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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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父親全然將自己忘記,見房中人皆是一派歡喜,見心口的血液越流越猛,便對著司桃開口,“小……小桃……帶我……回去……” “小姐,我這就帶你回去……”司桃應(yīng)著,盡是哭腔。 一路顛簸,黎夕妤趴在司桃瘦弱的背上,因劇痛時時刺激著她的大腦,故而她始終保持著清醒。 她看見血液猶如泉涌,浸濕了司桃的衣襟,再順著她的衣襟,流落在地。 “小姐,你堅持住……” 自昕沫苑至偏院,不過半盞茶的功夫。 可此番司桃背著她,卻用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當(dāng)她靠在床邊,終于結(jié)束了顛簸時,面色卻白得令人發(fā)指。 “小桃,去找一壇酒來……”她伸出右手,兀自按在心口,以阻止血液過量地涌出。 司桃顧不得擦拭額間的汗水,輕聲問道,“小姐,要酒做什么?” “爹如此狠心,連個大夫也未請……”黎夕妤說著,左手五指漸漸合攏,竟攥起了黏稠濕漉的衣角,“可我不能死,我必須自己處理傷口……” 司桃聽著,淚水在頃刻間涌出,哭嚷著,“小姐,我這就去給您請大夫……” “等大夫來了,我也沒命了……”黎夕妤苦笑,而后眉頭一擰,似是想到什么,“況且……此刻大夫怕是已去了meimei那里,爹是不會讓他來的……” “老爺他……他……”司桃哽咽著,許久后才說出,“……他偏心!” 黎夕妤笑得慘然,同時也愈發(fā)虛弱,“快去取酒來……” 此番,司桃再不敢逗留,轉(zhuǎn)身便朝屋外跑去,卻險些被門檻絆倒…… 待司桃返回時,懷中已捧著一壇酒水,以及……她向管家求來的一匹粗布。 黎夕妤已漸渙散的神智在司桃的腳步聲中收回,她緊咬牙關(guān),緩緩松開按在心口的右手。 一時間,鮮血汩汩涌出,腥濃的氣味令她幾近作嘔。 她將衣襟解開,肌膚早已被血液染紅…… 她瞧著那約莫三寸寬、半寸深的血坑,緊咬的牙床竟發(fā)出“咯吱”聲響。 “小桃……”她開口,輕聲道,“倒酒。” 司桃一邊哭泣,一邊顫巍巍地向黎夕妤走去,哭聲響徹于房中,好不悲涼。 司桃將壇口對準(zhǔn)了黎夕妤的心頭,牙床一咬,雙臂微微抬起,壇中的酒水便順勢而出。 “呃……” 當(dāng)?shù)谝坏尉扑瓷涎猺ou的那一刻,黎夕妤驀然低吼出聲。她緊緊攥著身下的錦被,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感覺,竟比父親剜她血rou時,還要疼痛百倍! 見她痛成這樣,司桃的哭聲更甚了,連忙停止了動作。 “小姐……小姐……”她一邊高呼,一邊搖頭,“這樣你會痛死的……” 聽著司桃的哭聲,黎夕妤只覺全身的力氣正在一點點流逝,她大口大口地做著深呼吸,身下的錦被快要被她扯破,她痛得齜牙咧嘴,面目幾近猙獰,卻仍是道,“繼續(xù)……” “可是……”司桃眉頭一擰,仍是不愿繼續(xù)。 “別可是了……再耽擱下去……我就要沒命了……” 聽聞此言,司桃心底一慌,再不敢猶豫,“我倒,我這就倒!” 司桃抱著酒壇的雙臂顫抖不休,傾瀉而下的酒水有大半都灑落在了別處。 流落在傷口的酒水立即便與血液相溶,那刺骨的痛意令她的身子猛地一顫。 “呃……”黎夕妤猛地仰頭低吼,眼眸之中血絲遍布,面色已白到不能再白…… 所謂鉆心、切膚,大抵都不及她此刻的痛。 