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馮恪之跟了上去,進了一間起居室,馮令美把門一關(guān),cao起一根雞毛撣子,往他胳膊就抽了上去。 “你干過什么好事,你心里不清楚?都那樣了,你竟還一聲不吭,當(dāng)作沒事一樣!我怎么有你這么混帳的弟弟?你當(dāng)蘭亭是什么人?爹要是知道了,你還想不想活了!” 馮恪之一動不動,任由馮令美啪啪地用雞毛撣子抽自己,雞毛碎屑滿天地飛。等她抽完了,說:“八姐,我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會了” “你還有以后?” “沒了!” 馮恪之的眼底,流露出一絲懊喪的神色。 “我向她認(rèn)錯了,我說結(jié)婚,她根本就不要我。現(xiàn)在你又說結(jié)婚,是真的嗎?她真的同意了?” 馮令美抽他抽得也有點胳膊發(fā)酸了,丟掉雞毛撣子,盯了弟弟一眼,說:“不同意,晚上會見面嗎?” 馮恪之雙眼閃閃發(fā)亮,忽然,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遲疑了下,看著馮令美:“八姐,你們沒有逼她吧?” 馮令美頓了一頓。 “你在想什么?是你自己起先做錯了事,誠意不夠,她對你不放心而已!大姐知道后,出面替你不知道說了好話,她才答應(yīng)了下來的!何況,晚上不是見面了嗎?愿不愿意,到時候你自己問她,不就知道了!” 馮恪之沉默了下去,眼底光芒,卻仿佛呼之欲出。 馮令美瞥了他一眼,終究還是替弟弟得償所愿感到高興,臉上露出笑容:“這下高興了吧?晚上好好打扮打扮??茨?,病都沒好全,就又給我跑了回去,人都成什么樣了!” 馮恪之不語,繼續(xù)站了片刻,抬腳從馮令美的身邊走了出去,到了走廊,突然騰空而起,敏捷地翻了個跟斗,穩(wěn)穩(wěn)落地后,轉(zhuǎn)頭沖著跟出來的馮令美說:“謝謝八姐和大姐!我洗澡去了!” 馮令美被他嚇了一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記得弟弟小的時候,要是遇到極其快活的事情,就會這么來一下。 已經(jīng)好多年沒見他翻過跟斗了。現(xiàn)在都這么大了,沒想到竟又來了一下。 馮令美望著弟弟朝他房間疾步而去的背影,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第69章 前幾天,馮老爺突然從長女口中得知兒子求婚成功,孟蘭亭答應(yīng)嫁來的消息,在書房里當(dāng)場轉(zhuǎn)了好幾個圈,興奮得接連幾夜都睡不好覺。 今天和眾女兒一行人,浩浩蕩蕩南下,正高興著,路上出了點小插曲。 馮恪之的五姐馮令蕙和馮令美關(guān)系一向親近。弟弟婚事大功告成,她欣喜之余,好奇萬分,打電話給馮令美問詳情。 馮令美當(dāng)時打聽到消息,就封了飯店前臺和門童的口,嚴(yán)令不許外傳。本也沒打算把弟弟帶著孟蘭亭去大華飯店開過房的事告訴別的jiejie,但兩人關(guān)系好,架不住她又會磨,一時松口,說了出來,叮囑她不要再告訴別的jiejie了。 馮令蕙驚怒不已,痛罵弟弟不是東西。今天和眾姐妹同坐火車南下,在包廂里閑話弟弟的婚事,一時忍不住,把內(nèi)情說了出來。 弟弟平日實在太混了,眾姐妹一聽,出了這樣的事,必定全是弟弟的錯,一齊罵他小混蛋。 