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思來想去,就只得記憶里最后左腰處的痛,那個時候,護著他的親衛(wèi)都是在左側(cè)的。左側(cè)才是最不可能留下傷口的地方。 這暗殺,還是出了紕漏。 趙晏清猜到問題所在,卻是不慌的,那個死士已經(jīng)不在世上了。即便查到傷口有問題,也極難查到他身上,何況當(dāng)時混亂,連他自己都記不清誰在身邊。戰(zhàn)場上死的親兵沒有幾十也有一百,尸首怕都找不全。 根本就是無頭案,所以齊王才會大膽下手。 趙晏清繼續(xù)老神在在呆在靈堂一側(cè),他現(xiàn)在要做的只能以靜制動。陸文柏究竟查到什么,過幾天就會知道了。 *** 陸府,謝初芙早已梳洗好,用過熱乎乎的早飯。一碗紅棗桂圓粥,一小籠的包子,再有半個酥餅,吃得肚子滾圓。 石氏看著她眼底淡淡的烏青,直心疼:“這半夜就熬得臉色蠟黃,一會快去歇著吧。” “不歇了,我還是想去看表哥升堂?!敝x初芙懶懶靠在椅子里,“表哥早上去衙門前還讓您轉(zhuǎn)告升堂的事,他還是希望我去的。” “你理他做甚,就是想顯擺他的本事,破個小案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 石氏毫不留情狠批兒子,謝初芙聽得直樂,真是知子莫若母。雖然她表哥有那么些愛賣弄和臭美,但該捧個人場還是得去捧的,而且她舅舅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權(quán)當(dāng)出去散心了。 得了石氏允許,謝初芙就回屋換了套男裝,戴上淡黃幞巾。她照了照鏡子,又往臉上再撲了些黃粉,遮掩太過白皙的膚色。 這朝代都以男子陰柔為美,她穿男裝是有些娘氣,但再娘也娘不過大街上撲粉的那些男人,那才是妖嬈一枝花! 穿戴好,謝初芙帶上蘇木出門,先去了小池邊,看到元寶正伸著脖子,而她從睿王府撿回來的小烏龜正顫顫巍巍往它背上爬。 元寶看到她,不停眨眼,還扭著脖子去拱新來的小家伙,有點不耐煩的樣子。 謝初芙伸手去拍拍它背殼,順手把小烏龜捏起來放它背上:“不能欺負(fù)金子啊,你們要相親相愛?!?/br> 蘇木在邊上聽得嘴角一抽,對自家姑娘的起名能力不敢茍同。元寶、金子,真慶幸當(dāng)年她們是國公爺取的名,不然她現(xiàn)在估計是叫銅板了。 那頭,元寶四肢一癱,像極了是在自暴自棄。謝初芙又逗了它一會,這才把手中扇子一展,大搖大擺出府了。 到了大理寺審刑司門口的時候,那里已圍滿了百姓。平時升堂并沒有那么熱鬧的,也許是因為這回出事的是個楚樓女子,那富商要為情人捉拿兇手一事被當(dāng)愛情故事傳揚,這些都是少見又為人樂道的事,調(diào)動起了百姓的好奇心。 謝初芙走到人群后踮腳,發(fā)現(xiàn)要擠進(jìn)去有些難,而且里頭已經(jīng)開堂了,隱約傳來一句盈柳你再說說你當(dāng)日去見死者煙云的情況。 謝初芙心里就嘀咕著這個名字—— 盈柳,死了楚樓女子煙云的好姐妹,還有個挺特別的身份,她現(xiàn)在是那個要為煙云贖身的富商的小妾。 陸承澤的信里寫著,是盈柳說動讓富商為煙云贖身。 她想著,又繼續(xù)側(cè)耳去聽。只是人多嘴雜,時不時有人低聲說話,夾雜在一快就跟蜜蜂似的嗡嗡在耳邊作響。 謝初芙就想往里頭擠,蘇木忙勸她:“公子,小心被人踩到了,我們就在這里聽聽?!?/br> 可這里聽不清啊,謝初芙搖頭,看準(zhǔn)一個縫隙準(zhǔn)備擼袖子上。突然人群里轉(zhuǎn)過一個腦袋,朝她大喊著揮手:“言兄,言兄!真的是你啊。” 謝初芙聞聲看去,居然是許廷之,還真巧。