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至于何為,他未必無辜。 且不論他當年倉皇逃離玉米地究竟造成了什么樣的后果,只一點,他的身份是原罪—— 因為他愛上了趙家小姐,所以不知道事情真相之前, 他懊惱自己的怯懦,痛恨傷害了趙姐小姐的那群混混, 進而對她百依百順。 也是因為他愛上了趙家小姐, 所以在知道了事情真相之后,他悔恨,因為傷害趙家小姐的那群混混里面有他的雙胞胎親哥哥,他愿意為此付出代價。 這種想法近乎偏執(zhí), 卻是眼下再合適不過的辦法。 也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陣敲門聲,緊跟著何正明的聲音響了起來:“爸,你在里面嗎?” 何為驀地回過神來, 面上哀慟的神情快速褪去。 “爸?”何正明抬手又敲了敲門。 “嗯,我在。”何為緩聲回道。 “我和媽把早飯買回來了, 有你最喜歡的羊雜湯,你出來吃吧?!?/br> “好?!焙螢樯陨园胃吡艘稽c聲音,顯得心情很好。 說完,他轉身看向宋逢辰,臉上掛著一抹淺笑,仿佛剛才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宋道長一起吧。” 宋逢辰平心定氣:“那就多謝何老先生了。” 兩人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飯桌上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何正明熱情的招呼著宋逢辰入座,何為則是接過了老婆子盛給他的一碗羊雜湯。 他盯著碗里的油星,夾起一塊羊肝塞進嘴里,腥味在口腔中蔓延,落到心頭的卻是無奈和歡欣。 她前半輩子都在仇恨之中掙扎,叫他怎么忍心看她后半輩子陷在悔恨之中,不得安寧。 事已至此,將錯就錯吧。 “對了,爸,媽,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何正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何家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他。 “你們還記得遠明叔家的老二嗎?” 何為想了想,眉頭微皺:“就是生活作風有問題的那個?” “就是他,他媳婦和他離婚了?!?/br> 老婆子一臉認同:“他媳婦是個好的?!?/br> 何正明卻捂著嘴咳了一聲:“明遠叔要結婚了,就是明天的事?!?/br> 何為停下筷子,這兩件事情有什么必要的聯(lián)系嗎? 何正明臉色略有些詭異:“新娘是他家老二媳婦、不,是前妻。” “這——” 何家人面面相覷。 有何正明挑起話題,飯桌上的氣氛瞬間就熱鬧了起來,看著這一家子其樂融融的樣子,作為屋子里唯二的知情人,宋逢辰難免心情復雜,索性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啃著火燒。 吃過早飯,謝過何家人的款待,宋逢辰起身告辭,何正明客氣的挽留了幾句便也作罷。 出了何家大門,又往前走了十幾米,回頭再看時,何家三層小洋樓前的大鐵門已經(jīng)合上了。 他搖了搖頭,一邊繼續(xù)往前走,一邊將何家的事情拋之腦后。 按照老道給的地址,宋逢辰再次來到那座小平房前,他抬手敲門,里頭依舊無人應聲。 就在這時,隔壁院子圍墻上探出一個腦袋來,小女孩頭上扎著兩根麻花辮,五六歲大小,奶聲奶氣的說道:“叔叔,別敲了,這家沒人的?!?/br> 宋逢辰眉頭微皺,問道:“是一直都沒人嗎?” 小女孩歪著腦袋,想了想:“唔,吃月餅那天有人的,是一個肥頭大耳的叔叔,我爸說他長得和豬八戒一樣,他還給了我一顆糖,老甜了……” 宋逢辰自動過濾了女孩后面說的一長串的話,吃月餅那天? 中秋節(jié),那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 他從上衣口袋里摸出老道寫給他的地址,是這兒沒錯。 難不成是老道那邊出了什么事情? 這么想著,宋逢辰將紙條塞回上衣口袋,沖著小女孩道了一聲謝,而后轉身去了鎮(zhèn)上的招待所。 開好房間,又找服務員借了一支筆,他從背包里摸出一張空白黃表紙,正面畫飛符,背面則寫道:已至,小平房無人,暫時落腳招待所。 寫完之后,他放下筆,將符紙折成飛鶴形狀,隨手一拋,口中輕喝道:“去——” 只看見飛鶴周身迸發(fā)出一道耀眼的金光,而后像是活了過來一樣,一邊撲騰著翅膀向前飛去,一邊隱去身形。 做完這些,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解開棉襖上的扣子,打算睡個回籠覺。 老道趕到招待所的時候,宋逢辰正在吃午飯。 “怎么,觀里出事了?”宋逢辰隨口問了一句,并沒有什么責備的意思。 老道看了宋逢辰一眼,含糊著說道:“差不多吧?!?/br> 說著,他招來服務員要了一碗炒面。 吃過午飯,老道帶著宋逢辰出了小鎮(zhèn),直奔深山而去。 長寧觀就建在燕山山脈主峰霧靈山山腰朝陽處,占地五百余畝,觀內以太極殿為中心,周圍有七元殿、五岳殿、南斗殿、虛無殿、清靜閣五座,將太極殿環(huán)抱其中,其建筑風格頗類唐代長安王宮,放眼望去,氣勢宏偉壯觀,建造精致華麗,堪稱金碧輝煌。 “師祖?!蓖鶃淼牡朗考娂娡O履_步,向老道行禮,只是眼角的余光卻不約而同的落在了宋逢辰身上。 