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干嘛去了，我以為你又走了?！?/br>
    “原來你是怕我又走了，所以才像個深閨怨婦？”沈瀟笑道。

    “不準說怨婦！”程曉艾再次強調(diào)。

    沈瀟笑著搖搖頭，將飯盒打開，熟悉的香氣撲鼻而來，“好香啊，好像是你烤的野山雞的味道?！?/br>
    “噓……我就是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沒想到運氣不錯，快嘗嘗，還是不是原來的味兒?！鄙驗t洗了手，扯過一個雞腿遞到程曉艾手里。

    程曉艾笑瞇瞇接過，不客氣地咬下去，“好吃，真的還是在趙家村的味道，不過真奇怪，兩年沒見，我竟然還記得這個味道。不僅這個野山雞，還有第一次偷偷摸摸跟你去吃烤魚，你說怎么就那么巧?！?/br>
    程曉艾一邊吃一邊碎碎念，這兩年來她都沒說這么多話，除了在給沈瀟寫的信里面。

    兩人每個月都會互相寫信，如今見到對方，也沒有想象中的尷尬，反而越加親密。

    程曉艾咬了幾口，將另外一個雞腿撕下來遞給沈瀟，“你也吃啊，好東西不能都進我一個人的肚子，咱們以后要同甘苦共患難，你不是說一起奮斗嗎？那就先從吃雞開始！”

    沈瀟笑著接過，“好，一起！”

    晚上，沈瀟成功的被程曉艾攆到了趙志華的宿舍。

    “曉艾是我見過最堅強、最善良的姑娘，這兩年她過的不容易，沈瀟，好好待她?！壁w志華躺在下鋪，憨憨地說著。

    “我知道，這兩年，謝謝你，她寫信給我，說了不少你的事兒?！鄙驗t真誠道謝。

    “承了你的謝?！壁w志華是想告訴沈瀟，他對程曉艾沒有別的心思，讓他放心。程曉艾既然認定了沈瀟，那么沈瀟來謝他，很正常。

    沈瀟頭枕著胳膊，笑了笑，他明白趙志華的意思。

    “沈瀟，別再不辭而別了，曉艾等的太辛苦。你不知道，你離開那天，曉艾看著像沒事兒人似的，結(jié)果暈了過去，大病了一場。我就知道，曉艾嘴上不說，心里是有你的。病好了以后，誰也看不出來她心里惦記著你，村子里上上下下都以為曉艾心里不在意，沒多久，閑言閑語也就散了。”

    “你看到現(xiàn)在那些孩子圍著她喊程老師，可是當初剛來學校的時候，別提多氣人了，曉艾很努力，才有了現(xiàn)在學生們喜歡她，家長也信任她的局面?！?/br>
    “我以為有了這群孩子，她漸漸從你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沒想到她只是不表現(xiàn)出來。直到去年暑假回家，我媽拿出了你的信。那天，我就站在窗外，看著她問我媽你來時候什么樣兒，說了什么，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表情，有激動，有忐忑？我也說不清?！?/br>
    “第二天，我看見了她的眼睛有些紅腫，我就知道，她一定哭過了。不過打那以后，她整個人更積極向上了，我看著也為她高興?！?/br>
    趙志華慢慢說著，沈瀟躺在上鋪靜靜的聽著，聽到程曉艾大病一場，他真的想給自己一巴掌，如果提前一天跟程曉艾說清楚，她也不用遭那個罪，可是這世間哪有如果。

    不過他現(xiàn)在慶幸，慶幸他說了謊跑出來給程曉艾留的那封信，就算回去被打被罰又能怎么樣，跟程曉艾比起來，全都不值一提。

    “我知道怎么做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br>
    相聚的時間總是短暫的，沈瀟的假期太短，他在太平鄉(xiāng)只待了三天，就匆匆趕回了部隊。

    程曉艾分外不舍，但是她不能成為沈瀟路上的絆腳石。

    自從王昌義的事兒出了，再加上沈瀟的出現(xiàn)，讓一眾打過程曉艾主意的男同志退避三舍，程曉艾的生活從未有過的清凈。

    除了正常在學校忙忙碌碌，寒暑假程曉艾也很少回趙家村，閑下來的時間，去幫苗金華她們家做做衣服，賺了不少外塊，也攢下了不少積蓄。

    但是有一件事兒是程曉艾忘不掉的，那就是給沈瀟寫信。

    從最開始一個月一封，到后來半個月，再到后來一個星期。

    程曉艾就像聊家常似的，將自己每天的生活記錄下來，發(fā)給沈瀟。

    沈瀟自然不能像程曉艾似的寫部隊的事兒，那樣是違反紀律的，但是也會認真給程曉艾回信，不過沈瀟的信回的不及時，因為總有出任務(wù)，或者不在軍營的時候。

    程曉艾并不在意，她將沈瀟回的信疊放整齊，放在一個小箱子里，這里是她和沈瀟的秘密，誰都拿不走。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從程曉艾71年來到太平鄉(xiāng)小學，竟然一待就是六年，轉(zhuǎn)眼到了七七年。

