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淡(一更)
四十三 我母親站在門口等我多時了,見我拎個小孩子回來,詫異地問道:“怎么把他帶來了?” “都是祖宗?!蔽铱嘈Γ骸八敫墒裁淳妥屗墒裁春昧?,他現(xiàn)在發(fā)起脾氣來可嚇人?!?/br> 泰安公主于是不再管他,挽著我的手臂進了堂屋,里面已是一片珠光寶翠,我笑問道:“娘,你可是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掏出來了?” “這些日后都是你的嫁妝?!碧┌补鼽c了點我鼻頭,道:“我就你一個女兒,對你不好還能對誰好?”說著,她看到了我手上的佛珠,驚異問道:“你怎么帶了這個?” “老太太最近癡迷佛法。”我說道。 泰安公主落寞起來:“都是娘的錯,不然你還是回來吧?!?/br> “娘你開開心心的就好。”我說道:“不說這個了。娘,這次您給我準(zhǔn)備素雅些的衣服就好,我穿不慣大紅大紫的?!?/br> 四十四 挑完衣服我又吃了頓晚膳,公主府這邊器物比駙馬府精致許多,江耀祖喜歡上一架會轉(zhuǎn)浮雕就會改變圖案的大屏風(fēng),抱著不肯走,眼淚鼻涕都哭了出來。 屏風(fēng)不值錢,只是新奇而已,泰安公主并不心疼送走,只是這小家伙是江家的孩子,她看著礙眼。 我說道:“他還是個小孩子,喜歡送了又如何?你瞧哭的多可憐。”我用手帕輕輕擦拭他臉上淚水,又道:“再者說,讓我爹因為個破屏風(fēng)在您面前矮上三分頭,不是很好嗎?” 聞言,泰安公主頓時高興了,不光送走了那架屏風(fēng),還附贈好幾樣點心水果,端的是一派大方。 四十五 回去的路上,我問玩的累了,躺我懷里的江耀祖:“今天開心嗎?” “開心!” 我裝作松口氣的樣子,說道:“那你回去可不能在父親面前亂說話,我可怕他打我了。” 江耀祖眼珠子嘰里咕嚕的轉(zhuǎn),道:“只要你下次還帶我去,我就不說?!?/br> 我笑著摸他頭,心想這孩子被人這般寵愛,又開始學(xué)江丁,日后能成個什么樣子? 江子期自己學(xué)富五車,卻連最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斗米恩升米仇。 四十六 此時天已經(jīng)快黑了,街口有家老字號的燒餅鋪子,十里飄香,江耀祖忽的又開始耍鬧起來,嚷嚷著要去吃包子。 官道上不能停車,我有意驕縱他,便讓車?yán)锏默旇I包子。 江耀祖哭鬧不休,偏讓我抱著他下去,我心中厭煩,臉上絲毫不顯。 暮色時分,街口的歸家人不少,我剛走轉(zhuǎn)角就后悔了,想著要不要派人來買,自己回車?yán)锏龋l知突然身側(cè)鉆出來個人,他如耗子一樣從我身邊擠去,硬是把我推了出去! 之前提及過,我是小腳,平時站在平地就站不穩(wěn),此時更是直接倒在地上,江耀祖重重地砸在我的腿上,不知道讓我摔到了哪里,一陣鉆心疼痛后,后背冷汗淋漓。 而江耀祖摔疼了之后,大聲的哭嚎兩聲,見身邊沒下人,一溜煙跑了,扶也未扶我一把。 “你怎么回事?” 一個男人打馬過來,停在我身側(cè),我連忙用手帕遮住半邊臉。 那人沒有對我做出失禮的動作,略略看過兩眼,便對離這里不到五米的轎子里的人喊道:“有人摔倒而已,繞路,去走旁邊的路!” 原來是我擋了某位大人的路。 我臉略微有些紅,撐著身體想要爬起來,腳踝處越用力越疼,滿頭大汗也起不來。 “且慢?!鞭I子里傳來男子聲音,隨后,轎簾被雙一看就是沒看過農(nóng)活的手掀起,里面的人我看不清,聲音卻極為熟悉。 ——“將這位姑娘送去醫(yī)館罷?!?/br> 我一怔。 四十七 “……謝謝大人,我無礙,馬車就在旁邊?!蔽覐娮噪[藏話語中的感慨來,說來自他離世,已快二十五年沒見了。 “這樣。”他淡淡開口,放下轎簾。 一行人便快步離去了。 此時,瑪瑙終于急匆匆跑過來了。 “小姐小姐!”她連忙扶起了我,急得快哭了:“您下次可別帶小少爺來了,剛他自己回來,嚇奴婢一跳!問您也不說在哪里,若不是我有心,您可怎么辦!” 原來如此,怪不得大半天都不見他們來人。 我敷衍應(yīng)了句,心思還在方才遇到的人身上。 沒想到,再次見他,依然是這般心善。 上了馬車。 瑪瑙合上簾子,對我憂心說道:“小姐,您的腿傷要緊不要緊?回去后老爺、老太太問起可怎么辦?” “不會的。”我篤定道:“你何時見過他們真心疼愛于我?” 瑪瑙一怔,“可老太太……” “她疼我,和疼貓貓狗狗無甚區(qū)別,只要對江家有利,隨時會把我推出去。”我平靜開口,心中不自覺的想起那人前世,忍不住暗自寬慰:這一世他還活的好好的,這就很好。 上輩子沒法回報他的恩情,今生若是有機會,還是望能涌泉以報。 四十八 板石路上。 元夕護著轎子,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叮囑了句:“老爺,諸位大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醉仙樓等您了?!?/br> 男子淡淡瞥他一眼,元夕瞬時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不敢多言。 “我知你要說什么,不過這兒畢竟是洛陽,莫給老爺找麻煩。” 他說話的方式是讀書人特有的那種慢悠悠的腔調(diào),斯文儒雅,明明并沒有穿書生的直裾卻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個飽讀詩書之輩。 這人就是宋清漣,日后只手遮天卻慘死他鄉(xiāng)的宋宰相,如今不過是個剛從地方調(diào)任都城的三品右侍郎。 元夕連連點頭,“老爺說的是,奴才記下了,回去就讓管家把府里這些帶來的人敲打敲打?!?/br> “嗯?!彼未笕藨?yīng)了聲,手指在拇指上的玉扳指上打圈,閉目假寐。 四十九 瑪瑙所擔(dān)心的事果然是無稽之談。 反倒是自那日回府后,老太太聽聞我摔了她的金孫,一連半個月,連個好臉色都沒給我。 心中毫無波瀾。 倒不如說,我早已料到她會是這樣的態(tài)度,想來不過就是最近,因為喜歡聽我講經(jīng)才對我頗為照顧,我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