管回吧,不必特意送我出去?!?/br> 馮恪之仿佛沒有聽到,繼續(xù)走在她的邊上。 孟蘭亭也不好推他掉頭,只好跟著。兩人走到了司令部大門前,一輛汽車橫在那里,一個衛(wèi)兵看見馮恪之來了,急忙跑來,遞上鑰匙,又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 馮恪之瞇了瞇眼,目光陰暗,轉(zhuǎn)臉,卻對著孟蘭亭一笑。 “我答應(yīng)過周教授夫婦,你來上課,必保證你的安全。別人送,我不放心,萬一有個說法,我怎么向他們交待?” “上去吧,還是我送你回去。”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打開車門。 孟蘭亭頓了一頓。 “馮公子,這……” 沒等她把話說完,馮恪之已經(jīng)走了過來,一把拿過她手里的教案和東西,扔進(jìn)了汽車的后座上。又連推帶擠,三兩下就把孟蘭亭給弄進(jìn)了汽車前頭的副駕駛位上,啪地關(guān)了車門,自己也迅速地上了車,坐到她的邊上。 “坐穩(wěn)了,我開車很快,你別亂伸手自己開門,小心掉下去了!” 他視線看著前方,說。 衛(wèi)兵已經(jīng)打開鐵門,馮恪之一踩油門,汽車沖了出去。 孟蘭亭被他強(qiáng)行弄了上來,有點(diǎn)氣惱。人還沒坐穩(wěn),就被帶得往后一仰,身體還沒歸位,剛沖出司令部大門的汽車竟又突然往右打了個急轉(zhuǎn)方向,“嘎吱”一聲停下。 她驚叫一聲。身體完全失去了控制,在慣性的作用下,不由自主地朝著左邊駕駛位的馮恪之撲了過去,臉和胸脯,全都撞到了他的肩膀和胳膊上。 路的右側(cè),停著奚松舟的汽車,他人下了車,正站在一旁,低頭看著手表。 “表叔!孟小姐人是我請來的,再忙,我也有送她回的時間,就不勞您費(fèi)心了!我走了!” 馮恪之雙手緊緊抓著方向盤,臉朝向車窗,沖站在那里的奚松舟喊了一句,轉(zhuǎn)過臉,再次一踩油門,汽車便轟鳴著朝前沖去,轉(zhuǎn)眼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37章 剛才那猝不及防的一撞,實(shí)實(shí)在在。孟蘭亭幾乎整個人都撲到了馮恪之這邊。 尷尬是其次,痛倒實(shí)打?qū)嵉?。也不知他身上為什么這么硬,孟蘭亭撞到了他肩膀的臉和壓在胳膊上的胸感到一陣生疼,偏又沒法當(dāng)著他面去揉。 “你在干什么?有你這么開車的嗎?你停車!我不想坐你的車!” 她忍痛說完,回頭看了眼后頭。 遠(yuǎn)遠(yuǎn)地,司令部大門口的方向,似乎也亮起了兩盞車燈,應(yīng)該是奚松舟追了上來。 馮恪之恍若未聞,非但沒有任何減速停車的跡象,孟蘭亭能感覺的到,車速反而更加快了,一下就將后頭那兩盞車燈的影子遠(yuǎn)遠(yuǎn)拋開,徹底消失在了視線里。 孟蘭亭生氣了。 從小到大,她的脾氣一向很好。從父母那里潛移默化而來的性格與生活的經(jīng)歷,也讓她習(xí)慣以寬容和理解的心態(tài)去面對一切。 但這下,她真的生氣了,心里本就有的因了剛才被他強(qiáng)行弄上車的那股火氣,終于得到了一個爆發(fā)的口子。 “馮恪之!你耳朵呢?” “我叫你停車!我要下去——” 車子恰好開到了一個三岔路口,馮恪之突然說了聲“坐好,我要拐彎了!”方向隨即打了一下,汽車拐上了右邊的那條岔路。 孟蘭亭被慣性帶的又往他那一側(cè)甩了過去。 好在這回有所防備,伸手一下死死抓住車門把手,總算沒再撲到他身上。 但孟蘭亭更加氣了。 “你給我停車!停下來!馬上!” 她沖他怒道。 “孟小姐,天黑路窄,視線也不好,你別影響我開車。這里雖然人少,但保不齊也有一兩個路人,萬一撞到了!” 孟蘭亭一頓,看向車外。 “也別胡亂碰門!剛才跟你說過了,掉下去,可不是玩的事!” 他的雙目筆直地望著前方,一邊繼續(xù)開車,一邊說道。 孟蘭亭氣得火冒三丈,偏又拿他沒辦法。 他不停,總不能搶他方向盤,或是自己就這樣強(qiáng)行打開車門跳下去。 她只好大口大口地呼吸,不斷地勸自己,冷臉望著前方。 馮恪之又開了一段路,知道奚松舟已經(jīng)被甩開,不可能再追上來了,這才將車慢慢地停在了路上。 孟蘭亭立刻伸手,打開車門。 “孟小姐,剛才是我不好,我向你賠禮、道歉?!?/br>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聽起來充滿誠摯。 孟蘭亭依然冷著臉,根本就沒看他,推開車門下去,自己又打開了后車門,鉆進(jìn)去,撿剛才被他扔在后座上的東西,拿了要出來,發(fā)現(xiàn)馮恪之已經(jīng)下來,人就站在外頭,把她下車的口子給堵住了。 “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