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五

    時光荏苒，元和二十八年九月。

    還是瑪瑙提醒我今兒個是九月九的時候，我才驚覺距離大人去那南邊兒鎮(zhèn)守已經(jīng)過了兩年半了。

    五個月前，因著這兩年傳來了不少斷斷續(xù)續(xù)的謠言，泰安公主怕自己經(jīng)常在這宮里面待著，給姜黃后天來麻煩，于是便央求了好幾次，總算是讓她與我搬離宮中，回到了幾年都未曾回的公主府。

    今兒個是重陽節(jié)，這宮外過節(jié)就是比宮里面要熱鬧許多，從昨兒個傍晚起，街外便傳來了陸陸續(xù)續(xù)的車馬之聲，滿城的小販似乎都聚集在了今天，傾巢出動，把最熱鬧的通向南北城的一條貫穿街道堵了個水泄不通。

    和大人兩年多沒有見了，日子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難熬，或許是我這個人從骨子里來說就不是那么粘人吧，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是不大適應，總覺得身邊似乎是少了那么個人，沒幾天，我又自在了起來，甚至生出了日后大人再去出外任的時候，我干脆自請留在家里面算了。

    母親這些天一直郁郁寡歡的，不知道是哪個碎嘴皮子，天天穿著她的小話，一會兒說她在宮外邊不守婦道，一面兒又說她跟某個我不大認識得當朝言官打得火熱——只是因為人家亡妻早逝快六年了，還沒續(xù)弦，滿朝上下就他一個打光棍而已。

    我曾經(jīng)私底下問過母親，她連那個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兩個人從來都沒有見過，這不是空xue來風又是什么？

    可偏偏是這種話就讓所有人都相信了，甚至江子期還特意寫信來質(zhì)問我這件事情，打探我知不知情。

    我想你這個當人家丈夫的居然都沒有膽子去給自己妻子親自寫一封信，究竟是抱著一種什么心態(tài)才還跑來問我的？

    他給我寫的那封信令我頗為無語了幾日，便晚回了信件，就是這么幾天的功夫，不知道江子期又琢磨出了些什么，態(tài)度突然間又變得惡劣了起來，連原本因著宋大人如今權(quán)勢所假意給我的好臉都支撐不下去了。

    經(jīng)此一事，我算是徹底看清了這個人，他當真和母親說的一模一樣，自己又沒有底氣又酸的要命，當真是一個高傲又怯懦的男人，只要有一丁點事做的并不令他那么滿意，他便立刻對你惡言相向，用最鋒利的刀來面對自己的家人。

    無情且自私。

    除此之外，這兩年間還有一件事兒，就是宋家那邊兒徹底和我斷了關(guān)系，也不知道家里面究竟出了什么事兒，去年和今年過年的時候我都給家里面兒送了年禮，雖說和宋家的財大氣粗相比并不是那么貴重吧，但好歹也是一份兒心意不是？

    禮是怎么送過去的，又怎么給我拿回來了。

    到是弄得我怪沒面子的。

    二百三十六

    琉璃上個月出去嫁人了，是公主府的庫房管家，母親做的媒，兩人第一次見面便王八看綠豆，看對眼兒了，我給她批了半年的假，所以如今只有瑪瑙一個丫鬟伺候著。

    我讓她拿上我最近種的一盆子菊花，端著見了母親的院子里面兒。

    “您吃飯沒有？”掀開簾子之后，我便笑著問正坐在屏風后面喝茶的女子。

    泰安公主原本神態(tài)中還帶著幾分的落寞，一見我來了，頓時喜笑言開，招呼我坐在她旁邊，給我倒了滿滿的一大碗胡湯：“我還想著你要下午才能到我這邊兒來呢，怎么今天穿的這么喜慶？怪好看的?！?/br>
    我看母親這些天一直不大高興，便想著好不容易今兒個過節(jié)，帶她去外面散散心，所以早上的時候特意要瑪瑙把我放在箱子里面兒的衣裳首飾拿了出來，挑了身鮮艷的打扮了一下。

    平日里面我在家里能懶就懶，從來都沒有打扮自己的心思，興許母親是看慣了我清湯清水的樣子，冷不丁見我擦脂抹粉，到時生出了幾分驚訝之情。

    我對前朝特別流行的胡湯不大喜歡，總覺得里面東西奇奇怪怪的，說來這也是和大人在一起之后落下的毛病了，大人府里面會做湯的廚娘向來都只做甜羹，從來不碰咸口的，久而久之，我的口味也發(fā)生了變化。

    小小的抿了一口碗里邊的和湯，我放下碗，一抬頭，便看見母親正細細地打量著我。

    我擦了擦嘴角，以為母親發(fā)現(xiàn)我并不喜歡她親自倒給我的湯羹，心虛的問道：“您這是在看什么呢？”

    泰安公主拉住了我的手，拍了拍：“我兒可真漂亮，不過是隨便打扮，變比那天上的仙女還要美，唉，只可惜……”

    我見她說著說著，又開始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當中，頭疼的打斷了她：“您說可惜什么？”

    “……沒，”被我這么一問，泰安公主反倒是說不出話來了，她慌張的擺了擺手說道：“我就是胡亂瞎說的，沒什么可惜的，我的兒哪哪都好?！?/br>
    我蹙起了眉頭，心知母親此時所擔憂的事情十有八九跟我有關(guān)，故意裝作不悅，套她的話：“咱們今兒個可是過節(jié)吶，女兒一大早開開心心的來找您，您還沒和女人說三句呢，便開始說上這種喪氣話，您倒是和我說說到底可惜什么，不然我聽不到，心里面不也不舒服嗎？”

    “真沒什么，母親都是瞎想的?！?/br>
    “那你就把你瞎想的告訴我吧！”

    泰安公主被我這一番強勢給弄得沒了主意，就直接實話實說了：“其實剛剛真的是母親在胡亂想當時，我只是覺得我弟兒哪兒哪兒都好，長得還這么漂亮，就是西夏沒有個半身的姿勢，你的夫君離得還那么遠不知道又要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了……”

    二百三十七

    這街上就是熱鬧，熙熙攘攘的小販兒兜售著四面八方拿來的商品，就好像這兩年國內(nèi)的饑荒戰(zhàn)亂都是假的一樣，一派的喜慶祥和。

    母親、瑪瑙、嬤嬤與我，一行四個女人加上六個侍衛(wèi)，十個人的隊伍也不算少了，然而一進這街里面，立刻被人群給擠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