老道一臉嚴肅,宋逢辰坦然自若。 直到一個四五十歲左右的中年道士帶著一個肥頭大耳的年輕道士迎了出來:“師父。” “嗯?!崩系啦幌滩坏膽艘宦?,轉而指著宋逢辰對他說道:“這是宋逢辰,你未來的師侄,我長寧觀的少觀主?!?/br> 而后又指著中年道士:“這是我的大徒弟,道號廣陽,你喚他一聲大師伯即可?!?/br> “大師伯。”宋逢辰不急不緩,拱手見禮。 “宋師侄,歡迎來到長寧觀?!睆V陽皮笑rou不笑,他指著旁邊肥頭大耳的年輕道士,說道:“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原本是安排他去鎮(zhèn)上接你的,結果這家伙光顧著討好他賭氣跑回娘家的媳婦,把正事給耽擱了,怠慢之處,萬望見諒?!?/br> “是是是。”肥頭大耳的年輕道士當即俯首稱是,面上卻全無半點愧疚。 宋逢辰兩眼微垂,他仿佛嗅到了一股下馬威的味道。 這么想著,他扭頭看老道。 卻不想老道竟然直接忽視了他的目光,只說道:“行了,事情既然都已經(jīng)過去了,也不必再提,下不為例就是了?!?/br> 說著,他話音一轉:“對了,我那里還有些事情要辦,廣陽,你先給宋逢辰安排一個住處,然后帶他四處走走,熟悉一下咱們長寧觀?!?/br> 聽他這么一說,宋逢辰挑了挑眉,悟了。 “是?!睆V陽眼底笑意更甚,躬身應道。 說完,老道頭也不回的甩袖走了。 目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廣陽回頭看向宋逢辰,兩眼瞇成一條縫隙:“宋師侄,請吧!” 宋逢辰唇角微彎:“那就麻煩大師伯了?!?/br> 定下住處,廣陽幾乎是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將宋逢辰帶到了演武堂。 “據(jù)師傅所說,宋師侄本事非凡,算得上是修士界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正好,我那幾個徒弟仗著自己天賦驚人,平日里做盡了目中無人的事,著實是叫我頭疼的很。” 聽見廣陽的聲音,原本鬧哄哄的訓練場漸漸的安靜了下來,三十余雙眼睛齊齊看向宋逢辰兩人。 廣陽一字一句:“不知宋師侄可否指點他們一二,也好殺一殺他們的銳氣?!?/br> 話音剛落,人群之中當即站出來一個和宋逢辰年紀差不多大小的年輕人,他持劍抱拳,目光凌冽:“玄真,請宋師弟賜教?!?/br> 對上三十余道或審視或輕蔑的目光,宋逢辰心中微哂,輕笑道:“如君所愿。” “好,宋師侄好膽魄?!睆V陽撫掌大笑,見宋逢辰果然入了他的套,就仿佛已經(jīng)預見了宋逢辰的下場一般,一臉得意。 對于老道說的那些話,他是不信的,畢竟一個連師承都沒有的鄉(xiāng)下小子,就算真有那么一點本事,又能強到哪里去。更何況真有本事的人,能上趕著給人做孫子? 這也是長寧觀中絕大部分人的心理。 人群之中當即讓出一條道來,眾目睽睽之下,宋逢辰緩步行到玄真面前。 “宋師弟最擅長什么武器?”玄真持劍而立,目光落在宋逢辰稍顯臃腫的棉襖上,眼中閃過一抹嘲諷。當年他們師兄弟能把師叔祖一手調教出來的蔡金銘羞辱出長寧觀,現(xiàn)在照樣能收拾了這個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冒出來的宋逢辰。 之所以多問這么一句,純粹是不想讓人說他勝之不武罷了。 “長劍即可?!彼畏瓿降哪抗饴湓趪^人群手中的長劍上。 話音剛落,當即有一人將手中長劍拋向宋逢辰。 宋逢辰右手一抬,長劍穩(wěn)穩(wěn)落入他手心,“請——” 對上宋逢辰一臉平靜的模樣,玄真心里突然升起一抹不安,只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反悔了。 想到這兒,他手腕一翻,提起長劍,喝道:“看劍——” 說著,一層薄薄的真氣縈繞上劍身,他左腳腳掌猛的在地面上一踏,沖著宋逢辰疾掠而去。 撲面而來的勁風吹亂了宋逢辰額前的頭發(fā),他抬了抬眼皮,就在劍尖即將碰觸到他額頭的一剎那,他身體稍微一側,正好與劍刃擦臉而過。 一擊落空,玄真回過頭,看著依舊云淡風輕的宋逢辰,臉上突然升起一抹忌憚之色,他穩(wěn)住心神,喝道:“再來——” 接下來的五分鐘就在玄真攻擊,宋逢辰閃躲的場面中度過。 相比于玄真全程上躥下跳,再看宋逢辰氣定神閑的模樣,在場的長寧觀弟子頓時有種宋逢辰是在戲耍 玄真的感覺。 有這種感覺的還有玄真本人,他輕喘著氣,額上熱汗直冒,他死死的盯著宋逢辰,一臉憤懣,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樣,他從懷里掏出來一把符紙。 宋逢辰挑了挑眉,也沒打算再和玄真糾纏,就在對方吟誦咒語的時候,他身形一閃,出現(xiàn)在了玄真身后,而后抬起一腳將他踹飛了出去。 偌大的演武堂陷入了短暫的死寂當中,眾人不可置信的看著躺在他們身前,摔了個四腳朝天的玄真,集體陷入了呆滯之中。 沒等廣陽回過神來,人群之中走出一個年紀比玄真大了那么幾歲的年輕道士,他目光如炬:“玄河,請宋師弟賜教?!?/br> 七分鐘之后,玄河也被踹出了訓練場。 又過了十分鐘,廣陽的大弟子、長寧觀年輕一輩的領頭羊,玄程也落了個和前面兩人一樣的下場。 圍觀的人群瞬間變換了臉色,有羨慕,有敬佩,有驚訝…… 唯有廣陽一臉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