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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海上華亭在線閱讀 - 第54節(jié)

第54節(jié)

    “我想著,既然知道了,就轉(zhuǎn)給九公子你,免得白花了錢可惜。胡太太可是獅子大開口,拿了大半的經(jīng)費(fèi)……”

    馮恪之掛了電話,終止了那頭老閆rou疼似的嘀嘀咕咕。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慢慢地踱到窗口,靠在那里,從煙盒里摸出了一支香煙,并未點(diǎn),只是夾在指間,視線望著窗外,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

    窗外,暮色四合,天色漸漸暗沉了下去。

    司令部所在的龍華屬上海郊縣,除了不大的一片中心地帶,其余都是荒田野地,天一黑,連燈火也不大看得到。和市區(qū),尤其是新世界飯店那一帶的燈紅酒綠相比,天上地下,兩個世界。

    天色愈發(fā)黑了。

    指間的煙,突然折了。

    細(xì)碎的煙絲,從破碎的卷煙紙里簌簌地落,嵌落在窗臺的磚縫里。

    馮恪之低頭,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轉(zhuǎn)身,大步出了房間。

    ……

    包廂里,顧先生和陸先生兩人談興豪濃,方才已喝了不少的紅酒。陸先生又敬孟蘭亭。孟蘭亭辭不過,喝了一小杯。

    因平日從不飲酒,也不會喝,不過一杯下去,臉龐便泛出了紅暈。

    見陸先生又向自己敬酒,忙婉言推辭,以茶代酒。

    顧先生看了她一眼,體貼地說:“陸先生,孟小姐既然不會喝,就不要勉強(qiáng)了?!?/br>
    陸先生點(diǎn)頭稱是。

    孟蘭亭含笑道謝。

    她心里其實(shí)已經(jīng)有些想走了,只是陸先生在,今晚這個飯局,又是顧先生為了替自己打聽消息而特意設(shè)的,菜才上了一半,怎么好意思先起身告辭?

    陸先生和顧先生又喝了兩杯,說方便,起身出去。

    包廂里,只剩下了顧先生和孟蘭亭兩人。

    侍者送入一道龍蝦后,關(guān)門離去。

    顧先生仔細(xì)地用刀叉劈出龍蝦rou,盛在一只小碟里,端了,起身離開原本的座位,來到孟蘭亭的身邊,笑道:“吃吧。這里的龍蝦烹得還可以,但比不過我從前在八仙橋附近一家飯店里吃過的口味,下回孟小姐若是有空能賞臉,我再請孟小姐去嘗?!?/br>
    孟蘭亭怎會要他替自己剝rou?推辭,請他自己用,又說:“實(shí)在是感激顧先生和陸先生的古道熱腸。晚上這頓飯,我來請?!?/br>
    “不可不可!”顧先生果斷拒絕。

    “難得能請孟小姐你吃一頓飯,于我是莫大之榮幸,怎么能讓孟小姐你請?”

    “倘若孟小姐相信我顧某人,拿我當(dāng)朋友看,再考慮一番我先前的提議,如何?”

    他就勢坐到了孟蘭亭的邊上,望著她,笑道。

    先前之大校慶過后,有段時日,顧先生頻頻地約孟蘭亭,游說她去演電影,做自己下一部戲的女主角。

    “我看人,從不會看錯。如今有名的那位蘇小姐,從前就是演了我的電影而被人熟知,名利雙收。孟小姐,你的條件太好了,真的非常適合。只要你來,你一定會比蘇小姐更受大眾歡迎追捧?!?/br>
    “等有了名氣,對于找弟弟一事,想必也更有幫助。”

    顧先生含笑看著孟蘭亭,人靠得越來越近,幾乎就要碰到孟蘭亭的胳膊了。

    孟蘭亭早覺察到他的舉動和開始有些不同了,陸先生去了這么久,又不見回來,心里有些打鼓,臉上依然勉強(qiáng)保持著微笑,往側(cè)旁移了些,說:“謝謝顧先生幫我找弟弟,但我真的無意于此,這也不適合我,還請顧先生諒解……”

    “孟小姐多慮了,我怎會介意。借著今晚這機(jī)會,我也大膽向孟小姐你表白。其實(shí)當(dāng)初在報館里,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對你一見傾心了。幫你找弟弟,也完全是出于心甘情愿,并無半點(diǎn)邀功之念,孟小姐你不要有顧慮。你放心,無論你來不來,我都會竭盡全力幫助你的……”

    他輕輕地握住了孟蘭亭的手。

    孟蘭亭吃了一驚,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抱歉,我先走了。今晚謝謝顧先生了。”

    她朝包廂的門走去,走了幾步,被顧先生追上攔下了。

    “孟小姐!我是真的對你傾慕不已,請你相信我的真心,給我一個機(jī)會,讓我可以追求你——”

    孟蘭亭又氣又窘:“顧先生,你醉了!請你不要這樣!我真的該走了!”

    “孟小姐,我沒有醉!我清醒得很!我的心它更是如此!你聽,它正在為你砰砰而動……”

    顧先生臉膛通紅,極是動情。

    話音未落,“咣當(dāng)”一聲,包廂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馮恪之出現(xiàn)在了門口。

    “馮恪之!你怎么來了?”

    孟蘭亭吃了一驚。

    顧先生回頭:“咦,馮公子——”

    馮恪之一語不發(fā),大步而入。

    “砰”的一聲。

    一拳,擊在了顧先生的臉上。

    顧先生慘叫一聲,整個人往后仰去,身體先是撞翻了身后的一條椅子,接著又撞到了那張紅木旋轉(zhuǎn)圓桌之上。

    桌面被巨大的沖擊力給撞得跳了起來,只聽一陣稀里嘩啦,杯盤碗碟,全部砸落在了地上。

    孟蘭亭轉(zhuǎn)頭,見滿地狼藉,顧先生仰面倒地,滿臉血糊糊的,血還在從鼻孔里不住地往外冒,又驚又怒,轉(zhuǎn)向馮恪之:“你在干什么?”

