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瑞年伸手揉了揉臉：“還是你會教育孩子，把小雨小雪都教得那么聽話，我家這兩個臭小子就調(diào)皮得很?！?/br>
    劉賢英笑著說：“男孩子本來就該調(diào)皮一點的，如果跟女孩子一樣，將來就難獨當一面?！?/br>
    那邊兩個家長在交流教子心得，這邊葉慧則和葉志飛頂著夜風朝公安局疾走。路上葉志飛還想問問具體情況，不過葉慧一直沒說，她其實也在想說辭，怎樣才能編得滴水不漏，畢竟她回家和出事的時間相隔了差不多半個小時，而且她并沒有見過那個費勇強。

    兄妹倆趕到公安局，魏楠其實也才到了沒多久，正在跟值班的同事交流自己的發(fā)現(xiàn)，是不是安排內(nèi)部人員用紅圍巾這個辦法將嫌犯給釣出來。葉慧跳下車，不等葉志飛停好車，她就朝里面跑去了。

    雖然是市公安局，其實也挺破舊的，是個一層樓的四合院。晚上找人很方便，朝亮燈的地方去就行了，葉慧敲了敲門，里面的人應(yīng)了一聲“進來”，她推門進去：“魏楠哥哥。”

    魏楠聽見聲音回頭，看見葉慧，驚訝地說：“小慧，你怎么來了？有事嗎？你一個人來的？”他注意到葉慧脖子上還系著紅圍巾，想起了最近的刑事案件，眉頭不由得了起來。

    “不是，跟我哥一起來的。”葉慧看看魏楠的同事，正好就是白天那個老警察，葉慧朝他點了下頭，“您好，叔叔，我們今天在學校見過，你說讓我想起什么了就來找你們。”

    老警察點頭：“對，我記得你，小魏朋友的meimei。小同志想起什么了嗎？快坐下來說?！?/br>
    葉志飛也推開門進來了，魏楠見葉慧是跟她哥一起來的，遂放了心，給同事介紹了一下，老警察站起身，對葉志飛說：“小伙子，你先在這兒等一下。我跟你meimei聊聊案子的事，小魏你也來。”

    葉志飛點點頭：“你們?nèi)グ?。?/br>
    葉慧跟著他們?nèi)チ烁舯诘姆块g，坐下來，魏楠給她倒了一杯開水，老警察拿出本子來記錄：“把你知道的情況具體說說吧。”

    葉慧舔了一下略干燥的唇，開始說：“我想起來了，昨天我騎車回去的時候，在長樂巷路口遇到過一個男的在那兒溜達，我看不太清楚他的長相，只記得他走路有點跛，中等個子吧，不胖也不瘦，年紀可能二三十歲的樣子，也可能有四五十歲?！?/br>
    老警察和魏楠對視一眼：“走路有點跛？你記得是哪條腿嗎？”

    這個葉慧還真不知道，她皺起眉頭想了很久：“記不清楚了，我當時騎車經(jīng)過，看他走路時拖著一條腿，身體左右搖擺，就這點印象比較深刻?！?/br>
    老警察抬眼看著葉慧：“殘疾人的話，作案的可能性比較小，畢竟行動不太方便，你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了？”

    葉慧搖頭：“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人。”

    老警察沉吟片刻：“不過也不能完全排除，小魏你覺得呢？”

    魏楠點頭說：“我覺得不排除殘疾人作案的可能性。因為人們往往對殘疾人的防范心理比較弱，說不定對方就是利用人們的同情心理作的案。而且現(xiàn)場并沒有打斗的痕跡，周圍的人也沒聽見呼救聲，說明嫌犯極有可能跟受害者近距離接觸了，然后一擊得手，什么樣的人才能讓一個騎車走夜里的女生放下戒心去靠近，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葉慧簡直要為魏楠的分析鼓掌。

    老警察手指用力敲了一下桌子：“分析得很有道理，那么趕緊排查全市所有的腿部殘疾或者腿部受傷的男性，不論年齡。”

    “好?！蔽洪R上答應(yīng)下來。

    葉慧還知道嫌犯的名字，但是直接說出來指向性就太明確了，而且極有可能讓自己也陷入解釋不清的境地，但是不說，又怕那個費勇強會趁機潛逃。她看了一眼老警察，對方那雙洞若觀火一般的犀利雙眼讓她還是忍住了，回頭另想辦法吧。她問：“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老警察站起來，面帶笑容，朝葉慧伸出手：“可以了。謝謝你，小同志，謝謝你支持我們的工作?！?/br>
    葉慧笑了笑：“不用謝，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br>
    老警察扭頭對魏楠說：“小魏你也回去休息吧，昨晚一夜沒睡。明天咱們再去排查，晚上也找不到人。”