那種感覺她無法形容,只覺似有一龐然大物死死捏著她,要將她的骨血碾碎成沫……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讓司桃停下動作。 如此忍受著,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似是已痛到麻木,黎夕妤漸漸停止了低吼。 水流聲輕輕淺淺地響著,黎夕妤的額間有豆大的汗珠溢出,她望著心口處的血坑,瞧見酒水溶進(jìn)血液,混合著司桃的淚水……卻連眼皮都未曾眨一下。 一壇酒流盡,傷口終是清洗完畢。 “小姐,我來替您包扎吧……”司桃將裁剪好的粗布呈上,卻被黎夕妤一把抓過。 “不!我自己來……”方才清洗完畢的傷口再度涌出鮮血,且流勢愈發(fā)猛烈。 她說著,已經(jīng)動起手來。 她將粗布展平,笨拙地繞胸腔一周,見它不出半刻便被血液浸透,她便繼續(xù)纏繞。 一層,又一層…… 粗糙的布料摩擦著她模糊的血rou,痛意陣陣襲來,她渾身上下痙攣不止。 此刻的疼痛,比之方才稍有減緩,卻仍是令她雙臂顫抖,但凡動彈一分一寸都需莫大的勇氣。 她緊緊咬牙,任由豆大的汗珠滑落,強(qiáng)忍著劇痛,卻再也不吭一聲。 她耐心地替自己包扎,耳畔響起司桃憤憤不平的哭腔,“同樣是女兒,為何老爺對您如此狠心?” 她的雙手一頓,是啊……為何如此狠心? 被父親剜心時的景象時時在腦中回放,父親那冰冷淡漠的神情猶在眼前…… 她不曾出聲回應(yīng),猶自包扎著…… 第七章:臨危 夜。 昏暗的燭光下,黎夕妤躺在榻上,終是淺淺睡下。 兩日來,她未曾休息過片刻,此刻在疼痛之中入眠,卻依舊眉頭緊鎖。 她不知睡了多久,只覺胸腔內(nèi)涌起強(qiáng)烈的壓迫感,令她呼吸急促,焦灼難耐。 她猛地睜眼,想要起身查看傷勢,卻發(fā)覺全身上下竟無半分氣力。 她迎著燭光,隱約能瞧見胸前的粗布正被血液浸染,那是rou眼都能看得真切的速度。 心口的壓迫感愈發(fā)強(qiáng)烈了,她不由張開嘴,大口呼吸著,內(nèi)心慌亂且無措。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卻感覺自己漸漸喘不上氣來,莫大的絕望快要將她吞噬…… “小姐……小姐!您這是怎么了?” 始終守在她床前未敢離開半步的司桃也自夢中驚醒,見她呼吸急促,司桃又驚又怕,連忙將她扶起,不停地伸手拍打著她的背脊。 在司桃的拍打下,她漸漸回轉(zhuǎn),卻仍是覺得憋悶。 “小桃,倒酒,我要喝酒……” 司桃此刻已是嚇壞了,她全然沒有余力去思考主子為何要喝酒,只是呆滯地聽從主子的吩咐。 此前十六載,黎夕妤從未沾過半點酒水。當(dāng)那辛辣的液體灌入喉中,她全身都劇烈地顫抖起來。 “咳……咳咳……” 而后便是咳嗽,劇烈且漫長的咳嗽。 她每咳一聲,心頭便痛上一分,牽動著她渾身的經(jīng)脈,令她痛不欲生。 她不停地咳,司桃唯有慌亂地拍打她的脊背,替她順氣。 約莫一刻鐘后,黎夕妤漸漸停止了咳嗽。燭光下,她面目漲得通紅,呼吸終是順暢了。 可司桃卻怕極了,她的淚水說流便流,大聲哭嚷著,“小姐,我這就去找人……找人救你……” “別去!”黎夕妤一口回絕,卻未能阻止司桃的腳步。 眼看司桃距自己越來越遠(yuǎn),黎夕妤連忙又道,“小桃,這黎府上下數(shù)百人,卻無人能幫助我們,更無人……肯幫助我們。” 她虛弱的嗓音傳進(jìn)司桃耳中,令司桃渾身一震,終是收回了腳步。 但見司桃轉(zhuǎn)身,燭光下的容顏之上滿是淚水。 “小姐……”司桃凄楚地喚著,雙腿一軟,跌倒在地,“可是小姐,你方才……差點就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