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太子殿下帶著京城里僅還聽令于他的一隊士兵,頭也不回朝城門去了。 小公主滿臉茫然的坐在臺階上,頭發(fā)衣裳都有些亂,外邊的廝殺聲都傳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不僅擔心哥哥,還擔心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只略懂軍事計謀的一點皮毛。 小公主有點害怕,那群殘暴的叛軍會將他的丈夫給殺死。 西南王造反之前,可是明明白白的同這個小兒子劃清過界限,甚至放話這個兒子的死活與他無關。 當年她丈夫留在京城中,明擺著是西南王讓他在當質(zhì)子。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jīng)被西南王放棄了。 而之前她的丈夫還偷偷將叛軍的行軍路線告訴過她的父皇,若不是因為這樣,在西南王造反的第一時間,她的父皇母后也會將他給殺了。 叛軍若是抓到她的丈夫,也是不會放過他的。 等到了黃昏,一個滿臉是血的士兵沖到她眼前,“小公主,您快跟著我們走吧。” 她執(zhí)拗的搖頭,“我不走?!?/br> “世子也反了,太子殿下的頭顱被叛軍斬下,拿去祭旗?!?/br> 他在說什么?小公主有些聽不懂。 眼淚倉皇的往下掉,等她回過神來,已經(jīng)被人捉著手腕帶著往外跑了。 一路上尸體橫陳,帶她跑的人似乎也受了重傷。 他們被一隊人馬攔了下來。 “小公主,得罪了?!?/br> 她認得他,禁衛(wèi)軍的統(tǒng)領。 小公主笑了一下,指著那名身受重傷的士兵,“你放了他,我跟你們走?!?/br> “好。”統(tǒng)領想上前綁住她的手,邊說:“駙馬……哦不對,世子爺也跟著造反了,屬下只得用您的命換取皇宮的安寧了?!?/br> 小公主那個時候也是這么以為的,天真的以為自己在她丈夫心里還有點分量。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我哥哥真的死了嗎?” 統(tǒng)領答道:“太子殿下的頭顱的確被用去祭旗了?!?/br> 她點點頭,神色淡然,“我知道了?!?/br> 小公主沖他一笑,“我能不能換身衣裳再跟你走?不會耽誤很久的?!?/br> “可以?!?/br> 小公主換上了她只穿過一次的嫁衣,紅的刺人眼睛。 統(tǒng)領不能完全對她放下戒心,還是將她的雙手綁了起來,叛軍已經(jīng)快要打到了宮門前。 她被壓上了城樓,明明隔得那么遠,小公主還是看見了她哥哥的頭顱。 副將拿著長槍,她哥哥的頭顱被挑在長槍之上。 臨走之前,她哥哥還很溫柔的摸過她的臉,告訴她會沒事的。一轉(zhuǎn)眼,人就沒了。 她本是這世間最受寵愛的女子,父皇母后待她極好,太子殿下作為她一母同胞的兄長對她有求必應。 小時候,哥哥常讓她坐在肩頭,帶著她出宮玩。 她心里最后一點僥幸都沒有了。 其實她也知道父皇治國無方,朝堂烏煙瘴氣。 小公主從來沒見過他丈夫這副模樣,身上穿著黑色的鎧甲,白凈如玉的臉上沾著鮮血,他周身殺氣極重,手里握著長劍,上面滴著血。 在她眼中,她的丈夫只是個喜歡讀書的溫潤公子,他只會拿扇子而不會拿劍。 他寵著她任性的小脾氣,會帶她去好多好玩的地方,會陪著她胡鬧,然后陪著她一起挨父皇母后的罵。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成婚多年,小公主甚至都沒想過,同床共枕的丈夫會殺人,還如此順手。 她望著遠處的夕陽,天空的云朵似乎被血染上了,紅的有些艷麗。 她想起來了,他們一直都沒有孩子。 想來,是他早就料到有這一天,所以動了手腳吧。 小公主的脖子上被抵著長劍,她身后的統(tǒng)領高聲對宮門下的男人發(fā)話,“放我們走,不然我殺了她。” 她心愛的丈夫甚至連一個字都沒有說,毫不猶豫的朝她射來一箭,悶哼一聲,她的心口蔓延著劇烈的疼痛。 禁衛(wèi)軍統(tǒng)領見她毫無作用,慌亂之下,直接將她推下了宮門之下。 馬蹄聲廝殺聲,刀劍相接的聲音在她耳畔回蕩。 死之前,小公主覺得她的丈夫從來都沒有愛上過她。 國破家亡,死于非命。 宋鸞是被孩子的啼哭聲吵醒的,抬起眼皮,眼前還有些朦朧,屋里點了燈,趙南鈺抱著孩子低聲在哄。 她緩緩坐了起來,眼神癡癡的看著趙南鈺。 男人回過頭,見她醒了,笑了笑,“累壞了吧?!?