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珍兒看得心一緊，連忙去找了手爐過來。這個時節(jié)水雖然沒結(jié)冰，但也有些刺骨了。

    “沒事，殿里有地龍?！壁w永澤雖不在意，但還是接過了手爐，接的時候還小心不碰到珍兒的手：“抱歉，不該當著你的面發(fā)脾氣?！?/br>
    誰還沒有過脾氣不好的時候了？劉珍兒沒想到殿下會因為這個事情道歉，她完全沒生過氣，不過還是斟酌道：“殿下心里有氣不能憋著，能發(fā)出來是最好的，只是以后發(fā)泄的方式能改一下更好了。”

    原來珍兒以為他剛才發(fā)火，是心里憋了氣?？粗鋬簱牡纳裆?，趙永澤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剛才發(fā)火是因為那幾個奴婢擅自近身罷了，珍兒你要記住，別的女人都不能靠近我，在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你要提醒我知道嗎？”

    當然，我也不會讓男人靠近你。趙永澤認真的靠著劉珍兒的眼睛，說出了他們上一輩子幾十年后的約定。

    劉珍兒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但對著殿下那讓人頭皮發(fā)麻的目光，還是吶吶的點頭了。

    趙永澤心里嘆了一口氣，珍兒還是太小了，不到開竅的年紀。不過以后有的時間，他可以慢慢等，對待珍兒他從來都不缺耐心。

    “殿下，在文華殿的課業(yè)很緊嗎？”劉珍兒不想面對殿下奇怪對待目光，把話題轉(zhuǎn)向她想了解的事上。

    趙永澤順著劉珍兒的話轉(zhuǎn)開了話題：“少師少傅他們都是大學士，侍講們也是把學問融會貫通了人，在教學上還是把握了度的。只是我沒有時間慢慢學了，必須要從開始就表現(xiàn)得聰慧優(yōu)秀。”

    明年就會有大戰(zhàn)了，上一輩子他的命運就是從那個時候發(fā)生轉(zhuǎn)折的。他要阻止他父皇御駕親征，首先就要讓他的話對他父皇有一定的影響力，從現(xiàn)在開始，他必須表現(xiàn)出優(yōu)秀的一面。

    少師他們和皇長子第一次見面，自然是先考察他的基礎和學歷能力，然后再制定教學計劃。而趙永澤有心表現(xiàn)的優(yōu)秀，自然是打起了精神應付。得知了皇長子基礎的少師少傅們，自然加重了學習任務。

    趙永澤知道自己的表現(xiàn)會產(chǎn)生什么后果，但他寧愿把自己逼緊些。重來一次，他不能浪費了上天的這個恩惠。

    “殿下，也別把自己逼的太緊了。”劉珍兒想著皇長子這個身份，擔負這這個皇朝的未來，也開不了口去阻攔，只能說出這句她自己都覺得無力的話。

    趙永澤拍著劉珍兒的手道：“放心，我都會保重自己的?！?/br>
    趙永澤感覺精神恢復了，又打了一遍拳后，就開始完成今天的課業(yè)了。先寫凝神寫了二十篇大字，再研讀《通鑒》中前朝的一篇記載，并寫下心得。

    少傅布置的是二十篇大字，趙永澤凝神寫了很久，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燒掉重寫，寫的不好的燒掉重寫，等寫好之后已經(jīng)是掌燈時分了。

    “珍兒，天黑了，待會兒更冷了，你先回去吧?！壁w永澤停筆之后，發(fā)現(xiàn)珍兒還守在旁邊不由道。

    劉珍兒揚了揚手上的書本笑道：“我想多蹭一會兒殿下的書呢?！?/br>
    “除了那幾本特定的書，其他的你想看什么直接拿就是了?！壁w永澤說著也不再催珍兒早些回去了，只在心里盤算著他殿里哪幾件大氅最保暖。