上回沒被齊王掐死,險些被他再嚇出毛病來。 她應(yīng)聲:“許兄,你也來湊熱鬧啊?!?/br> 許挺之面上很高興正要說話,側(cè)邊又一人轉(zhuǎn)頭,笑道:“喲,言兄,快來這里!” 謝初芙見他們位置是在中間,挺好的,當(dāng)即點點頭。蘇木見她真往人群里擠,急得想跺腳。 雖然邊上也有婦人小孩的,但中間全是些男人啊! 但初芙已快速擠過去了,人群有人發(fā)出不滿,蘇木只能咬牙也瞬勢擠進(jìn)去,然后就那么護在她一側(cè)。 許廷之見她居然帶著丫鬟,那丫鬟還不善地瞪著他們,有些奇怪:“言兄你今兒怎么帶丫鬟出門?” 謝初芙把蘇木往身邊拉了拉,免得她真被人踩到,說:“出門采買些東西,一個人拿不下?!?/br> 大家也就沒多問了,正好驚堂木啪一下砸在案上,大堂里響起一了陣回聲,眾人注意力再度集中到堂上。 審案的是大理寺寺丞黃大人,陸承澤查案查得辛苦,其實現(xiàn)在就只能當(dāng)小助理的角色。 寺丞似是怒了,大聲斥道:“盈柳!有人見到你和另一位死者賈老煙有過接觸,然后賈老煙第二日就去了楚樓點名要煙云,他是個乞丐,怎么會有錢去楚樓?還讓要贖身的煙云再接待他!而且他被城外十里溝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身上還有一支簪子,那簪子經(jīng)查實是你所有之物!” “你要怎么解釋!” 寺丞說出個陌生的人來,謝初芙有一瞬疑惑,隨即就想起來了。這應(yīng)該就是那個買胭脂的面生男人,楚樓老鴇說那個男人身上有股味兒。 如果身份是乞丐,即便清洗過,長年累月積累的味道不是說能散就散的。 盈柳這時卻是大聲喊冤,謝初芙就聽到一聲極神氣的喝斥聲。 “鐵證面前,沒有你喊冤的道理!” 那聲音中氣十足,比寺丞剛才說話洪亮多了,謝初芙聽得嘴角一抽,她表哥要開始耍威風(fēng)了。 果然,陸承澤就開始一條一條說證據(jù),每說一條,人群里就會發(fā)出驚訝的低呼。仿佛在附和,原來如此。 但謝初芙聽到一半,就扯了扯還警惕得跟老母雞一樣的丫鬟,示意出去。 她不用聽后面的也知道盈柳殺人手法了。 許廷之離她最近,見她居然要走,忙問:“言兄,你不聽了?還沒審?fù)昴亍!?/br> 謝初芙搖頭笑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這里擠得也有些難受?!?/br> 另一個公子說:“言兄知道了?那我們聽言兄說吧,確實擠得慌。以前言兄也和我們說過案子,結(jié)果都和最后審的差不多,不擠了不擠了?!?/br> 許廷之覺得也有道理,而且本來就是看個熱鬧。他當(dāng)下同意,跟著謝初芙一起擠出來:“那我們?nèi)レo竹齋喝茶吧。林兄上回嘗了那新茶,說不錯!” 被點名,剛剛擠出來的公子笑得溫潤,點頭道:“確實,那日我聽許兄說你不舒服,還道可惜呢?!?/br> 謝初芙無所謂,反正是出來轉(zhuǎn)轉(zhuǎn)的。正要抬腳走,又想到什么,跟蘇木交待幾句,這才跟著兩人往另外一條街走去。 許廷之看到她留下丫鬟,問:“言兄你不買東西了?” “還約了人的,讓她在這兒等會?!?/br> 林硯在邊上笑:“言兄,你家丫鬟舍不得你走呢。”語氣里帶著些打趣的意思。 謝初芙側(cè)頭,果然看到蘇木殷殷望著自己身影,像個小怨婦。她嘴角一抽,轉(zhuǎn)移話題。 許廷之卻只當(dāng)她害羞了,拍她肩膀很正色地說:“言兄,紅袖添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誰不是這樣,林兄屋里光丫鬟就四五個呢!” 謝初芙無言,男人果然都喜歡這樣的話題么? 