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老人和藹慈祥，歡喜地叫出她的名字。

    “爺爺！”她跑了過去。

    “熱不熱？先喝點水。出來有沒有跟奶奶說？”

    她小手捧住大杯子，咕嘟咕嘟灌下小半杯水，再認認真真回答爺爺?shù)膯栴}，然后把書包一放，就要走。

    “不是來寫作業(yè)嗎？你要跑哪去？”爺爺問。

    “不告訴你?！?/br>
    她心里知道，她今天，是來建造她的記憶宮殿的。

    ***

    兩人到了車邊，高勁停步，“也就是說，醫(yī)院真的是你的宮殿之一?！?/br>
    顧襄點頭：“是?！?/br>
    高勁笑，為她高興。

    顧襄說：“催眠喚醒的記憶只是幾個片段。”

    這些片段零零碎碎，但足以讓她拼湊出幾段故事。

    回到家里，顧襄先不緊不慢地吃完飯，然后才問文鳳儀，“奶奶，爺爺是個什么樣的人？”

    文鳳儀一愣，她先笑了，然后解開圍裙，慢慢坐下來，道：“你爺爺啊，他是個十分優(yōu)秀的人，工作出色，愛護家庭，你mama剛生你的時候，還擔心我們會重男輕女，她想錯了，你爺爺對你尤其疼愛。你那個時候才那么丁點，你爺爺成天把你帶去醫(yī)院炫耀，你還是在你爺爺辦公室里學會的走路。我記得那天，他回來告訴我的時候，那個眉飛色舞的樣子，真是好笑的不得了。”

    這是顧襄第一次問關于爺爺?shù)氖?，也是她第一次從奶奶口中拼出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的樣子。

    祖孫倆一聊就聊到天黑，顧襄回想著，最后問：“爺爺過世的時候，我是不是沒有回來？”

    “……是。”文鳳儀道。

    “我為什么沒有回來？”

    文鳳儀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眼簾低垂，輕聲道：“你去了北京之后，你mama每年都會發(fā)兩條信息告訴我關于你的事，她能告訴我這些，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當年是我們家對不起你mama?！?/br>
    顧襄聽出了潛在的意思，文鳳儀能得知她的消息，而她，或許在這十年間，從來沒被母親告知過這里的事情。

    也許這些年，她早就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有爺爺和奶奶。

    這夜，顧襄在電腦前坐了半宿，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將記憶敲打出來，儲存在電腦中。

    第二天，她來到安寧療護中心，摸著光潔的墻壁，慢慢地走向兒時的時光。

    走到一半，經(jīng)過一處病房，她看見了正要進門的母親。

    “媽？”

    褚琴回頭，“香香？你怎么過來了?！瘪仪僮叩剿?。

    顧襄朝已經(jīng)打開的病房門里望去一眼，看到了似乎正在吃藥的朱柏東。

    顧襄說：“我來走一走，昨天我想起了一點小時候的事?！?/br>
    褚琴欣喜：“真的？”

    “你去忙吧，等你有空我再跟你說?！?/br>
    褚琴握握她的手臂，“照顧好自己，壓力不要太大。”

    “嗯?！?/br>
    褚琴進去，保鏢將門關上。

    朱柏東已經(jīng)吃完藥，手上慢吞吞地擦著一張紙巾，道：“你的女兒跟高醫(yī)生在交往?！?/br>
    “朱先生怎么知道？”褚琴詫異。

    “我碰見過。之前沒有聽你提起?！?/br>
    褚琴笑著道：“年輕人交往，分分合合常有，將來還不知道如何，所以沒有必要提?！?/br>
    朱柏東看了她一眼，點頭：“的確……你將你女兒培養(yǎng)的不錯，聽說她十分優(yōu)秀，拿過許多獎?！?/br>
    “我沒有培養(yǎng)她?！瘪仪傩θ葑兊跋喾?，我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為了工作，對她的關愛太少。她是一個人長大的?！?/br>
    朱柏東不知道想到什么，嘆了一口氣。

    科室內(nèi)最忙的時段已經(jīng)過去，此刻高勁正在辦公室里整理資料，忽然感覺到什么，他朝門口瞥了眼。

    高勁笑了，朝門口露出半截身影的人招手：“怎么不進來？快過來?！?/br>
    顧襄插著口袋走進來，她站他坐，她居高臨下，“不打擾你？”

    這幅姿態(tài)配上那樣一句問題，實在可愛，高勁握住她的手，“一點都不打擾。”他順便向辦公室的同事介紹，“這是我的女朋友，顧襄。”

    同事們笑道：“知道知道，全醫(yī)院都知道了?！?/br>
    顧襄瞥了眼高勁。

    聽完幾句揶揄，高勁問顧襄：“怎么樣，走完了？”