    “行！”魏楠陪著葉慧一起出來，出門的時候在她耳邊輕聲說，“謝謝你這么晚還跑過來給我們提供線索?！?/br>
    他的氣息落在葉慧的耳朵上，葉慧心頭瞬間一麻，呼吸都有些亂了，她低著頭說：“這不是我應(yīng)該做的嗎？要是能早日將罪犯繩之以法，我們才能安心?！?/br>
    “嗯。你放心吧，我們會盡快將罪犯抓獲的，還大家一個安定的環(huán)境。”魏楠說。

    葉志飛見meimei出來：“這就好了？”

    葉慧點點頭：“嗯?！?/br>
    魏楠說：“走吧，咱們回去?！?/br>
    魏楠收好自己的東西，騎上車和葉慧兄妹一起回家，他們能共一段路：“今天真的多虧你給我們提供的線索?！?/br>
    葉慧說：“還不知道有沒有用呢。”她還在想怎樣才能直接將費勇強告訴他們。

    “總比我們毫無頭緒會比較好一點?！蔽洪f，“對了，你們餓不餓，我們?nèi)コ渣c東西啊。那兒有一個賣米粉的攤子?！?/br>
    葉慧一看，路邊的路燈下有一個熱騰騰的米粉攤，擺了一張長桌子、兩條長凳：“好啊?！彪m然她并不餓，但是魏楠這么問，肯定是他餓了。

    葉志飛問：“魏楠你是不是沒吃晚飯？剛在我家沒說實話吧。”

    “吃了，沒吃飽?！蔽洪α似饋?。

    賣米粉的是一個老太太，三人點了三碗三鮮粉，在長凳上坐了下來，葉慧坐中間，兩位男士兩側(cè)護花。魏楠拿了一雙筷子遞給葉慧，說：“這年頭已經(jīng)有人出來做生意了，以前可是沒有的?！?/br>
    葉慧說：“政策慢慢松動了，干個體戶的人多了，我家不也是開店了?！?/br>
    葉志飛說：“這算什么，我這次去廣州，他們那邊的夜市比我們這邊早市都熱鬧，還是政府組織的，什么都能買到，我們這邊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能趕上那邊的經(jīng)濟水平，晚上要是也能弄個夜市就好了?！?/br>
    魏楠笑著說：“那我們的壓力就更大了?！?/br>
    老太太手腳麻利地將三碗米粉端上來：“粉來了，酸筍自己加?！彼龑⒀b酸筍的罐頭瓶子放到魏楠面前。

    葉慧直接將酸筍拿到她哥跟前了。魏楠詫異地說：“咦，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酸筍？”

    葉慧愣了一下，她剛才的動作太自如了，她知道魏楠完全不吃酸筍，還不喜歡那個味兒，所以就給他拿開了。她還沒來得及解釋，葉志飛就笑瞇瞇地說：“我妹知道我愛吃酸筍，所以特意給我拿的。謝謝老妹啊?！?/br>
    魏楠看一眼葉慧，沒再說什么，開始吃米粉。三鮮粉其實就是素三鮮，里面加了青菜、木耳和胡蘿卜，味道一般，但是在寒夜里吃著真是暖心暖胃。

    魏楠問：“學習還緊張嗎？高三應(yīng)該挺累的吧？”

    “嗯，還好?！比~慧喝了一口湯，卻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覺，這是她回來后第一次和魏楠一起吃飯。

    “打算報考什么學校？”魏楠問。

    葉慧答：“暫時還不確定，看看模擬考試成績再說。不過估計就是報本地的學校，比較保險?！北臼衅鋵崨]什么好大學，只有一個師專和一個工業(yè)學校，主要原因是她不能離開家人太遠，而且現(xiàn)在的大學不是她想考就能考的。

    “在南星讀書也可以啊，離家近，方便?！蔽洪f。

    “我是這么想的。”葉慧答。

    葉志飛調(diào)侃meimei：“慧慧你還是在南星上學得了，不然離那么遠，回家不容易，想家了，被人欺負了，只能寫信回來哭鼻子，我們可是鞭長莫及，幫不上忙。”