    之后，劉珍兒又一直陪著殿下，直到他把太師交代的《通鑒》里一篇前朝的記載吃透了，并寫好了自己的見解和處理方法后，才起身準備離開。

    “殿下，這本書我就帶走了。”劉珍兒拿著好不容易找出來的關于按摩手法的書道。

    趙永澤沒仔細看那本書的封面，讓人找出了雀金裘給劉珍兒披上：“不要看太晚了?！?/br>
    “這太貴重了，我不敢穿?！眲⒄鋬嚎粗跓艄庀铝鞴庖绮实聂靡?，連忙擺手。

    ‘雀金裘’顧名思義，是孔雀翎羽用金絲銀線織入錦緞而制成。不說材料價值如何，只說如今制作工藝已經(jīng)失傳，這世間僅剩的幾件便是無價之寶。

    趙永澤混不在意，一邊給珍兒系衣帶一邊道：“衣服再貴重，還不是拿來穿的嗎？只看能不能保暖就行?！?/br>
    劉珍兒幾次想要拒絕都沒機會開口，最后干脆自暴自棄的想：算了，只穿著一次，反正天黑了，也沒多少人能看到。

    不愧是價值千金的雀金裘，的確很保暖，走出殿門的劉珍兒想到。

    “天吶！”

    一聲驚呼打斷了劉珍兒的思緒。轉(zhuǎn)過去一看，發(fā)現(xiàn)夏荷已經(jīng)堵住了秋雨的嘴。

    “女史，這是殿下給你的嗎？這也太漂亮了?！鼻镉隄M眼驚嘆，一脫離夏荷，就跑了過來。

    劉珍兒沒有回答，只道了一句回去再說。

    雖然天色已晚，但在回去的路上還是碰到了幾個驚住了的宮人。不過這些宮人并不敢到處亂說，且不說殿下病愈之后，長壽宮越管越嚴，就是平時看著無心權(quán)勢了劉女史也有些手段。

    第25章 隱憂

    “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劉珍兒拿捏著力道在夏荷的頭上練習按摩。

    一直閉著眼睛感受的夏荷道：“比前些天的感覺好些，這個力度應該正好?！?/br>
    “以后就不用再練習了吧？”旁邊秋雨聽了大松一口氣，終于不用再當練習對象了，雖然被按摩也不太難受，但按摩人是女史啊，一想到就不自在。

    劉珍兒揉了揉手指笑道：“還不一定，得請醫(yī)女看過才行?！?/br>
    從發(fā)現(xiàn)殿下每天回來十分疲憊后，劉珍兒就一直在想辦法幫助他疏解疲勞，最后看到一本關于針灸按摩的書時，有了主意。

    因為時間有限，為了能盡快學好解乏的按摩方法，劉珍兒只專攻了百會xue、風池xue和太陽xue三個xue位。所有只短短十多天，她的手法已經(jīng)分外嫻熟了。

    醫(yī)女很快就被請了過來，她親身感受過劉珍兒的力度和對xue位的認識后，認可了劉珍兒的按摩手法。

    被專業(yè)人士認可后，劉珍兒的心里也放下了一塊大包袱。

    當天傍晚，趙永澤回長壽宮的時候，仍舊帶了些疲倦，不過看著珍兒眼里掩飾不住的擔憂，還是笑道：“已經(jīng)快適應了，放心?！?/br>
    “我這些天抽空學了按摩，不如殿下試試吧？”幫殿下洗漱后，劉珍兒問道。

    按摩？趙永澤的耳尖突然紅了。

    劉珍兒看著殿下的反應有些奇怪，沒有深想只強調(diào)道：“醫(yī)女也說我和手法很嫻熟了，只有太陽xue和風池xue、百會xue，不會出問題的?！?/br>
    “好吧。”趙永澤同意的還是很果決，只是低垂的頭，讓他看著又幾分失落。

