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一更)
一 人間美景六月天,西湖岸畔,那是我被殺的地方。 刀劃破喉嚨,血液噴灑而出時,我茫茫然望見頭上陰雨天,納悶是怎么把自己活成這樣的呢? 思來想去,估摸著還是當年年少時,錯付了真心。 十五歲那年,我第一次入宮,見到了當時滿城炙手可熱的佳公子宋煙成,清風(fēng)來,他白衣翩翩,吹皺了我的一江春水。我少年時實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總覺得自己是景陽侯府的嫡長女,配他宰相庶子綽綽有余,于是央求祖母和母親為了我求取了這門親事。 好多年后我才得知,他早已有了青梅竹馬的表妹。 。 。 。 草他媽的。 二 婚后,我的愛意漸漸被磨平磨光,像佛堂下的檀香灰燼。 我和他成了一對怨侶。 宰相公爹去世后,宋家在朝堂上風(fēng)雨飄搖,他變得心狠手辣,而我常伴青燈古佛,看著他大權(quán)在握;看著他金玉前堂—— 我暗自冷笑。 三 可憐深情不壽。 那位摯愛表妹沒活幾年便因難產(chǎn)而亡。 他一夜兩鬢斑白。 禍不單行,幾年后,府里唯一的小少爺只不過是著了涼,居然就那么去了。 宋煙成順著痕跡查到了我的小佛堂。 “你這女人忒歹毒!”他氣得雙眼赤紅一片,腳下站不穩(wěn)。 我譏諷連連:“當年你殺我孩兒時,怎不見如此心痛?” 撕破臉皮后,我更是變本加厲,賣掉了剩余的所有嫁妝上下打點,給他增添數(shù)不盡的麻煩,他也絲毫不手軟,我的茶湯從不假他人之手,就是因為隔三差五就會投個毒、放個藥的。 其實他并不知道,我多年心中抑郁,身子早已垮了,即便是人參靈芝鹿茸輪著將養(yǎng)也活不了幾年,只求死前拉個墊背的罷了。 四 三日前,他約我相匯西湖畔談和離,說是多年斗爭早已厭倦,若是同意,就把我兒記為他嫡長子。 唉, 想我兒三歲夭折,至今還無法遷入祖墳,孩子是我的一塊心病,碰到就疼。 這份誘惑太大,我冒著險上了船,剛離岸不到百米,刀刃已濺血。 遠方的烏篷船在慢慢晃著,水下鱸魚自在徜徉。 其實,我早已預(yù)料到他會殺了我。 只是我沒有想到,在臨死前,我居然沒把他也干掉。 今生他傷我至此,我居然沒辦法悉數(shù)奉還,這讓我怎么甘心…… 落水時,我的眼中閃過第一次見面時,那個粉墻青瓦下的白衣少年。 日頭高掛,我被曬得頭昏眼花;而不遠處的他忽然輕輕抓住了空中漂浮的柳絮,唇角掛笑。 小姑未嫁身如寄,蓮子心多苦自知。 五 姜氏,原籍蘇州人士,善釀豆腐。 一日,姜氏山中采茶,忽見林中一小兒啼哭,攜家而歸,夜間忽夢神仙踏云而來,曰:汝救神子,功德無量。 夢醒,臉上腫起巨瘤,容貌盡毀,夫家休妻,娘家無依,遂離鄉(xiāng)而去,不知所蹤。 次年,蘇州百年大旱,顆粒無收。 六 上面那些都是廢話。 七 之所以會在腦海中浮現(xiàn)上面那一段,是因為在我死前,姜氏已成了大梁的皇后。 宮里秘傳她離鄉(xiāng)那年只帶了個病弱的女兒,是如今的泰安公主,姜氏成為皇后,她女兒也母憑子貴,配了駙馬,可惜夫妻感情不和,我及笄那年她便去了,讓姜皇后談及就會默默嘆息。 我幼時曾遠遠地和她有一面之緣,當時珠簾后的女人容貌著實是看不清楚,只覺得體態(tài)婀娜,有傾城之姿。 ——和此時坐在我床畔的女人的身形,有異曲同工之妙。 八 “兒啊……”泰安公主輕輕撫摸我的臉,垂淚欲滴:“娘著實被你嚇壞了,醒了就好?!闭f罷,用手帕拭去臉上淚痕。 我有些怔然,片刻后冷靜下來,握著泰安公主的手說道:“是女兒的錯,讓娘擔(dān)心了?!痹捯怀隹?,我驚覺嗓音嘶啞干澀,難聽得很。 泰安公主聽聞,連忙吩咐一旁守候的婢女拿著羹湯進來:“兒快些喝藥,你這一睡就是兩天,娘、娘……唉?!彼L長地嘆口氣,揮手讓眾人離去,待門關(guān)上后,她握著我的手聲音輕不可聞,眼神兇狠:“寧姨娘居然敢攛掇你父親讓你配給宋侍郎當續(xù)弦,著實是自不量力,娘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能叫我兒踏這深坑!” 她這么一說,我倒是記起早年聽說的一樁陳年舊事。 泰安公主死后,好像她的女兒嫁的也不好,沒兩年便投江去了。 怪我當時一門心思都撲在宋煙成身上,竟是想不起這具身體的主人當年所嫁何人。 估摸是本來的意識,我的手情不自禁輕輕按壓她眼角皺紋,話語里略帶疼惜:“娘,這幾天因為女兒cao心壞了吧?都出皺紋了,回頭讓人給你敷敷臉?!痹捯袈洌易约憾际切闹懈‖F(xiàn)酸意,想我當年嫁給宋煙成后,母親次年突發(fā)急癥,我因與夫家不和,自己獨自回去探病,害得母親臨死前都是帶著nongnong的擔(dān)憂離世,就如同面前婦人一般…… 我的眼眶泛潮。 “乖女兒,快別哭了,可憐見的,都怪娘沒本事,讓丁丫頭害了你,快別哭了,你且放心,她們害了你,自己也別想好!” “娘你是何意?”我一驚,難不成自己進入這具身體還有隱情? 姜氏摸了摸我的頭,安撫道:“娘不和你說這些了,你且安心養(yǎng)病吧。” 她掖了掖被角,看了我一會,開門離去了。 九 我喝光了手中苦澀藥汁,腦中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許多不是我的記憶。 和我猜測中的一樣,身體的主人是泰安公主的獨女,她名為姜欣,今年即將及笄,兩個月前被她父親配給個姓宋的從仕郎,這都不算是低嫁,可謂賤嫁了。 泰安公主是個不經(jīng)事兒的,得知消息時早就木已成舟,還沒等她左右奔走,前些天姜欣在府里花園中和寧姨娘的二女兒迎面碰上,也不知雙方起了什么爭執(zhí),最后的結(jié)果是姜欣落水,高燒兩天不退,再次醒來,身體的魂魄已換了人。 手輕輕搭在手腕上,熟悉的佛珠不在,估計沉在湖水中吧。 我心中空落落,又有些欣喜,一夢醒來,年輕了雙十年華不止,還憑空多出這疼愛我的阿娘。 只可惜曾經(jīng)的姜欣,如今已不知在何方。 我雙手合十,為她念了段地藏菩薩經(jīng),愿來世投身富貴人家無憂慮大吉祥。 隨后漸漸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