    “走完了?！鳖櫹甯f了會兒話，不多久護士進來叫人，她準備走了，高勁留她一起吃午飯。

    顧襄去外面邊逛邊等他。

    午飯前，高勁先去了一趟朱柏東的病房，褚琴剛好收起錄音筆和筆記本電腦準備離開，兩人撞上面，高勁先禮貌道：“阿姨?！?/br>
    褚琴淡淡地“嗯”了一聲。

    高勁道：“香香也在醫(yī)院。”

    “我知道?！彼D頭跟朱柏東告辭，“朱先生，那我先走了?！?/br>
    “再見?！敝彀貣|說。

    等褚琴走了，朱柏東難得開玩笑，“高醫(yī)生，過關斬將并不容易?！?/br>
    高勁笑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您現(xiàn)在身體感覺怎么樣？”

    朱柏東道：“就是那樣?！?/br>
    高勁蹙著眉，打算給他加大止痛劑量。朱柏東忽然問：“聽說你的表妹，就是那位佟護士，她有一個小她二十多歲的親弟弟？”

    高勁道：“沒錯，還沒滿兩歲，叫善善。”

    “姐弟相處如何？”

    “很有愛?！?/br>
    “……我的大女兒和小兒子，也相差二十歲?！?/br>
    高勁一頓。

    他在病房里待了半個多小時，出來的時候先給顧襄發(fā)了一條信息，沒注意到站在病房門口的人，直到對方說了一句：“高醫(yī)生，跟我爸聊完了？”

    高勁抬頭：“朱先生?！?/br>
    朱少康道：“你倆聊什么，聊這么久？”

    高勁道：“就是一些……病情?！?/br>
    “哦?！敝焐倏笛凵耖W了閃，并不追問，他正要進病房，忽然又叫住高勁，“對了高醫(yī)生，你的小女朋友在樓下呢，讓美女等這么久可不好?！?/br>
    “多謝?！备邉诺?。

    “還有上次說改天吃飯，不知道明天你有沒有空？”

    高勁：“我們的下班時間都不太準時，現(xiàn)在還不清楚。”

    “高醫(yī)生，是不是不給面子？”朱少康拍拍他的肩膀，“一頓飯的功夫總是能抽出來的，回頭我打你電話。”

    高勁牽了下嘴角，沒有回應，看著對方進入病房，他臉上笑容消失，冷淡瞥去一眼。

    匆匆趕到樓下，一看見那道小身影，他立刻道：“一直在這里等？等多久了？”

    顧襄拿著雨傘說：“沒多久?！?/br>
    高勁打量她，看她不像無聊的樣子，他才道：“走，去吃飯。”

    顧襄忽然道：“剛才我看見了朱少康，就是朱柏東的兒子?！?/br>
    “……怎么了？”

    “他剛開始上樓的時候看見我，就叫了我一聲，過了沒多久又突然下來，給我一張vip卡?！?/br>
    名牌店的vip卡，內(nèi)有預存金額，面值不菲。

    高勁蹙眉：“你不用理他。”

    “你怎么不問我有沒有接受？”

    高勁道：“為什么要問你這個？”

    顧襄抿嘴笑。高勁摟住她的肩膀，從她手里拿過雨傘，走到門口撐起，將她遮在傘下。

    趕到餐廳時，里面居然沒空桌，丁子釗和姚晉峰正好還沒吃完，看見他們，丁子釗立刻招手：“高勁，坐這里！”

    高勁拉著顧襄一道過去，他把雨傘擱地上，問：“你們才吃？”

    “都快吃好了?！倍∽俞撔Σ[瞇地望著顧襄，“嫂子，你吃什么，我請客?！?/br>
    顧襄正襟危坐：“不用客氣?！?/br>
    “你不用客氣，改天讓高勁回請就行了。”

    “想得美！”高勁回他一句，側頭問顧襄，“想吃什么，我去買。”

    顧襄說：“湯面?！?/br>
    高勁去買飯，丁子釗向顧襄討八卦，一旁的姚晉峰光吃飯不說話，只是時不時地瞟一眼顧襄。

    顧襄一直在同丁子釗說話，她的眉頭幾不可見地擰起。

    高勁買完面條回來，座位上不見顧襄，丁子釗說：“哦，嫂子上廁所去了。”

    高勁把面條放到她的位置，又把她的筷子和勺子用熱茶過濾一遍。他叮囑了面條別放香菜，結果面上仍舊浮著好幾根。

    高勁挑出一根香菜，丁子釗正要開口嘲笑他，視線忽然上移，“咦？”

    高勁轉頭。

    “你們好?！笔侵苻?，她含笑望著幾人?！拔覄偛沤?jīng)過看到你們坐在窗邊，正好，我這邊有幾張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