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比如他們正在行走的這條長廊,朱紅色的柱子上,有些地方竟然掉了漆。 風不禁打量起,在他前面帶路的高大男子。 步履灑脫,一身利落的墨色勁裝,將他身形勾勒得極為精悍,看來的確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他雖離開白澤十幾年,但回來這一個短短一個多月,便聽了關于衛(wèi)溟不少的傳聞。 風還未恢復記憶的時候,清兒也不怕他。閑著無事時,便喜歡一臉嬌羞地提起這將軍,說他如何地足智多謀,如何驍勇善戰(zhàn)。 因為方才的事情,他內心還對這將軍存有些許不悅,此刻卻頗有些賞識他。 想來他一個大將軍,日子應該不會過得太拮據,那么便是他生性如此,不喜張揚。 這樣的人,倒是值得他交往。 這么想著,風不再排斥與他交談,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衛(wèi)將軍,請問,母后為何要將小皇孫送到你這里?” 聞言,衛(wèi)溟倏地停下,轉身盯著風,神情竟十分嚴肅。 “太子殿下想知道?” 風見他忽然停下,便也停下與他對視。 “恩?!?/br> “如此,臣便如實告知太子殿下?!?/br> 說到此處,衛(wèi)溟忽然一改嚴肅神色,一雙桃花眼笑得瞇起,閃著點點光亮,半真半假地說道。 “因為皇后娘娘啊,認定了臣這個太子妃,所以提前將小皇孫送來,與臣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 “日后咱們成了親,殿下若是不想再要孩子,咱們就黎黎一個孩子也好?!?/br> “太子殿下放心吧,臣定會將黎黎視如己出,你的寶寶就是我的寶寶,好不好?” 聞言,風倏地擰眉。 “你胡說八道什么?” “孤何時說要娶你做太子妃?” “你好歹也是一個將軍,兵權在握,就這點志氣?” 他方才怎么會覺得眼前這個人可以結交? 分明就是一個神經病。 “太子殿下,你真的……將臣忘記了么……” 其實衛(wèi)溟說得是事實。 白逸早便看出白凜風并不是真的討厭孩子,他看出他內心的矛盾和痛苦,知曉他仍然無法忘記鳳離,只是在逃避。 而忘記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便是愛上別人。 白逸知道這很難,但是對于白凜風來說,儼然是最好的選擇。 衛(wèi)溟是他十分賞識和信任的將軍,年輕,優(yōu)秀。 不論是樣貌,身材,都與白凜風極為相配。 最重要的是,衛(wèi)溟愛白凜風。 所以他制造機會讓他們相遇。 那日龍夕雖放了狠話,心卻始終是軟的。 白凜風是他摯愛的兒子,他生下的孩子,自然愛屋及烏,疼到心坎里,從不打算真的將白念黎送出宮。 最后,在白逸的好言勸說之下,才勉強答應。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以下犯上 大抵龍夕也對這個衛(wèi)大將軍十分滿意。 若是白凜風能和衛(wèi)溟在一起,確實皆大歡喜。 “孤確實對你沒有印象?!?/br> 看著眼前人屬實委屈的神情,風努力想了想,他身在白澤的15年內,確實未曾與這人見過。 衛(wèi)溟輕嘆口氣,神情頗有些失落,只是一雙漂亮的桃花眸未曾離開男人分毫。 兒時的諾言,他一直記掛于心,從未違背,而給予承諾的人,卻忘記了……甚至連他是誰都不記得。 “八歲那年,衛(wèi)王府花園桃花樹下。太子殿下曾允若臣,會娶我為妃?!?/br> 衛(wèi)溟的目光太過灼熱,以至于男人有些不舒服地別開了眼,覺得他不像是在胡扯,便又擰眉想了片刻。 隨后腦中亮光一閃而過,驟然脫口而出。 “你是衛(wèi)親王之子?” 衛(wèi)溟眸光一亮,陰霾神色頃刻間退去,喜笑顏開,語氣中的驚喜怎么都掩蓋不住。 “你終于想起來了?!” “恩?!?/br> 風想起,他八歲那年確實有這么一茬。 有一日他隨父皇到衛(wèi)王府處理事物。在院外等候的時候,忍不住到處逛了逛,忽然聽到某處傳來一陣哭聲,便不自覺地尋了過去。 發(fā)現果真有一小孩兒,坐在桃花樹下哭得傷心,白皙的臉蛋上被污穢的泥土糊了滿臉,和著眼淚和鼻涕,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只是看他華貴的穿著,風便知曉了他的身份。 衛(wèi)親王膝下有三子,長子衛(wèi)殤和次子衛(wèi)椋已經成年,而眼前的這個,定是他最小的兒子。至于名字,風是不知曉的,只知道是他老來得子,最為寵愛的一個小兒子。 他向來不喜管閑事,那日卻不知怎的,神差鬼使地就走到了小孩兒面前,問他為何哭泣。小孩兒哭得傷心,有人靠近也未發(fā)覺,直到風開口問他,才抽抽搭搭地抬頭,樣子極為可笑,也不回答,就這么哭著,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看了半天,才怯生生地憋出一句,你長得真好看。