自然,罵完了,還是要袒護自己的弟弟,說雖然一時糊涂,但想必情有可原,也不是不負(fù)責(zé)。何況要是沒這事,恐怕這婚事,還是遙遙無期。 這樣一想,也就沒什么了。 “這事也就咱們自己幾個悄悄說下,千萬不要讓爹知道了——” 馮令蕙壓低聲,叮囑姐妹。 她們幾個一個包廂,馮老爺和大姐馮令儀,此刻坐在另一個包廂里。 沒想到話音剛落,就聽到包廂門咣的一聲開了,轉(zhuǎn)頭,見馮老爺拄著拐杖,人站在那里,一臉的怒容。 接下來的事情,可想而知。 眾女兒紛紛替弟弟開脫求情,馮老爺還是怒氣不消,下了火車,馮恪之來接,他沉著臉,一語不發(fā)地上了車,到了馮公館,一進門,把兒子叫進房間,門一關(guān),舉起手里的拐杖,朝著兒子就甩了過來。 剛才在路上,馮恪之就已接收到了來自jiejie們的眼神暗示,知道大概東窗事發(fā)了,早就做好被抽的準(zhǔn)備,重重吃了一拐,和那天被馮令美用雞毛撣子打的感覺,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哎呦”一聲,吃痛蹦了起來。 “你這個小畜生!以前在外頭亂搞就算了,現(xiàn)在竟還欺負(fù)到蘭亭到頭上,我非打死你不可!” “爹,我知道錯了,你輕點。萬一打死了我,蘭亭怎么辦?”馮恪之趕緊鼠竄。 馮老爺更氣了,追上去,又狠狠抽了幾下。 馮恪之也不躲了,只抱住頭:“爹你打吧,別打我臉就行。等下周教授他們就來了?!?/br> 馮老爺被提醒,看了眼時間,實在氣不過,又抬腳,狠狠踹了兒子一屁股,這才怒道:“給我滾去門口接人!” 馮恪之哎了一聲,摸了摸屁股,急忙轉(zhuǎn)身,開門跑了。 馮老爺?shù)葰獯搅?,自己也下去了?/br> …… 六點鐘,馮家派出的一個姓姚的管事帶著司機老閆,開了兩輛汽車,準(zhǔn)時到達(dá)周家。將擦洗打蠟得錚亮的汽車停在了巷口外的路邊,下來接人。 那天馮家八小姐來訪和周教授夫婦商議婚事,四鄰這才知道,原來孟蘭亭和馮家的九公子從小就訂有婚約,現(xiàn)在就要預(yù)備結(jié)婚了。 消息的爆炸力可想而知。 這幾天,周家的門檻幾乎都要被人踏破了,來打聽詳情的,來奉承拍馬的,到從到晚,訪客絡(luò)繹不絕,前兩天,連消息靈通的小報記者也聞風(fēng)而至,見周太太拒絕透露任何消息,也不配合采訪,既來寶山,豈能空手而歸,硬是蹲在邊上咔嚓咔嚓拍了幾張照片才回。 現(xiàn)在馮家汽車一到,很快,巷口和周家門口就引來了不少鄰居的觀望。 周太太已經(jīng)打扮完畢,來敲孟蘭亭的門。門開了,打量了現(xiàn)身的孟蘭亭一眼。 孟蘭亭第一次穿得這么正式。一襲水紅色納紗旗袍,全身繡制淡淡的水墨蘭花,領(lǐng)口袖口,用月白色的素紡綢繡海棠紋邊,配四顆鏨花扣。 人本就美,一襲麗衣,華美又不失輕柔委婉,自然清秀。 周太太眼前一亮,滿意地點了點頭:“走吧,馮家已經(jīng)來接了?!?/br> 孟蘭亭看過去,見周教授帶著弟弟孟若渝,也已準(zhǔn)備好出門了。 周教授一向不喜應(yīng)酬,對著慕名來訪的政府官員,態(tài)度也一向冷淡,能避就避,平日總是一襲舊袍,今天卻罕見地?fù)Q了一襲新的長衫。 知他夫婦對自己婚事的重視,心里怎不感動。說:“謝謝伯父伯母。這些天麻煩你們了?!?/br> 周教授笑呵呵地說:“我就是在嫁女兒,有什么可麻煩的?!?/br> 周太太更是高興。 或者說,自從得知這個堪稱炸彈一樣的消息之后,周家里最高興,最忙碌的人,就是她了。 