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說起來,自從三年前女婿高升調(diào)到a市任x集團軍師長,就曾打過幾回電報想接他過去享福,但團結(jié)村對容老頭來說是他的根,常言道葉落歸根,他年輕那會兒都沒興起外出闖蕩的豪情壯志,臨老了,更不想折騰了。再說了,大城市,住不慣。 只不過他再是不愿挪窩,也是要為大妞兒打算的,因此他也曾松過口,待大妞兒滿十八周歲了,就會帶她投奔女兒女婿,一來呢希望女婿給侄女兒謀一個前程,二來呢,他們?nèi)嗣鎻V將來也能為大妞相到一戶好人家。 可是后來大妞兒和李恒義好上了,容老頭嘴上沒說,心里卻是高興的,李恒義是個好小伙兒,將來要是大妞能托付給他,他也交了差了,即使他們小倆口將來想到大城市闖蕩,有他女兒女婿照應著,他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日出日落,他守著他的屋,他的田,他的祖祖輩輩,待時候到了,兩眼一合腿一蹬,也能安心的走了。 豈料這世事難料,人心難測,容老頭那個恨啊! 后來還是容曉蓉勸他,“早些看清李家人的真面目也比將來大妞兒嫁過去吃苦受罪強?!?/br> 容老頭一拍大腿,說的在理啊,又見容曉蓉眸光清澈的看著自己,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心道:大妞兒這是想通了? 心下大喜,反趁機又將容曉蓉開解了一番。 容曉蓉自接管了這具身體后,對本主的記憶也基本上全盤接收了,因為本主生平簡單,想法更簡單,所以她接收的也輕松愉悅并未產(chǎn)生任何不適。在她看來,容大妞這姑娘雖然笨笨的,但是勝在天真直率,可惜遇人不淑,若是碰對了人,也能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至于那李恒義,以她的是非標準來判斷,她倒不覺得他有太大的過錯,一來他沒有在rou體上占她的便宜,而來二人相處的時候也都是真心真意的在處,但是后來各人所處的環(huán)境變了,感情隨之也發(fā)生了變化,這些都是不可控的。沒有感情而為了所謂的道義勉強在一起,這在容曉蓉看來是對自己極不負責任的一種表現(xiàn)。可是若是以那個年代的標準來看,李恒義就是妥妥的陳世美了。至于那個李家mama就有些一言難盡了,容曉蓉表示見到這種人只想躲,不予置評。 村里的人都知道容老頭要進城投奔女兒女婿了,有來勸留的,也有僅僅過來看熱鬧的。 大伙兒都知道容老頭的女婿是當兵的,至于僅僅是個大頭兵還是當了官兒,多大的官,大伙兒都不清楚。這也是因為容老頭素來不愛炫耀,其實說到底他自己也不清楚。此處說句題外話,當初李mama看上容大妞也有一方面原因就是聽說容老頭的女婿是軍官,她就思量著,若是兒子考不上大學,就托容老頭給送部隊里去,這話當時容老頭也是滿口答應了。 言歸正傳,此處雖然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都來勸,但容老頭是個明白人,鄉(xiāng)下人樸實,但也樸實的過了頭,平時誰家要是出個什么事都能傳遍十里八鄉(xiāng),大妞兒若是繼續(xù)留在這,名聲壞了不說,要想再配一戶好人家怕也是不能了。 他狠了心腸,將屋里屋外都料理清楚后,就領(lǐng)著大妞兒去了容家的老墳。 他說:“咱們這一走怕是再難回來了,你爺爺奶奶還有你大伯母我是不忍心再讓他們折騰了,他們恐怕也是不想離開的,團結(jié)村里還有他們的親戚,往后每逢忌日倒不愁沒人過來祭拜。只是你爹媽就你一個閨女……” “燒了骨灰?guī)ё甙??!比輹匀卦捊拥睦?。她既然接手了這具身體,多少還得對本主的父母有所表示的,太過心安理得的得了好處還賣乖,她做不出。 容老頭愣了愣,他本就這想法,只是仍舊顧慮重重,現(xiàn)在聽大妞兒主動提了,倒下定決心了。 雖然國家提倡火葬的宣傳做了好多年,但是這個鄉(xiāng)下山窩窩,誰家真的相應國家號召了,臨近三個村加一起屈指數(shù)起來也就那么幾戶。 容老頭火葬的方法,簡單又粗暴,起了墳,淋了油直接燒。 這也不怪不得他,容曉蓉一直催著他盡快收拾好打包走人,團結(jié)村又在山窩窩里,原本山路多不便利,如今又是冰天雪地的,路都被蓋住了,更不用說還要趕著大車運著兩大棺材趕四五十里地去縣城燒去了。 