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軟肋。

    關(guān)于風(fēng)與南凡的對話，沉全都聽到了，在南凡的手觸上他手腕的那刻，他便隱約有了些意識，只是怎么都無法睜開眼睛。

    他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女子輕易就知道了，自己怎么都不肯說出的一切，而眼下，緊繃的神經(jīng)，令他無法分神去思考這些。

    “你想怎么樣……”

    沉干澀的唇部動了動，嗓音因?yàn)槿彼@得有些嘶啞。

    “孤會放你走。”風(fēng)質(zhì)感溫潤低沉的嗓音，在監(jiān)牢內(nèi)響起。

    沉墨染般的冷眸驀地一松，蒼白的面上出現(xiàn)一絲愣神，他顯然沒料到男人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若是聰明的話，離開這里后，便不應(yīng)該再回到龍修然身邊。”

    “找個安靜的地方，將孩子生下來吧。”

    風(fēng)深深地望著眼前的囚犯，徐徐道。

    這是他給他的忠告，而是否聽從，便是他的自由了。

    接著，風(fēng)命令門外的守衛(wèi)進(jìn)來解開了他手上的鐵鏈，并且讓人去請?zhí)t(yī)來為他療傷。

    束縛被解開的那刻，沉失力地跌坐在冷硬的地面上，悶哼了一聲。

    身體上已經(jīng)痛得麻木的傷口仿佛在剎那間又蘇醒了過來，白皙的額角冒出了層細(xì)細(xì)的冷汗，眼前變得有些模糊。

    沉吃力地睜大眸子，望著男人離開的背影，啞聲問道。

    “為什么?”

    ……

    為什么放他走……

    “因?yàn)槟阆褚粋€人。”風(fēng)停住腳步，沒有回頭。

    一樣的忠誠，癡傻……

    沉就像一面鏡子，他在他的身上，看見了過去的自己……

    或許是由于腹中懷著寶寶的緣故，冷硬的心都變得柔軟起來，所以男人做出了令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決定。

    但最主要原因是，傷到鳳離的人不是沉，而是龍修然。

    沉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那一箭之仇，自然會從龍修然身上討回來……

    從地牢回來后，風(fēng)寫了一封信派人連夜送往鳳國，收信人是鳳千。

    鳳千作為鳳離的親兄長，理應(yīng)知道鳳離受傷的事情，還有肇事者是何人。

    其次，龍國作為鳳國的附屬國，要動它，自然要與鳳帝打聲招呼。

    第二日下午，衛(wèi)溟領(lǐng)白澤帝命令，帶領(lǐng)五十萬大軍，踏上討伐龍國的道路……

    而那只本該留在京城參加科舉的雪狐，也在衛(wèi)溟三言兩語的哄騙下，被一起打包帶走了……

    ——————————————————

    這幾日，風(fēng)除了上朝，還有去地牢的那短短半個時(shí)辰以外,幾乎沒怎么離開過東宮，黎黎則被暫時(shí)的送到了龍夕那里。

    大多數(shù)時(shí)候，風(fēng)會坐在床沿守著鳳離，拿一本書安靜地閱讀，可是目光總是會不知不覺被鳳離沉睡的面容吸引過去，根本無法靜下心，久而久之，便什么都不干了，只是看著他。

    像喂藥，清理身體，潔面這些活，風(fēng)都會親力親為，到了夜晚，他便小心地上床躺在鳳離身側(cè)，往日有這個人在身邊，他總是睡得無比安穩(wěn)。

    可是現(xiàn)在，他卻無法睡著了。

    無論他怎樣告訴自己，鳳離一定會醒過來，可每每到了夜深人靜的時(shí)候，身邊人微弱到連凝神仔細(xì)去聽，都幾乎無法聽到的呼吸，令他慌恐得連合上眼睛都不敢……

    他必須時(shí)不時(shí)伸手探一探鳳離的鼻息，才能找回一點(diǎn)安全感。

    三日之后。

    窗外黯淡的天空將整座宮殿籠罩在一灰沉中，床上的男子猶如一尊精致而死氣沉沉的雕塑，絲毫沒有要醒來的意思，他本就微弱的呼吸，也隨著黎明將至，變得越來越稀薄……

    “為什么他還不醒……”風(fēng)怔怔地轉(zhuǎn)身看向南凡，啞聲道。

    風(fēng)已經(jīng)三日沒有合眼了，也沒有進(jìn)食的欲望，但為了腹中的寶寶，每一餐都會逼自己盡量多吃一些，疲憊讓他的眼眸中布滿紅血絲,英俊的臉孔更是透出一種病態(tài)的灰白，心中緊繃的弦，快斷了……

    三日之期已到，南凡心里很清楚鳳離已經(jīng)無藥可醫(yī)了，而男人面色憔悴卻仍然在強(qiáng)撐的模樣，令她一時(shí)之間無法將那個殘酷的事實(shí)再重復(fù)一遍。

    “太子殿下……請節(jié)哀吧?！?/br>
    南凡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還是將話說了出來。

    “呵…… 公主殿下胡說什么……他還沒死呢……”

    “他會醒過來的……”

    聽罷，男人驀地冷笑了一聲，分明是不相信南凡的話，轉(zhuǎn)過身便要向床邊靠近，下一息，腳下一個踉蹌，消瘦的身形忽得向側(cè)邊倒了過去。

    第三百零一章 不敢

    “小心!”