    今年的程曉艾二十四歲，沈瀟二十七歲。

    二十四歲的程曉艾，出落的亭亭玉立，離開北京的七年，歲月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么痕跡，只是熟悉她的人知道，她成熟了許多，堅韌了許多。

    二十七歲的沈瀟，儼然成為部隊里的骨干，已經(jīng)提升為連長，管著不少人。

    然而，同樣的他們，在不同的地方，在77年的十月末，全都接到了一個足以讓他們?yōu)橹駣^的消息——高考恢復了！

    第四十七章

    程曉艾接到消息的時候，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趙二哥，我不是做夢吧！”

    如果參加高考，并且被大專院校錄取的，就可以直接回城，這對程曉艾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來到這里這么久，還沒見過她的父母，還有那個小她七歲的弟弟，現(xiàn)在程曉龍也該十七歲了，是個大小伙子了。

    趙志華難掩激動，沒想到，他們一直沒放下學習，終于等來了這一天，“不是做夢，曉艾，這是真的?！?/br>
    程曉艾興奮的好幾天都沒睡著，連夜給沈瀟寫信，說要報考中文。

    沈瀟在部隊同樣得到了可以參加高考的消息，訓練任務(wù)結(jié)束后，第一時間給程曉艾寫信，滿面榮光。

    對于沈瀟來說，現(xiàn)在雖然陸陸續(xù)續(xù)有知識青年回城，但是大部分都是托關(guān)系找人才能在城里有一份工作。程曉艾家里父母就是普通工人，沒辦法讓女兒現(xiàn)在就回城。

    但是高考的恢復無疑給程曉艾提供了巨大的機會，一個光明正大回城的機會。

    其實沈瀟是可以想辦法讓程曉艾提前回城的，之前沈瀟在信中說了一次，但是被程曉艾否決了，她說不能什么都依靠沈瀟，這樣會被他家里人瞧不起，她要靠自己努力回城。

    果然，這一天讓程曉艾等到了。

    對于程曉艾能否考上，沈瀟對此一點兒都沒有懷疑。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而上天怎么會辜負程曉艾多年的準備？

    沈瀟在信中鼓勵程曉艾，讓她不要緊張，好好應(yīng)考，他相信她。

    還告訴程曉艾一件大事兒，那就是，沈瀟自己也決定參加高考。

    如果之前擰著沈天河成功的話，沈瀟沒有去當兵，他或許會報考科研類的專業(yè)，但是當兵六年，對部隊的感情與日俱增，所以沈瀟決心報考軍校。

    部隊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很珍貴，但是能夠到軍校進修，也是沈瀟的夢想，也是一個圓了他大學夢的契機。

    沈天河特別支持沈瀟去報考軍校，系統(tǒng)的學習理論知識，能提高軍事素養(yǎng)。而且，沈天河已經(jīng)晉升為軍區(qū)副軍長，辦公重心也轉(zhuǎn)移回了北京。

    如果沈瀟能考上北京的軍校，也能離他更近一些。

    沈瀟年紀到了，該找個姑娘成家了。

    趙志華和程曉艾選擇報考了同一所大學——國立大學。

    不僅如此，趙家村里曾經(jīng)跟程曉艾一起下鄉(xiāng)的知識青年們得到消息，也開始準備，就連當了父母的孫偉和張桂蘭都沒有放棄，全都報了名。

    程曉艾的父親還專門寫信來讓她專心備考，全家人都盼望著她能借著這次高考回去。信的內(nèi)容雖然簡單，但是里面包涵了程曉艾一家的希望。

    程曉艾和趙志華白天教課，晚上學習，經(jīng)常學到后半夜，廢寢忘食的。

    一個月以后，程曉艾這些人揣著對未來的憧憬與向往，走進了縣里準備的高考考場。這也是程曉艾第一次參加這里的考試。

    歷時兩天的考試結(jié)束，出了校門，有人欣喜有人憂。

    對于一直努力的這些人來說，考試自然是公平的，當程曉艾和趙志華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有眼熱的，有嫉妒的，有羨慕的，有來恭喜的。