    劉珍兒覺得那都是錯覺，將那個感覺甩開后，就收斂心思，認真幫殿下按摩了。

    解下殿下的白玉發(fā)冠，散開他的頭發(fā)，用篦子梳了幾次，見他的神色又放松了些，才開始給他按摩頭上的xue位。

    “殿下這幾天似乎心情有些不好？”劉珍兒見殿下完全放松了，才輕聲問道。

    本來閉著眼睛全身放松的趙永澤又皺起了眉峰，但想起珍兒在身邊，又把煩亂的心思壓了下去：“今年的天沒有往年的冷。”

    “現(xiàn)在不太冷，外面百姓的日子不是也好過些嗎？”劉珍兒心里有些疑惑，不過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滯。

    趙永澤還是忍不住嘆了一聲：“就怕大寒那天也是這樣。”

    劉珍兒心里一突，想起了那句‘大寒不寒，春分不暖，人馬不安’的諺語。

    “現(xiàn)在離大寒還有些天，天應該會漸漸冷下去吧？”劉珍兒只能這樣期望。

    趙永澤看了外面昏暗的天空一眼，干脆阻止了劉珍兒的按摩的手，徑直站了起來，去書架上找農(nóng)書。為了避免上一世的情形，他不能只把希望寄托在老天身上。

    劉珍兒心里不安，也跟著去找農(nóng)書了，想弄清‘大寒不寒’到底會引發(fā)什么后果。

    翻閱了一陣，終于在《齊民》一書找到了以往關于‘大寒不寒’的記載，里面最輕的后果都是來年農(nóng)作物減產(chǎn)，最嚴重的是草木不發(fā)。

    劉珍兒看過之后，倒吸一口冷氣，只在心里祈求不要被殿下言中。

    這天趙永澤睡的很晚，第二天神色就難免倦怠了些，請安時理所當然的被他父皇發(fā)現(xiàn)，問了起來。

    “昨夜找到了一本寫的很好的農(nóng)書，看得有點久了?！壁w永澤見父皇問了出來，第一步計劃成功，也舒了一口氣。

    慶和帝見兒子低垂著腦袋，像是不好意思了，也不過分責備：“百姓是天下的基石，多了解農(nóng)書是好的。但也不能太心急了，你現(xiàn)在首要的任務，是跟著少師他們學?！?/br>
    “是，父皇，兒臣以后一定不心急，農(nóng)書就慢慢看，一定不耽誤進學和休息?！壁w永澤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恭敬。

    慶和帝眉頭抽了抽，仔細打量兒子，見他還是像以前一樣乖巧，覺得自己想岔了，兒子應該不是有意曲解他的話。

    “罷了，你喜歡就看吧，但要掌握好度?！睉c和帝想著平時乖巧的過分的兒子，還是決定不阻止了。

    趙永澤的唇角彎了彎：“父皇放心?！?/br>
    慶和帝又把兒子留著陪他吃了一頓簡單的早膳，才放他離開。

    等兒子離開，慶和帝把總管太監(jiān)招了過來：“下午文華殿是誰主講？”

    “回陛下，是翰林院侍講學士華瑞云?！笨偣芴O(jiān)腦速急轉(zhuǎn)，才把這么個名字從記憶的角落收羅出來。暗自決定，以后凡是關系到皇長子殿下的事情，再小他都要刻在腦子里。

    “酉時前宣他來紫宸宮?！?/br>
    “是?！笨偣芴O(jiān)領命之后，好一會兒才轉(zhuǎn)過彎來，陛下大概是看殿下太過疲倦，才拐彎抹角下了這么個命令。想明白過后，總管太監(jiān)決定自己親自去頒旨。

    趙永澤作為大慶江山上的唯一一根獨苗苗，他的精神狀態(tài)自然是被重點關注的，少保歐錦昌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殿下是否覺得課業(yè)太多了？”

    趙永澤自然慚愧的表示，老師們留下的課業(yè)都是適量的，是他昨夜看久了農(nóng)書才晚睡的。之后又鄭重的道歉了，并保證以后都把握好度，態(tài)度誠懇的讓歐錦昌想責備都找不到話了。