    馮恪之松開了自己那只手背布滿青筋的拳,陰沉著臉,一把抓住孟蘭亭的手,帶著就往外而去。

    顧先生終于緩了些過來,呻吟著,吐掉嘴里被打掉的兩顆牙,從地上爬了起來,扶著桌面,指著馮恪之的背影。

    “馮公子,我好心好意,幫孟小姐尋人,你憑什么平白無故地打人?”

    “朗朗青天,你馮家再有權(quán)有勢,我不信上海就沒有講道理的地方!”

    “你給我松開!”

    孟蘭亭奮力掙扎。

    馮恪之松開了她的手,冷冷地說:“你不會真的相信這個人的鬼話吧?”

    他轉(zhuǎn)頭,沖門外喝了一聲:“滾進(jìn)來!”

    剛才那個去方便就沒回來的陸先生,垂頭喪氣地走了進(jìn)來,看見孟蘭亭,啪啪啪,先用力打了自己幾個巴掌,噗通一聲下跪。

    “孟小姐,我該死!我騙了你!”

    “從前我確實(shí)是和令弟同住過一個艙房,但我常和人打牌,令弟常看書,和他并沒說過幾句話,更不知道他下船后去了哪里……”

    他指著顧先生。

    “是他!我和他以前就認(rèn)識的,是他找我,給了我一些錢,叫我對你說那些話……”

    孟蘭亭呆住了。

    “他表面風(fēng)光,其實(shí)欠了一大筆賭債,利滾利,之前的片酬根本不夠還債!他想追求孟小姐你,也看中了孟小姐你的家世,想讓你演他的電影,到時候用你做廣告,肯定賺一大筆錢……”

    “是我該死!孟小姐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計(jì)較……”

    剛剛?cè)计鸬南M?,瞬間又破滅了。

    孟蘭亭只覺渾身血液都冷了,慢慢地轉(zhuǎn)頭,看向顧先生。

    顧先生早已經(jīng)沒了方才義正言辭的模樣,蜷在地上,用袖子擋住臉,含含糊糊地求饒:“馮公子,求你饒了我……我也是沒有辦法了……”

    “孟小姐……求你看在先前交情的份上,幫我求個情……”

    馮恪之目露兇光,上去,一腳踹在顧先生的頭上。

    顧先生慘叫一聲,昏死過去。

    馮恪之轉(zhuǎn)身,攥住還僵在那里的孟蘭亭的手,冷冷地說了句:“跟我回去!”帶著她出了包廂,朝著大廳門口大步而去。

    門外走廊上,已經(jīng)聚了許多聞聲而來的客人,正往這邊張望,低聲議論紛紛。

    來這里吃飯的人,誰不認(rèn)識馮恪之?

    見他面布陰云,手里攥了個臉色蒼白的年輕小姐從包廂里出來,齊齊噤聲。

    飯店經(jīng)理滿頭的汗,剛才想進(jìn)去,又不敢,只能不住地懇求客人全都回去,不要再看。忽見馮恪之出來,忙露出笑臉,轉(zhuǎn)身迎上。

    “馮公子……”

    “人是我打的,警察找,找我!”

    馮恪之說完,帶著孟蘭亭,在身后無數(shù)道目光的注視之下,出了飯店的大門。

    第53章

    馮恪之的車就橫在飯店的大門口,連車門都開著,鑰匙還插在上頭。邊上圍了些看客,正朝飯店大堂的方向探頭探腦,見他出來了,急忙散開。

    他攥著孟蘭亭的手,到了車前松開,打開后車門,沉著臉說:“上去!”

    “我自己回吧……”

    孟蘭亭低低地說,聲音有點(diǎn)顫抖。

    話音未落,人就被馮恪之一把給推進(jìn)了車?yán)?,砰地關(guān)了車門,隨后自己也上去了,在身后道道目光注視之下,疾馳而去。

    孟蘭亭蜷在后座的一個角落里,目光茫然地看著車窗外街道旁那一劃而過的光怪陸離的霓虹燈影,整個人的情緒,還沒有從剛才那種水火兩重天般的大起大落里恢復(fù)過來。

    本以為尋找弟弟的事情,終于有了眉目,哪怕還不確定,但知道了他的去向,多少已經(jīng)如同見了曙光。

    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么快,竟以這樣的方式告破滅了。

    先前之大校慶,排演舞臺劇的時候,她就感覺到顧先生有意追求自己,也數(shù)次提過希望她能參演電影的想法,后來電話中也游說過數(shù)次,均被她婉拒。

    因?yàn)轭櫹壬L(fēng)度翩翩,名譽(yù)一向也很好,雖然孟蘭亭對他在演出那晚結(jié)束后,未經(jīng)自己點(diǎn)頭就高調(diào)宣揚(yáng)她家世的做法感到有些不悅,但也沒想別的,只以為他是當(dāng)時情緒高昂所致,一時之言罷了。

    現(xiàn)在想,那時他想必是故意為之了。

    弟弟不見了下落,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久,因?yàn)橐恢睕]有確切的消息,那種難過的感覺,也猶如瓶中渾水里的泥沙,漸漸沉淀下去。

    想起來,也不至于太過尖銳。

    但是今夜,情緒猶如從高處驟然跌到谷底,渾水瓶子翻江倒海。

    弟弟,他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