燒骨灰那天,濃煙四起,不少人家都得了消息,沒事跑過來圍觀,李家mama卻躲在自家屋子里,前后門拴了一道又一道,又用稻米谷子抵住門,生怕容老頭燒完了弟弟弟媳一時激動跑過來燒了她。 終于,容老頭拾掇完了一切,又提前托去鎮(zhèn)上辦事的村干部給帶回來兩張火車票。 叔侄兒人走的悄不聲息的,天沒亮容老頭就叫起了容曉蓉,擔著二百多斤的東西,屋外老孫頭趕著驢車已經(jīng)在等了。 容老頭故意選了這么個鐘點,就是因為不想叫大伙兒知道,否則老鄉(xiāng)老鄰這么多年,大伙兒肯定是要送的,但容老頭平時最怕倆件事——生離,死別。因此他買火車票這事也是叫那個干部給瞞了下來。 只是他和老孫頭的交情非比尋常,那是共過生死的拜把子兄弟,況且他走了,地還給了村里,房子卻交給了老孫頭替他看著。他零零碎碎帶了兩百多斤的東西,不讓老孫頭趕著驢車送一路,即便他能擔得動東西,他也怕大妞兒走不下來這山路。 一路顛簸,寒風刺骨。 容曉蓉將自己埋在半新的軍大衣里頭,頭臉都被帽子圍巾裹的嚴嚴的,心里在嘆氣,眼珠子卻滴溜溜的轉(zhuǎn)。 這個年代的空氣真是清新啊,若不是要她在這里待一輩子,她倒很情愿在這個年代待個一倆年,就算是轉(zhuǎn)換轉(zhuǎn)換心情,陶冶陶冶情cao也是好的。 正文 第8章、火車站遇極品 到了火車站,因為時間還早,火車尚未到站,容老頭便和老孫頭蹲在一起抽旱煙。 二人聊著過往,臨近分別,面上都有凄然之色。 容曉蓉不耐煩聽他們絮叨,況且這個時代與她來說太過新奇,她少不得睜著一雙大眼左瞅瞅右看看,走的遠了,容老頭總要吼一嗓子,“妞兒!回來!可別走丟了!你不認識路!” 容曉蓉面上赧然,幸得有圍巾蒙住了大半張臉也不覺得太丟人,應了一聲,當真沒再走遠,而是以容老頭為圓心,以他能看到自己的安全距離為半徑,四周走走看看。 老孫頭瞧著容曉蓉說:“大侄女變了好多啊?!?/br> 容老頭點點頭,一臉憂郁,“以前她雖然怕生,但是只要熟悉了,話可多著呢,怎么說都說不完?,F(xiàn)在呢,就算是單獨和我在一起,也不大說話了。” 老孫頭吸了口旱煙,說:“我看倒不見得是壞事,孩子們經(jīng)歷了一些事總要長大,以前她沒心眼,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全巴拉巴拉都說了出來,常常得罪了人也不知道。你別光煩心她現(xiàn)在跟你話不多了,你沒瞧見她現(xiàn)在好像不怎么怕生了?還記得去年秋天咱們一同來鎮(zhèn)上買東西嗎?她寸步都不敢離開咱們,遇到陌生人問路了,一張臉羞的紅蘋果似的,掉頭就跑,搞的我們還以為那人怎么了她?!?/br> 容老頭聞言笑了,好與壞,對與錯,誰又能說的清呢,但孩子長大了,心思成熟些了,總歸是好事。 又等了一個多小時,火車終于進站了,工作人員開了圍欄后,整個大廳的人就跟瘋了似的,橫沖直撞的。 容曉蓉原本亦步亦趨的往前走,突然被個女人猛的一撞,她整個人都向側(cè)后方倒了去,幸得容老頭一把拉住了她。 老孫頭忍不住嘀咕了句,“走路也不看著點?!?/br> 女人站住腳,惡狠狠的瞪了容曉蓉一眼,她身邊的男人也罵罵咧咧起來,一副隨時都要打人的兇狠勁。 容老頭忙從中說和,“大兄弟大妹子,消消氣,是我們不對!我們不對!” 那女人有了男人撐腰囂張無比,沖著容曉蓉狠狠唾了一口。 容曉蓉低頭,腳前一厘米左右的地方濃黃濃黃的一口痰。 她反胃,蹙了眉頭,別過眼。 男人和女人很快擠到了人群的最前頭,引起一片叫罵聲。 容老頭安慰她說:“你也別生氣,咱們出門在外,受點閑氣在所難免,忍忍也就過去了,真要鬧騰起來,都不得好,何必呢。” 容曉蓉沒說話,隨著倆位老人入了站臺。 容曉蓉從未做過綠皮火車,也從未見識過這般兇猛的陣仗,她本想按順序規(guī)規(guī)矩矩的走,可總有人從后面超過她,撞上她。容曉蓉被撞的心煩氣躁,瞥眼看到容老頭還擔著兩百多斤的東西,想想也就算了。 她曾勸他不要帶那么多東西,但是她又怎能理解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老百姓對物品的愛惜之情。 老孫頭將人送到站臺,沒上火車,因為里頭太擠了,他怕有得進沒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