    這天之后，整個文華殿都人都知道了皇長子在看農(nóng)書。有欣慰的，有搖頭，但心里頭留下了皇長子愛農(nóng)書的印象。

    趙永澤很滿意這個發(fā)展，以后天氣出現(xiàn)異常的時候，他提出來，別人就會覺得理所當然了。

    朝堂中確實有部分人五谷不分，不知道大寒那天轉(zhuǎn)暖代表什么，但肯定有人懂農(nóng)事，上一輩子卻沒人在朝堂上提出來。趙永澤也不知他們是害怕說出來的話被當成詛咒，還是其他什么原因，總之結(jié)果就是天下大旱，朝廷準備不足，急于救災之際，夷人又策馬扣邊，使朝廷陷入內(nèi)外交困。

    這一世，他要改變這個局面。

    傍晚，長壽宮西面一個小院中，羅宜人停下抄經(jīng)的筆，起身在院子里顫顫巍巍的走了幾圈，在門口佇立了一陣，努力的抬著頭向外面看，眼角處原本的細紋已經(jīng)快變成褶子了，那樣子像是老眼昏花看不清外面的景致了。

    守在門外的太監(jiān)對她的習慣都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最開始見她靠近門口時，還會警惕威脅一陣，但這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異動，他們也就放松了警惕。

    “這位公公，天有些冷了，你們幫我去御用監(jiān)買點炭吧？”羅宜人遞出了一錠銀子：“剩下的就拿給公公們打點酒。”

    略胖一些太監(jiān)想去接，被另一個太監(jiān)把手拍了下去，他對著羅宜人道：“我們的職責就是守在這里，請宜人不要為難我們?！?/br>
    羅宜人心中暗恨，臉上卻滿是凄苦：“你們即使一個人去打酒，都還有一人能守著這院子，難道我這個老婆子還能逃了出去？”說著又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腳步蹣跚的回屋：“罷了，就讓我這個老婆子凍死在這里吧，反正殿下也對我沒有情誼了?！?/br>
    “到手的銀子，怎么不讓我收？”微胖的太監(jiān)對同伴不滿。

    同伴皺眉：“你就不怕銀子燒手嗎？”

    “我們一直守著她受凍受累，這本該是她孝敬的，怕什么？”胖太監(jiān)理所當然道：“難道你還真守不住她，怕她那個老胳膊老腿逃出去？”

    同伴當然不可能在一個老宮人的事上認慫：“你別忘了這事來福公公重點交代的事情，要是辦砸了……”

    抬出來福公公，胖太監(jiān)不敢再就著這個話題說了，但還是掙扎道：“那個老婆子畢竟是殿下的奶母，難道真的沒情分了？要是她真的在里面凍出個好歹，我們能落了好？”

    “不管怎樣，我們還是聽從命令吧。”這句話說的有些底氣不足。

    第26章 大寒

    “女史，主殿的石子路按照您的要求鋪好了?！笔刂易哌^來輕聲道。

    劉珍兒暫且放下了手中的農(nóng)書，揉了揉眉心才道：“去看看吧?！?/br>
    別人不清楚，劉珍兒卻知道皇長子這段時間壓力有些大，想了想干脆讓人把能按摩足底涌泉xue的石子路修好。

    從東暖閣一路到主殿，一路的宮人見到她都屏氣斂聲，小心翼翼的行禮。他們之所有如此小心，是因為這段是時間，殿下的心情實在不好，整個長壽宮都被低氣壓影響到了。

    主殿到書房的路，除了原先的朱紅走廊，又有一條安劉珍兒的意思修建的鵝卵石小路，曲曲折折的隱現(xiàn)草木叢中。

    這條小徑修的精致美觀，上面的鵝卵石也疏密有致，劉珍兒走在上面比較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