    好在南凡離風(fēng)極近，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心中后怕得一陣狂跳，若是這一跤摔實(shí)了，恐怕他腹中的寶寶也會陷入危險(xiǎn)!

    “太子殿下! 我早就說過不可大喜大悲，請你注意身體!”

    “就算是不為自己考慮，也請你想想腹中的寶寶，鳳離死了，你便真的不活了么!”

    南凡頓時(shí)皺起了秀氣的眉，忍不住低聲提醒道。

    “我說了他不會死。”

    聞言，男人的臉色驀地陰沉下去，徒然猙獰的眼神嚇得南凡猛然后退了一步。

    “太子殿下……”

    那瞬間，南凡幾乎以為男人要?dú)⒘俗约骸?/br>
    很快，風(fēng)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失態(tài)，茫然地眨了眨猩紅的眼，接著略帶歉意地看向被驚住的南凡，嘶聲道。

    “抱歉……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陪著他?！?/br>
    “他不會死的……他不會的……”

    南凡不放心地盯著男人看了幾眼，最后還是出去了。

    本就安靜的寢殿，頓時(shí)陷入了一種近乎低迷的寂然。

    風(fēng)沿著床邊緩慢地坐下，充血的眸子失神地盯了鳳離好一會兒，才低低喚出他的名字，帶著試探的意味。

    “阿離……”

    沒有人回答。

    于是，男人彎下身，在他耳邊低聲威脅道。

    “你再不醒的話……我可就不等你了……”

    若是平日，鳳離聽到，定然會猛得躍起來，可是此刻，床上的人仍然沒有回應(yīng)他。

    男人忽然就崩潰了，蒼白的唇部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一滴透明的液體從眼眶中落進(jìn)鳳離耳邊的枕中，很快消失不見，緊接著，是更為洶涌的淚液……

    他仿佛感覺不到自己在哭一般，只是僵硬得直起身后，手指輕柔地?fù)嵘哮P離光滑的臉頰，嘴角甚至帶著一抹淺笑，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

    “阿離……你還記得嗎，我與你說過……等你醒過來，我便告訴你一件事情……”

    “其實(shí)我有好多好多的話要與你說，有好多事情沒有告訴你呢……”

    “我現(xiàn)在就說給你……好嗎?”

    “那日對你說，我腹中的寶寶是衛(wèi)溟的，是騙你的。阿離…… 這是你的子嗣……”

    男人也不管沒人答應(yīng)他，握起鳳離的大手，牽引著他輕輕貼上了自己凸起的腹部，啞聲道。

    “若不是你的子嗣……我又怎會留下他們……”

    “我哪里與別人發(fā)生過什么……無論是衛(wèi)溟……或是小五，自始至終，我都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我說你虛偽……惡心，煩透了……那都不是我的真心話……全都是假話……”

    “你說得沒錯，我愛你……從未停止過……以前是我自欺欺人……我認(rèn)輸了……”

    “阿離……你醒過來吧……不是說想要我原諒你嗎? 你現(xiàn)在醒過來，我就原諒你……好不好?”

    男人幾乎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視線內(nèi)一片模糊，他半伏在鳳離身上，臉埋在他脖間，削瘦的雙肩不停地顫抖著，哭得像個剛見世的嬰兒。

    許久，男人僵硬地抬起頭，楞楞地看著鳳離，問道。

    “……你是不是在懲罰我?”

    “混蛋……你若是敢死……我便……”

    男人話還未說完，忽然，一個微弱的聲音從身下人口中傳來。

    “不敢……”

    第三百零二章 貴客

    男人從小便有著超于同齡人的冷靜和成熟，自從他有記憶開始，幾乎就沒怎么哭過了，因?yàn)闆]有什么事情，能讓一向冷漠的男人需要用哭來發(fā)泄自己的情緒。

    少有的幾次，由于內(nèi)心過于悲傷而無聲地掉眼淚，都是因?yàn)轼P離。

    也只有鳳離，可以這樣肆意地掌控著男人的情緒，一句話便能輕易在他心中掀起洶涌波濤，令他感受到徹骨的痛意……

    而這樣一個占據(jù)著男人整顆心臟的人，如今毫無生氣地躺在他前面，讓他眼睜睜地看著他本就發(fā)涼的體溫，變得越來越冷，卻束手無策……

    男人終于崩潰了，冰冷的偽裝被擊成碎片，他哭得太過傷心，以至于沒有發(fā)現(xiàn)身下被他抱著的人，在聽到那些話后，逐漸變得紊亂的呼吸。

    直到鳳離開口說話，他才不敢置信一般地，呆怔了好一會兒，僵硬地將凝聚在他唇部的視線，緩緩移向他眼睛的位置。

    四目相對。

    昏迷許久的人，此刻正睜著那雙標(biāo)志性的漂亮桃花眸，靜靜地看著他，尚為蒼白的面上掛著一抹虛弱卻不失慵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