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他說著揮了揮手,趙晏清沉默著告退。 在走了幾步后,他又回頭看,見到太子和陸大老爺又在說話。 太子并沒有綁吊著胳膊,昨天的傷應該不是太重,但他面色如常的說話,昨夜里的事情究竟是怎么處理的? 這時才剛散了早朝,布告并未貼出街,趙晏清打了個時間差,無從而知案子草草結了。 他一路思索著,腦海里都是昨夜跟著初芙一起理出來的頭緒,他后來又想了一夜,手悄悄握緊。 母后瘋了,他的兄長在他面前依舊云淡風輕,甚至試探他有沒有得到消息。一個人,至親出事,掩藏得再好,也該會有情緒泄露吧。 趙晏清抬頭,看到飛檐之上的四方天空,落滿在瓦片上的陽光灼疼著他的雙目。 記憶里那個會拍著他肩膀笑,會和他說三弟今兒母后又傷神了的兄長漸漸模糊,轉而取代的是他推斷出來的那些冰冷算計。 是啊,能做到這些又不引旁人起疑的,也只能是他了。 昨夜就想明白了,不過是抱著一絲僥幸不肯承認罷了。 可究竟為什么,難道皇權就能將人變得如此冷漠無情嗎? 趙晏清一開始覺得自己身死也好,雖然現在變成自己殺了自己,擔心著這把火隨時會吞了他。但起碼他的身死能給到兄長警示,能讓兄長起警惕,可現在卻不這么想了。 對權力的執(zhí)著與追逐,已經讓人失了理智。 趙晏清心頭微涼,加快腳步往乾清宮去,卻得知明宣帝正在閣老們、兵部尚書中朝議事。他想了想,轉而去了陳貴妃那里。 昨天夜里的事,他還是打聽清楚的。 陳貴妃似乎是受了驚嚇,慘白的面色與滿屋的奢華精致形成強烈對比,躺在錦褥里,像一朵開敗了花。 趙晏清站在床邊上沉默,思索要從哪里問起,陳貴妃看見他似乎是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把爬起身要拽他的袖子??伤齻思绨颍€沒爬起來又倒下,額間都是冷汗。 她虛弱地看著帳頂,語氣惶恐:“劉皇后瘋了,她要我去陪她兒子?!?/br> 趙晏清聽著依舊面無表情,說:“昨夜究竟怎么回事?!?/br> 陳貴妃就抖了一下,眼前是生死一線的血光,接著是明宣帝警告地眼神。她掃了眼空空蕩蕩的寢殿,即便是只有他們母子,她卻還覺得四周有看不見的眼晴和耳朵在盯著她。 她對帝王是有畏懼的。 陳貴妃合上眼眸,昨夜帝王冷漠地表情更加在腦海里深刻。 趙晏清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下文,正準備要離開的時候,陳貴妃又睜開了眼,面有恨色地說:“皇后瘋了,你只要記住皇后真的瘋了!” 他對上她充滿恨意的雙眼,明白母親的失心瘋跟這個女人沒有任何關系。如果有,此時她該得意,而不是又恨又怕。 看來他父皇對她也說過什么,才讓她三緘其口。 趙晏清再沒有猶豫,轉身離開。殿外陽光明媚,他卻渾身冰冷,在下階梯時還險些踩空,直至走出來永壽宮宮門,他伸手去扶墻,重重咳嗽兩聲。 真相和他想一樣,他的兄長,為了穩(wěn)固權勢連生母都不顧了。 趙晏清在宮墻外站了許久,才邁動酸麻的腿再回到乾清宮。 明宣帝這時已經議完事,他正好和退出來的閣老及兵部侍郎迎面。眾人朝他行禮,在回禮間他看到兵部侍郎面有恍惚,似乎是走神了,再一看其它人,面上也是帶著幾分古怪的神色。 是戰(zhàn)事有什么變嗎? 他以前常接觸兵部侍郎,知道對方是個極沉穩(wěn)的人。 他心里有些著急,在被召見后就大步踏入殿中 “老四來了?!泵餍垡姷剿?,面有喜色。 趙晏清快速窺探一眼,覺得這喜色不是因他來,難道不是戰(zhàn)事有變? 父皇這個表情不像邊關出事。 他斂了斂神思,跪下說:“兒子犯了錯,特來向父皇領罰?!?/br> 明宣帝就詫異看了他一眼,他不急不緩把王府侍衛(wèi)殺了偷兒的事報上去,再說明大理寺已經貼了布告要捉拿殺|人兇手。 帝王聽著神色倒沒有變多少,卻仍斥道:“你手下的人倒是厲害,雖是因那偷兒沖撞護主,但也不能私下就取人性命!讓言官知道,參你折子怕是要在朕案上成堆了!” “兒子知錯?!?/br> 明宣帝看他低頭認錯的樣子,緩了緩語氣:“朕知道了,你把那侍衛(wèi)交到大理寺去,怎么判由大理寺去定奪。你御下不力,罰俸半年?!?/br> 趙晏清磕頭領罰,這懲罰對皇子而言,真的沒有什么力度,就是為了堵言官的嘴。 明宣帝讓他起來,在他準備告退的時候又說:“明兒起,你從鴻臚寺卸任,轉調工部。該上朝的時候上朝,真身體不適,再給朕告假?!?/br> 突如其來的調任讓趙晏清一怔,“父、皇?” 他的詫異讓明宣帝笑了笑:“即便體弱,也該理理事,不然日后去了封地,鬧的一團糟,朕可不給你收拾爛攤子。也太損朕的顏面。” 封地……趙晏清一凜:“兒子謹記父皇教導。” 明宣帝聽著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溫和,又問了幾句他身體狀況,才讓他出宮。 