正說著話,突然響起一陣馬蹄聲。謝初芙往后看,竟是皇子的儀仗從別一頭走來,忙往街檐下退。退得急,還險些要絆倒,是許廷之眼明手快扶了她一把。 金漆華蓋馬車徐徐在眾人面前駛過,車檐下墜著的金鈴留下一串清靈的節(jié)奏。 謝初芙看清儀仗上的名牌,竟是齊王,這會才剛從睿王府出來? 好像馬車經(jīng)過的時候,簾子動了動。 齊王不會是又看到她了吧。莫名的,她頭皮一陣發(fā)麻。 趙晏清確實是看到她了,在許廷之扶她的那個時候,她還朝人笑得燦爛。 馬車?yán)铮w晏清雙手倒插在寬袖里,半斂著一雙鳳眼,回想剛才看到的那幕,唇角微微抿直—— 她賜婚的夫君尸骨還沒入土呢。 第11章 趙晏清是被喚醒的。 他睜開眼,鳳眸里還帶著幾許迷朦,看清喚自己的人是永湛時,眼神有一瞬變得十分銳利。 永湛被他目光看得脊背發(fā)寒,一種猛然壓下來的氣場使之當(dāng)即垂眸逃避,心跳有些快。 “我睡著了?” 趙晏清問話,聲音十分溫和。永湛這時才忐忑著微微抬眼,見到他面上是熟悉的淺笑,剛才的一切仿佛是錯覺。 永湛回道:“是的,殿下太過勞累了?!?/br> 趙晏清站起身,下了馬車,腳踩在地上像踩在一團棉花上無力。還是這身子的事,連一晚上都熬不住,這么點路程就睡著了,還睡得對外界毫無知覺。 他站在馬車邊上緩了會。 陽光正好,萬里晴空,明亮得刺眼。他就那么抬頭眺望瓦頂之上的藍(lán)空,良久,才往齊王府正院走去。 齊王并不常在京中,常年都在京效外的華清寺里養(yǎng)病,那里有專門為他僻的客院。走在這府里,感覺是十分陌生的。 趙晏清回了房,還沒坐下又開始咳嗽。永湛算了算時辰,轉(zhuǎn)身往多寶閣去取了個小玉瓶,重新回到他身邊,說:“殿下,先服藥吧?!?/br> 趙晏清接過玉瓶,只在手中轉(zhuǎn)動著。永湛看著他的舉動有些疑惑,下刻就見他把玉瓶再給丟了回來,說:“不用了?!?/br> “殿下?!” 永湛被他的話一驚,趙晏清還是那句:“不用了?!?/br> “可是……” “沒什么可是,你把左先生請來?!?/br> 他態(tài)度堅決,永湛也不好再說什么,更何況剛才還被他的眼神震懾了,這會實在沒有什么膽氣和他抗衡。 永湛捏著玉瓶應(yīng)喏,轉(zhuǎn)身出了屋。 出了院子,他就打開玉瓶將里頭的藥都倒了出來,在掌心中數(shù)了數(shù)。里面還有九顆。 一個玉瓶裝的是三天的量,一日三粒,這是昨天新送來的,所以說從昨日起他們殿下就沒有服藥。 怪不得昨兒今兒都一直在咳嗽。 永湛捏著藥瓶,不知道該說什么,主子那么任性,他一個伺候的也沒有辦法。想著,永湛快步走向離正院不遠(yuǎn)的一個院落,去見了左先生。 這位左先生就是為趙晏清調(diào)理的醫(yī)者,是自小就在他身邊,與陳貴妃娘家有著極深的淵源,家鄉(xiāng)在蜀中。 左先生聽了永湛簡單說明事情經(jīng)過,皺著眉頭趕到正院去,心想齊王多少年沒鬧過性子,怎么又說不用藥的話。 左先生已是知命之年,下巴留著一攝山羊胡子,說話的時候總是一翹一翹。 趙晏清見人來了,并沒讓對方先開口說話,而是直接說:“左先生,給我拔毒吧。” “殿下?!”左先生大驚,“這個時候拔毒?是不是cao之過急了,大局也未到對我們有利的時候,若是被來請脈的太醫(yī)察覺……” “你是覺得cao之過急,還是擔(dān)心貴妃那里不好交待?” 趙晏清抬著下巴打斷,若有似無地朝他笑了笑。左先生臉色就有幾分難看。 齊王從出生就被說體弱,后來皇帝聽了華清觀住持一言,說觀里有利養(yǎng)病,齊王在五歲時就被放到觀里。直到成年,封了王,也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