    但是無論別人如何，都不再影響他們。那可以繼續(xù)讀書的狂熱，可以回城與家人團聚的心，讓那些所謂的曾經(jīng)，都變得那般渺小。

    程曉艾終于可以光明正大拿著錄取通知書回北京了，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屬于她的家。

    不過太平鄉(xiāng)和趙家村都有著程曉艾無法割舍的回憶，她在太平鄉(xiāng)送走了一批批孩子，最大的今年已經(jīng)開始讀高一了，最小的剛?cè)雽W。

    還有趙家村，這個讓她哭讓她笑得地方，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回來。

    徐蘭拉著程曉艾的手，“丫頭啊，嬸子是真舍不得你，不過能去讀大學是好事兒，有時間記得回來看看嬸子?！?/br>
    程曉艾眼圈紅紅，抱住徐蘭，“嬸子，以后都方便了，你們什么時候去北京，就來找我，或者你們?nèi)タ蹿w二哥的時候，別忘了我?！?/br>
    徐蘭身后，站著已經(jīng)十歲的二蛋，還有六歲的小靜。這些年，趙志軍怕兩個孩子受委屈，一直沒找，兩個孩子被他養(yǎng)的很好，他人也上進，去年的時候被村民選舉成為了趙家村的村長。

    如今在村子里弄了個磚廠，帶領(lǐng)村民發(fā)家致富呢！

    兩個孩子眼淚吧差地盯著程曉艾，都不想她走。

    二蛋從上小學就在程曉艾的班級，再加上小時候就喜歡纏著程曉艾，那不是一般的感情。

    “jiejie，我不想你走?！倍耙呀?jīng)很多年沒有哭過了，如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程曉艾走過去，拿出手絹給二蛋擦眼淚，“二蛋不哭，你要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就能見到我了，聽見了嗎？”

    二蛋點點頭，“好，我要像你和二叔一樣，去城里讀大學?！?/br>
    程曉艾走之前還去看了孫偉和張桂蘭，當初那個女孩已經(jīng)五歲了，活潑好動，沒兩年，孫偉和張桂蘭又添了個兒子。如今算是兒女雙全。

    “你那時候看書，我還笑話你，沒想到，我就是那個笑話?！睆埞鹛m已經(jīng)沒有了最開始的戾氣，說話也隨和。

    程曉艾笑笑，“你們繼續(xù)學習，明年還有機會，可不能放棄?！?/br>
    張桂蘭搖搖頭，“我就天生沒長那學習的腦袋，不過這有什么，孫偉和趙志軍他們承包的磚廠，我看也挺有賺頭，我們現(xiàn)在日子好過不少?！?/br>
    從張桂蘭的話里，程曉艾能聽出她的滿足，看來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離開之前，程曉艾最后還去她和沈瀟獨處的地方走了走，那些回憶，埋藏在心底，也會永遠留在那一年的趙家村。

    告別了所有，程曉艾終于坐上了返程的列車，回到了記憶里這個久違的地方。

    大包小包拎著東西往站外走，看著這個對她來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曉艾！”

    程曉艾順著人流往外走，突然聽到有人喊她，猛地一轉(zhuǎn)頭，程曉艾的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

    那個年近五十的女子站在那兒，有著跟她相似的面容，她好像看見了她自己的母親又活過來了，正在淚眼婆娑地看著她。

    “媽?！背虝园挥勺灾鞯睾俺雎?。

    “哎！”程母一把將程曉艾摟進懷里，眼淚滴落進程曉艾的衣領(lǐng)，“媽想死你了?！?/br>
    程父在一旁，眼圈紅紅，但是到底是男人，沒有真的哭出來，“好了好了，你們娘兒倆別在這哭，咱們回家，媽還在家等著呢?！?/br>
    程曉艾抬起頭，擦擦眼淚，“爸?！?/br>
    程父用力應(yīng)著，然后將程曉艾的東西接過來。

    程曉艾給程母擦擦眼淚，“走吧，媽，我們回家?！?/br>
    程曉艾的家是一處四合院，院子里住著兩家人，程曉艾家，還有秦超家。

    程曉艾的姥姥已經(jīng)七十歲了，這幾年想她想的不行，身體也大不如從前了。

    得知程曉艾能回來，是日日等，天天盼，終于把她的外孫女盼回來了。

    “是我的曉艾回來了？快來給姥姥看看?！?/br>
    程曉艾一進門，就看到她這位年邁的外祖母，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落下，“姥姥，我是曉艾啊，我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