    葉慧略窘迫地說：“我才不會那么容易哭鼻子呢?！辈贿^大哥剛才說寫信的事一下子提醒了她，可以給公安局寄匿名舉報信吧，這樣魏楠他們的目標就會鎖定在費勇強身上了。

    “哈哈，你不哭鼻子？那你上次怎么哭得跟黃河潰堤一樣?！比~志飛取笑meimei。

    葉慧不說話了，她淚腺真沒那么發(fā)達，那幾次哭，都是因為特殊情況，不過她不打算辯解：“還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br>
    “要相信自己一定能行，加油。阿婆，結(jié)賬。”魏楠是真餓了，三兩口就把米粉給吃完了，并把賬給結(jié)了。

    葉志飛連忙說：“我來，我來?！?/br>
    魏楠不理他：“你們都是陪我來吃，怎么還能讓你出錢。已經(jīng)給了，你們吃吧。”

    葉慧想到了抓住費勇強的辦法，內(nèi)心不由得雀躍起來，吃米粉的動作都加快了，等案子破獲之后，學校又會恢復晚自習了吧，學習可是真耽誤不得的。

    葉慧沒有馬上寫舉報信，過了兩天，估摸著公安局已經(jīng)調(diào)查下去了，她才將用左手寫的匿名舉報信送出去，當然不是她親自去送的，而是花了一毛錢，雇了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趕上魏楠出來的時候讓他送過去。葉慧跟小男孩編了個故事，說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特務(wù)，需要警察叔叔去抓特務(wù)，但是為了他們自身的安全，一定要嚴加保密自己的身份，否則一旦暴露會被特務(wù)發(fā)現(xiàn)報復。這個年代的孩子對抓特務(wù)這事尤為敏感，一聽說是要抓特務(wù)，使命感別提多強了，連錢都不要葉慧的，就顛顛地跑去送信了。

    葉慧躲在暗處，看見他將信送到魏楠手里，這才長舒了口氣。魏楠接到信，四處張望了一下，沒有發(fā)現(xiàn)藏起來的葉慧，低頭拆開了信封，看了里面的內(nèi)容一眼，臉色一變，趕緊轉(zhuǎn)身回局里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破案

    葉慧提供的信息其實就是個人名, 她根本不知道費勇強家住哪兒, 但她覺得公安局應(yīng)該有辦法查到, 因為戶籍都是他們管的，要查一個有名有姓的人還是不難辦到的, 接下來就該耐心等待了。

    葉志飛從廣州回來后, 還是沒有馬上去報到上班, 在家休息了兩天, 動手做了一個貨架，因為現(xiàn)在的貨物種類多了, 原來的貨柜有點擺不下了。做好貨架，他又去了一趟外婆家，探望久未見面的外婆。直到拖得不能再拖了，才不情不愿地去單位報到上班。

    葉慧現(xiàn)在沒有晚自習, 每天下午放了學就早早回來了。葉志飛第一天上班，回來后就癱在床上聽收音機里的新聞。允文想要聽歌, 敢怒不敢言，只好在一旁撅著嘴看著。葉志飛瞥他一眼：“給我聽會兒，過兩天我自己去買個收音機，不用你的錄音機?！?/br>
    允文只好拿著他的口琴走了，葉慧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腦袋, 小聲地說：“自己下去玩吧。”說完走進去, 翻起了床頭的一本《圍城》：“哥, 你今天上班怎么樣？”

    葉志飛懨懨地答：“還行吧, 就是工作內(nèi)容有點無聊。”車間里的流水線工人, 內(nèi)容能不無聊么。

    “他們安排你做什么？”葉慧隨口問，她記得她哥做的是銑工，剛?cè)]多久還被銑床割掉了左手食指的半塊指甲。

    “銑工，加工零件的?！比~志飛并非是對工作挑三揀四的人，但是第一天去，耳朵里只剩下了不絕于耳的機器與金屬的刮擦聲，重復單調(diào)的動作，更令他不爽的是，黃紅衛(wèi)當著他的面罵一個新工人跟罵孫子似的，其實人家也沒犯什么大錯，雖然他沒罵自己，但葉志飛總覺得是在指桑罵槐，這小子完全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面對下屬趾高氣揚，面對領(lǐng)導則裝得跟孫子似的，拍馬比誰都拍得響，典型的變色龍，他最討厭的就是這類人。

    “那是用機器加工的吧？要注意安全啊?！比~慧提醒他哥。

    “嗯，知道?！比~志飛聽著收音機里的廣播，有一則新聞報道的是無息貸款政策推出后受惠人群的數(shù)據(jù)，他不由得用胳膊支撐起來，將聲音調(diào)大了一點。