/br> 宋鸞愣愣的望著他的臉。 趙南鈺把孩子放在她身側(cè),抿起唇,“是個男孩,你喜不喜歡?” 宋鸞的眼眶里落下兩滴淚,她有些費解,盡管記起來了前世的所有,可她并不難過。 那對她來說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趙南鈺覆著她的手,語氣微急,“怎么了?是不是還疼?” 她搖頭,“不是?!?/br> 其實沒有多疼。 宋鸞想也許是因為沒了愛,就連對他的恨也沒了。 她真的不覺得傷心,對趙南鈺也沒有了劇烈的情緒。 平淡如水,這樣其實很好。 她低頭笑了起來,喊了一句他的名字,“趙南鈺?!?/br> 男人身體微微僵住,側(cè)耳傾聽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宋鸞語調(diào)輕松,調(diào)皮的對他眨了眨眼睛,“我都想起來啦。” 她甚至還能開玩笑,“你這個人有一點點狠哦。” 第八十六章 宋鸞剛醒來,渾身還沒有多少力氣,她疲倦的靠著枕頭,神情冷淡,看著趙南鈺臉色僵硬形如枯槁的樣子,她扯起嘴角輕笑了一聲,“男人嘛心狠手辣,我能理解,成帝王者,手段不狠一點也站不穩(wěn)腳跟?!?/br> 所以他殺妻,也算不得什么,她只不過是他上位道路的踏腳石之一。 宋鸞沒有撒謊,她心里空空蕩蕩,內(nèi)心茫然,但是不難過不傷心不會動容,就像是在看別人的故事一樣。 趙南鈺覺著從她嘴里的每一個字都在剜他的心,她還不如惡狠狠的咒罵他。 他張了張嘴,嗓子磨的有些疼,此時此刻,他說什么都沒有用,都像是在推脫,無可否認,那的確是他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 宋鸞低著臉,似乎不是很想看見他,手指輕輕捏著被罩在玩,垂落的長發(fā)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她笑了笑,又接著說:“不過,你對我父母還有哥哥,真的太狠了?!?/br> 想起來夢中那個身著鎧甲的尊貴無雙的太子殿下,宋鸞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她的哥哥應當是很寵愛她的,從她出生開始就一直護著她。 最后落得個尸首分離的下場,慘不忍睹。 趙南鈺的喉嚨泛著劇烈的疼痛,眼眶漸次泛紅,他一字一句的解釋說:“你的父親母親還有哥哥,都不是我殺的?!?/br> 不是他,也是西南王的軍隊所做。 皇宮里出逃的密道是他告訴給行軍主將,太子殿下的頭顱也是他身邊的副將一刀斬下的。 這些事,通通都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 宋鸞覺得他沒有必要騙自己,她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唔里一聲,她說:“可能是他們怕我去找你而不肯離開,所以騙了我吧。” 騙她父母和兄長都死在自己的丈夫手里。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宋鸞醒過來也以為自己會恨他,巴不得他去死,可是胸腔里的一顆心毫不波瀾,平靜如一泉死水。 她甚至連恨都不會恨他了。 宋鸞輕描淡寫的說:“我們應該沒有別的誤會了吧?那一箭是你親手射的,沒錯吧?” 她本意也僅僅是想確認一下,真的沒有要算賬的意思。 趙南鈺身形陡然僵住,四肢冰冷,寬袖之下的指尖微微顫抖,臉上的血色也一點點褪去,唇色發(fā)白,他吸了口氣,努力穩(wěn)住身形,“是我。” 是他親手殺的,沒得辯解。 他拿著弓箭的時候,手都不帶抖,決絕而又果斷,干脆利落的了斷了她的性命。 宋鸞說:“沒有誤會就好。” 和皇圖霸業(yè)相比,殺妻又算得了什么? 前朝公主的什么不尷不尬,若是她僥幸活了下來,儒臣的唾沫星子也會逼的他將她給休棄,小公主那樣心高氣傲的人,定是不會茍且偷生的,一輩子都見不得人。 而且家里人都沒的差不多了,即便趙南鈺不殺她,她也活不下去。 宋鸞這么想著,覺得自己可真是大度,還能從趙南鈺的立場想事情。 身前的男人似乎想碰她,手伸到半空又硬生生的給挪了回去,他艱難的問出聲,“你恨不恨我? 宋鸞有些迷茫,隨后搖了搖頭,”不恨啊?!?/br> 但是也不愛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