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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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鐘頭后,飛機落地。 溫羽毛睡了一路,出來時陽光正亮,她眼睛不自覺瞇了瞇。 許爸爸跟外公說晚上會過去,也沒讓人過來接。 許傲便輕車熟路地領著溫羽毛打了輛出租車,報出地址。 溫羽毛是第一次來昆明,趴在車窗上看著兩邊迅速倒退的街景,問道:“得走多久?” 許傲扒拉她頭發(fā),“一個多小時吧?!?/br> 溫羽毛喔了一聲。 “餓了?”許傲問。 看她在飛機上只顧睡覺,飯也沒吃多少。 “沒,”溫羽毛搖頭,“不餓。” “那是緊張了?” “不緊張?!睖赜鹈又鴵u頭。 許傲才不信她的,“選一個。” 她沉默,然后回頭看他一眼,泄氣了,“選緊張。” “來,”許傲示意了下自己的肩膀,“我安慰安慰你。” 溫羽毛聽話地小幅度挪過來,把腦袋靠到他肩上。 許傲拍了拍。 從上車起,司機就開著對講機。 兩人安靜下來,對講機里的聊天聲音就顯大了。好幾個人的聲音此起彼伏。 “真的太轟動了,聽說這個團伙的老大代號叫蟑螂,在咱們這兒都好幾十年了,終于被警察給徹底滅了。” “為什么叫蟑螂?。俊?/br> “那問誰去。反正難弄得很,沒看新聞么,警察那邊都有人死了?!?/br> “這些販毒的人真是太缺德了,還好給剿了?!?/br> “可不是么,應該能安穩(wěn)段時間了……” 他們講的是方言,溫羽毛聽不懂。 許mama心血來潮時會在家里說家鄉(xiāng)話,許傲耳濡目染久了,本來是能弄明白的??蛇@些人說得激情澎湃的,語速很快,要想弄明白完整的意思,就有些吃力了。 他索性不再管,把目光投向燦爛的街道。 春光正明媚。 第41章 司機大叔本來還顧忌著自己車里載著乘客, 只聽同行們在那兒唾沫橫飛。 過了兩道街,見大家說到激動處, 沒再忍住,跟著一起嘮起來。 到地方還意猶未盡著。 一腳踩下剎車, 胳膊搭在方向盤上, 從車內鏡里看向后座, “不好意思啊, 我這有點澎湃了……你們來昆明玩?。俊?/br> “嗯?!痹S傲應了聲,掏出錢包付賬。 “給我一百整就行,”司機心情大好地揮手,“后面的零頭就不用了?!?/br> 道謝下車。 他們終于踩上了堅實的混凝土路面。 溫羽毛站在明亮的城市中心, 望了望四周,發(fā)現自己分不清楚南北了。 “這邊?!痹S傲順手在她頭頂上摸了一把。 他領著她拐了幾個拐, 停在第一次碰見男人的小巷子附近。 來的路上考慮過了,總覺得那人似乎對這邊挺熟悉,就住在這里也說不定。 溫羽毛往里面看。 樓房間距很窄, 中間不怎么曬得到太陽,但半空里還是交錯扯著些繩子,上面搭著洗過的衣服和床單之類, 偶爾跟著風半死不活地晃幾下。 不用走進去, 就感受到一股子潮濕晦澀的氣息。 與之相得益彰的,還有街對面的幾個流浪漢。一人面前擺了個空盆子, 正窩著手蹲在地上曬暖。倒是挺愜意的。 許傲掠了他們幾眼,握著溫羽毛指尖的手緊了緊, “進去問問?” 溫羽毛其實很想逃跑。 說不上來心里是什么感覺,又悶又堵,還慌得厲害。 冒出來的念頭有點大逆不道。 但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到,沒有爸爸也不耽誤什么,她還不是照樣長這么大了。 許傲耐心地等著。 她開口時,聲音卻比自以為的穩(wěn)多了。