    葉慧也豎起耳朵聽了起來，等這則新聞結(jié)束之后，葉志飛感慨地說：“國家都在提供無息貸款政策鼓勵自主創(chuàng)業(yè)了?！?/br>
    “是啊，看樣子政策是越放越寬了?！比~慧說，“你這兩天見到魏楠了嗎？不知道案子辦得怎么樣了?！?/br>
    “沒有。你怎么這么關(guān)心他？”葉志飛促狹地看著meimei。

    葉慧才不那么容易被看穿：“我就想知道那個兇手抓住了沒有，這早晚自習都不能上，太耽誤學習了?！?/br>
    葉志飛說：“等吃了飯我去幫你問問?！?/br>
    “謝謝哥?！比~慧笑了，她準備出去，葉志飛又叫住了她：“慧慧，我問你個事?！?/br>
    葉慧回頭看著他：“什么事？”

    葉志飛想了想，擺擺手：“算了，沒事。我再想想吧?！?/br>
    吃過飯，葉慧回房間去學習，葉志飛則騎了車出門找魏楠去了。一直到九點多葉志飛才回來，說是魏楠在加班，沒見著人，他的同事說那件案子已經(jīng)有了突破性進展。葉慧松了一口氣，看樣子自己提供的信息是真起了大作用。

    送走大哥，葉慧繼續(xù)學習，門又被敲響了，葉瑞年的聲音響了起來：“慧慧，睡了嗎？”

    葉慧趕緊說：“還沒有，爸你回來了？”她爸今天跑省城去了，現(xiàn)在才到家。

    葉瑞年推開門進來，將手里的東西放在桌上：“這么晚還在學習？我給你買了瓶麥乳精，你晚上學習累了就沖一點喝?！?/br>
    “謝謝爸，我不要，你留著自己喝吧。”葉慧沒想到父親會給自己買麥乳精，這個可是這年代比較奢侈的營養(yǎng)品。

    “我喝什么呀。我給你和弟弟都買了，你就安心吃吧。你大哥我就不管了，他不用補這個了?！比~瑞年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他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錢來，“上次爸借你的錢進貨，一直都沒給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先給你吧?！彼_始數(shù)錢。

    “爸，要不你先拿著吧，我暫時也用不著?！彼磉呥€有幾十塊錢，零花足夠了。

    “你的錢先給你拿著，我不夠了再跟你借，免得爸忘記了。”葉瑞年認真將錢數(shù)給女兒，“這是借你的五百塊錢，我再給你五十塊錢，算你的利息?！?/br>
    葉慧將那五十塊錢推回去：“爸，還給什么利息啊，你也太見外了?！比~慧說不感動那是假的，這年頭哪有這樣開明的父母啊。

    葉瑞年認真地說：“不是爸見外，這錢要是你自己帶貨，賺的可不止五十了?！倍乙皇桥畠海趺磿氲綆ж涃嶅X呢。

    “真不用。就當我為家里做貢獻了，爭取早點將房子修起來。再說有這個就足夠了。”葉慧拿著麥乳精朝父親笑。

    葉瑞年說：“好吧。你要錢用了就跟我說，下次如果去廣州，我再幫你帶點貨。這個你記得喝啊，要我?guī)湍愦蜷_水上來嗎？”

    “不用了，謝謝爸爸。”葉慧覺得自己這輩子真是沒白活，她叫住父親，“爸，你什么時候跟劉阿姨在一起啊？”

    葉瑞年老臉一紅：“我還沒跟她說呢?！?/br>
    葉慧說：“還是找個機會試探一下吧，劉阿姨老在咱們家這樣幫忙，時間長了，只怕說閑話的人會越來越多。”

    “好。”葉瑞年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

    第二天葉慧放學回來，發(fā)現(xiàn)家里來了客人，葉慧的小舅兩口子帶著小女兒過來走親戚。葉慧的外婆生了五個女兒后才生了一個兒子，所以小舅的年紀比葉志飛大不了幾歲，今年還不到三十呢，不過秉承傳宗接代的傳統(tǒng)思想，生了兩個女兒的小舅也在拼命生兒子，今年計劃生育政策查得比較嚴，所以他們兩口子帶著女兒到城里來躲計劃生育。按照葉慧外婆的觀念來說，葉慧家比較旺生兒子，沒準這第三胎就是個兒子。

    葉慧當然知道這些都是無稽之談，雖然以前小舅的第三胎確實是個兒子。重男輕女的傳統(tǒng)觀念根深蒂固，她也不指望外婆與舅舅能看得開。老一輩人最直接的想法就是養(yǎng)兒防老，當然，兒子能不能真靠得住還二說呢，至少上輩子葉慧父親就沒指望上兒子，劉阿姨只生了兩個女兒，老年生活也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