風頓時無言,準備離開,小孩兒卻忽然站起來扒著他的手,不讓他走了。他一個冷冷地眼神過去,嚇得小孩兒一抖,但仍然不肯放手。 正欲發(fā)作,衛(wèi)親王和白逸商討完事物走了過來。小孩兒見到衛(wèi)親王,仿佛見到靠山一般,頓時有了底氣,不僅將風的手扒得更緊了些,還吵著要他嫁給他。 白逸和衛(wèi)親王聞言皆是一愣,隨后開懷大笑。衛(wèi)親王幾步過去將小孩兒帶離風身邊,眸光帶笑地低頭訓斥他,又頑皮將自己弄成這般模樣,隨后認真地告訴他,眼前的人是太子殿下,將來要娶的是太子妃,不能嫁給你的。 小孩兒一聽,嘴巴一扁,哭聲如殺豬一般,令在場的白逸和風皆擰起了眉頭。為了停止受這種刑罰,小小的白凜風酷酷地走到小孩兒身邊對他說,別哭了,等你長大了,孤娶你就是。 這話不過是為了哄哄這怯弱愛哭的小孩兒,在場的其余三人都未當真。唯有看似不懂世事的小孩兒,竟將這話記了半輩子。 衛(wèi)溟從小體弱多病,同樣是八歲,卻比白凜風矮了整整一個頭。衛(wèi)親王為了養(yǎng)好他的身體,更為了鍛煉他的心性,那日之后便將他送到廬岳山上拜師練武。等到他終于學成歸來,滿心喜悅地跑去見白凜風,卻得到了他失蹤的消息。 白溟在廬岳山上長到十六歲,不染世事,心思單純,卻極為堅定。認定了一個人便難以改變,所以才將白凜風這般記掛于心。 他永遠記得,王府花園內,那少年一個平靜無波的眼神,卻仿佛帶著莫名的吸引力,令他久久無法忘懷。 不似兒時的無知,16歲的衛(wèi)溟已經明白,太子殿下這個身份,意味著什么。 他相信白凜風總有一天會回來。 他會繼承帝業(yè),他將是整個白澤的王。 為了有資格站在他身邊,這些年他對自己的要求從未懈怠。十六歲毅然從軍,十八歲帶領三千精兵橫掃邊關一萬流寇,十九歲花五月時間,便收腹邊境宇民國領土…… 短短四年時間,從小小副將一躍成為響徹白澤的衛(wèi)大將軍。 他不再是生活在衛(wèi)親王羽翼下,體弱多病的少年。 白凜風真的回來了,他也有資格站在他身邊了。 衛(wèi)溟卻忘了想,年少時的戲言,豈能當真。 也許他想過,但是在他看來,只要他努力,白凜風一定會愛上他。 他沒想到的是,白凜風竟然和別的男人成了親,還有了孩子。知曉這個消息那一刻,心中盡是失落。 他忍不住偷偷潛入皇宮,躲在暗處看著男人身形削瘦,腹部高高隆起的模樣,說不出何種滋味。 男人變了很多。 身上的棱角仿佛生生被人磨平一般,看上去脆弱不堪。 他不知道他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刻,他想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摟住他。 但是他忍住了。因為男人看上去分明是孤獨的,卻又似乎將自己封閉在一個沉寂的世界里,不愿意讓任何人靠近。 學武的時候,衛(wèi)親王為了鍛煉衛(wèi)溟的心性讓他變得堅韌頑強,過年都狠心不準他回家。唯有十四歲那年,他寫信苦苦哀求衛(wèi)親王,才被允許除夕回來一日。夜里他隨衛(wèi)親王去皇宮,參加年宴的時候,遠遠見過白凜風一眼。 少年相比小時候,更為挺拔,安靜地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筆直,神情倨傲冷漠,竟讓那時的他,連上去搭話的勇氣都沒有。 后來他憶起,總是忍不住幻想,若是那時他鼓起勇氣上前,與白凜風說句話,他會不會想起自己,想起小時候的承之后便不會與別人成親了。 直到有前幾日,皇上召見他,將白凜風離開白澤后,十幾年內發(fā)生的,驚心動膽的一切全部告訴他。他才知道,原來,就算那時鼓起勇氣,也是徒勞。 他不知道皇帝是如何看出他的心思,只隱約知道,他對他說的這一切,是一種考驗。 考驗他是否能接受白凜風的過去。 當他知道鳳離與白凜風之間的一切時,他憤怒鳳離如此傷害他,更妒忌白凜風受到傷害,仍然對鳳離固執(zhí)到可怕的感情…… 而到最后,他卻忍不住竊喜和慶幸。 他慶幸鳳離不愛白凜風。他才有機會和他在一起。 他知道擁有這種想法的自己極為自私。但他無法控制自己。 他想了他這么多年。真的太想得到他。 最后皇帝放心的將小皇孫交于他照顧。 這一日,他們終于,光明正大的相遇了。 “太好了! !” 衛(wèi)溟驚喜地上前抱住男人,卻被他戒備地避開了。衛(wèi)溟也不惱,就這么笑瞇瞇地看著男人,半點沒有顯露出將軍身上的凌厲之氣。 南征北戰(zhàn)多年,衛(wèi)溟再也不是那個,連與自己心上人搭話的勇氣都沒有的青澀少年。腥風血雨,生死存亡的歷練,早已讓衛(wèi)溟長成一個處事不驚,殺伐果斷,令勇士們心甘情愿臣服于腳下的鐵血將軍。 可是在白凜風面前,衛(wèi)溟,永遠是衛(wèi)溟。 風重新打量了眼前比自己高出大半頭的俊美男子后,淡淡開口。 “孤沒想到,當年那個臟兮兮的小孩兒,竟長得這般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