還打開書包,把從家里帶的爸爸照片拿了出來,“我自己來問。” 自己的爸爸自己找。 就算不能套個麻袋把他給mama綁回去,起碼也要勇猛無敵地往前沖幾沖。 正巧,彎著腰整理門口垃圾的胖阿姨就是這片的房東。 她一看照片就認出來了,“是有這個人,一直租的是我的房子?!?/br> 溫羽毛的心口砰砰砰的,嘴巴發(fā)干,“那他現在在家嗎?” “退房走了,說是以后都不在云南了。”房東阿姨打量了兩人一眼,“你們找他什么事兒???” “那去哪兒了?”溫羽毛順口就問。 “嗨這我哪知道?!卑⒁堂济惶?,“他這個人少言寡語得很,房子租了好些年,就沒來住過沒幾次,要不是我這記憶力太過人,連他長什么樣都記不住?!?/br> 溫羽毛啞口無聲。 “那您方便把他的聯系方式給我們嗎?”許傲解釋道,“他是我小叔,之前跟家里鬧別扭,一氣之下來這邊了,現在我爺爺病重,想最后見一面,先讓我倆過來勸一勸?!?/br> 阿姨可能看他倆沒多大,也不像是說瞎話的樣子,吱呀一聲,把防盜門拉開了,“跟我進來吧。” 她打開個黑色pu皮的本子,從一疊單子里翻找半天,拽出來一張,“給,退房時還在上面簽了字。不過他從沒拖欠過房租,所以這號碼我也沒打過?!?/br> 溫羽毛伸手,接過來看。 右下角龍飛鳳舞地寫著“張峰”兩個字。但字跡確實跟家里書上爸爸留下的那些很像。 退房日期是大年初十那天,這都已經又好久了。 許傲不動聲色地道了謝。 兩個人走出去沒幾步,房東又想起來什么,“等一下等一下,我整理他那屋時,從床底下找到張照片,可能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想著他可能會回來拿,就還沒扔。你們直接給他吧。” 溫羽毛又伸手接了。 這一路上里,雖然難免有情緒波動,但她潛意識里始終覺得自己像個旁觀者。 是mama太堅持,是怕mama失望。 所以是為了mama。對她自己來說,好像始終是隔著點什么的。 ……直到看到這張邊緣起了毛邊的陳年舊照。 里面,她還是個肥肥的小團子,坐在mama懷里啃指甲。 mama正要把她的豬蹄子從嘴里拿出來。 按快門前,大概是出聲招呼了下的,兩雙眼睛齊齊望向鏡頭。一個滿下巴口水,一個笑得溫婉又嗔怪。 溫馨得讓人以為,好像只要照片再清晰那么一點點,就能從她們眼里看到對面舉著相機的男人了。 又察覺指腹觸到的地方有凹凸,她把照片反過來。 墨色的筆跡珍之重之: 小女羽毛與妻。 她看著這六個字,心底慢騰騰泛起一股尖銳的酸意,直沖到鼻尖。 眼睫一垂。淚珠啪嗒掉了上去。 留下的號碼當然是打不通的。已經成了空號。 好不容易得了消息的人再一次沒了音信。 天大地大。誰知道他再去了哪兒。 眼淚一開閘,溫羽毛被壓抑著的那點孩子氣再也按不住了。 她還沒滿十六,蹲在街邊哭得喘不上氣,最想做的就是跟mama說句話。 那邊剛接通,她哇的一嗓子,嚎得更大聲。 “怎么了這是?”溫mama瞬間慌了,“別哭別哭,先跟mama說,怎么了?” 話跟眼淚一起到了嘴邊。眼淚噴涌,話卻又憋住了。 殘存的那點理智忽然意識到,她尚且這么難受,mama這些年究竟是怎么過的。 “羽毛?”溫mama急得不行,“在學校有人欺負你了嗎?還是被老師批評了?” 后來,溫羽毛覺得,她就是從這一刻開始長大的。 暖絨的下午,陌生的城市。 她嚎得把旁邊的流浪漢都給震驚了,忍住了沒往mama心里戳刀子,在噎泣的間隙扯謊:“被老師批評了。” 許傲握著她手,看著她皺成一團的臉,心疼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