雖然心底里,原本有些為自己一直看好的奚松舟感到些許遺憾,但想到馮家條件好,九公子人也不錯,收收心,也是一樁好姻緣。何況孟蘭亭和他從小定親的,真的是命定的姻緣,也就徹底放下,一心高興了起來。 周太太催促:“快走快走,遲到就不好了。” 孟若渝也是興高采烈的。 知道這個消息后,全家除了周太太,第二高興的,大概就是他了。 “姐,你今天真好看!” 他還沒見過馮恪之的面,但對那個原本只是活在遙遠(yuǎn)印象里,現(xiàn)在卻突然活生生跳出來的“馮家姐夫”,有著很多的期待。 孟蘭亭替弟弟整理了下衣領(lǐng),笑了一笑。 “周教授,周太太,孟小姐,孟公子,車在外頭了。老爺和大姑奶奶他們,都已經(jīng)到了?!?/br> 老姚帶著老閆進來,站在門外臺階下,恭恭敬敬地請人,臉上滿是笑意。 “謝謝姚叔,閆叔?!?/br> 孟蘭亭道謝。 “不敢不敢!我的本分。” 兩人忙躬身。 周太太挽著孟蘭亭的胳膊,帶她出去。 “周太太,晚上馮家是來接吃飯的嗎?” 鄰居王太太等人早就圍在門口,見人出來了,忙發(fā)問。 “是啊!”周太太昂首挺胸,笑容滿面。 “晚上馮老爺他們也都從南京過來了,見個面,商量結(jié)婚的日子?!?/br> 眾人發(fā)出一片贊嘆的羨聲,紛紛看著孟蘭亭,爭相夸她好看。 “以前馮公子頭回來的時候,我一眼,就覺得他和蘭亭是天生一對,原來真的沒看錯!” 王太太笑說。 眾人無不點頭附和。 孟蘭亭微微低頭,跟著周太太,在周圍一片艷羨和贊嘆的議論聲中,走了出去,上車,朝著馮公館而去。 …… 天還沒黑,但馮公館里大門大開,華燈耀燦,喜氣洋洋。 馮老爺已經(jīng)換好新衣,估摸著周家人快到了,親自來到門口,狠狠盯了兒子一眼,隨即背著手站在那里。 馮恪之老老實實,一動不動。 馮老爺又看了眼兒子,突然皺眉:“你這穿的不好!穿什么西裝,給我換成長衫去!” 馮恪之今天換了十幾套的衣服,最后才選了身上這套,銀灰色的三件式西裝,成熟中不失優(yōu)雅,又將額發(fā)往下壓了壓,好遮住腦門上還沒褪去疤痕的傷。 雖然對發(fā)型不是特別滿意,剛才又被父親揍了一頓,但架不住臉長得好,身材又一流,總體,自覺還是前所未有的英俊瀟灑。此刻忽然被父親嫌棄,“啊”了一聲,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精心穿著,不敢不應(yīng),急忙轉(zhuǎn)身要進去換掉。 “算了,回來!給我等著!” 馮老爺怕沒時間了,又改了主意,喝了一聲。 馮恪之趕緊又站了回來。 六點半,門房老張從外頭跑了進來,喊道:“到了到了!” 馮老爺最后一次用眼神警告過兒子,轉(zhuǎn)個頭,臉上就露出了笑容,邁步走了出去。 汽車停在門口,傭人上去打開車門。馮恪之知道那個女孩兒就要下來了,突然緊張了起來。 和她最后一次的見面,還是那個大雨瓢潑的清早。他站在雨里,眼睜睜看著她撐傘,背影消失在雨巷里。 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不小心撞個車,發(fā)個燒,再暈一下,醒過來,居然就能娶她了。 興奮之余,生平第一回,就在這一刻,他竟暗暗地生出了一種羞于見人,想要臨陣脫逃的感覺。 他的心跳有點加快。要不是邊上有爹壓著,此刻大概已經(jīng)轉(zhuǎn)身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