再度來到西華門的時候,太子和陸大老爺都不在了。趙晏清掃了一眼侍衛(wèi)林立的宮門,登上馬車,直接去了大理寺。 他把那名侍衛(wèi)送到大理寺衙門,永湛一臉愧疚,和那侍衛(wèi)說:“那個本就是個偷兒,有殿下在,你不要有太大負擔?!?/br> 那個侍衛(wèi)倒是一臉置生死度外的樣子,朝趙晏清拱手:“殿下不要為小的而擔罪名,沒有殿下,小的早就死在城外。” 說罷直接大步踏入衙門,十分的有情義。 永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趙晏清,見到主子下巴輕抬,是要自己跟進去說明情況。 永湛當即跟進去,趙晏清轉身回馬車,聽到有路過的百姓在討論。 “那個謝姑娘也是無妄之災,王妃沒當成,差點還被人害了?!?/br> “聽說她命里帶煞,父母兄長,未婚夫,都被克死了?!?/br> 當即有人噓一聲,緊張地阻止:“不要腦袋了,這里是什么地方,那謝姑娘的舅舅可是大理寺卿!” 那人不服:“說怎么了,難道大理寺卿就能把我抓起來……” 那人正說著,感覺一道凌厲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抬頭一看,頭戴玉冠氣質不凡的一位公子正冷冷看著自己。 他的眸光仿佛化作刀子,下刻就能讓他血濺三尺。 他嚇得一哆嗦,縮著脖子走得飛快。 似乎真的會禍從口出,這個人眼神好可怕,身份一看也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等說三道四的幾人離開,趙晏清側頭看向還圍著人的告示榜,抬腳走了過去,侍衛(wèi)忙開道表明身份高喊讓路。 百姓們當即跪了一地,遇到當朝王爺,心驚又興奮,都暗中抬頭偷看。 趙晏清沒理會圍觀自己的百姓,快速把告示看了一遍。 謝初芙失蹤一案就那么草草了結。 沒有皇后的事,沒有太子的事。但是他母后已經被關在坤寧宮了,成了這個事件最終的受害者。 她瘋了,不能為自己辯解,策劃了一切的卻是她親生骨rou。 他兄長究竟是懷著什么心情推了母親出來頂罪,下步又要做什么! 為了穩(wěn)固儲君之位,肯定不會放過他吧,他現在又要被重用。 趙晏清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雙手已經握成拳,指骨咔嚓作響。 永湛被大理寺官員客氣送出來的時候,發(fā)現趙晏清已經回到馬車等他,他正要請示是否回府,就聽見淡淡一句:“上車來?!?/br> 上去? 最近變得喜潔的主子讓他上車,他默默爬上車轅,把鞋脫了,然后才彎腰進去。 趙晏清閉著眼,聽到動靜睜開,鳳眸里不染一絲情緒:“晚上你去睿王府,點火燒北苑?!?/br> 永湛眉心一跳,緊張地問:“王爺要把睿王親兵都解決了?” “你點了火,找到他們叫沈凌的侍衛(wèi)長,告訴他,趁亂帶著人藏起來,再伺機離開。他們要是不愿意走,告訴他們,留得青山在,才可能有機會幫他們主子報仇?!?/br> 趙晏清不急不緩說出完全相反的吩咐,永湛都聽傻了。 他們家王爺這是挖坑往下跳嗎?然后他在邊上給再捧把土,幫他們家王爺埋實些? 永湛打了個激靈回神:“王爺!”這是自尋死路。 趙晏清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人他必須救,撇去和他出生入死不說。不救,極可能還會被他兄長利用。 那才真是要他的命。 “我自有我的理由和計劃,一定要讓他們逃脫,別讓他們看見你的臉,不許帶其他人。就你一個,記得帶上銀票?!?/br> 這是失敗就提頭見吧,永湛欲哭無淚,默默轉身。他這就去給他家王爺捧土,啊呸……去做救人計劃。 永湛離開,趙晏清吩咐回王府。謝初芙等了許久的陸大老爺也終于回到家。 她跟在石氏身后殷勤遞帕子給他凈手。 陸大老爺被太子嚇得腳都發(fā)軟,看著外甥女素凈秀氣的臉龐,心情復雜。 他暫時把太子要見外甥女的事情壓住了,理由是他先回家知會一聲,怕外甥女在太子面前失儀。 太子沒有猶豫的應下,那樣的態(tài)度反倒叫他更琢磨不清。 太子肯定是在試探他,可能還不清楚他看透真相,他那樣的說辭,又會不會引起太子的猜忌。 外甥女怎么辦,似乎不嫁,就一定會坐實太子對自己猜忌??墒羌蘖耍菢右粋€人。 陸大老爺在有些悶熱的屋里打了個寒顫。 初芙嫁過去了,會不會被太子再暗中下毒手。 似乎怎么都是死局。 謝初芙發(fā)現了舅舅臉色不對,關切道:“舅舅昨夜怕是沒睡吧,您喝些熱粥,舅母特意熬著等您回來。” 說著就要去喊丫鬟把粥端來,陸大老爺心里發(fā)急,喊住她:“初芙,先不忙?!?/br> 石氏一看他就是有話要說的樣子,不動聲色帶著丫鬟離開。初芙就在他下手坐定,陸大老爺眸光閃爍間,緩緩地開口:“初芙,案子定了,皇后是兇手,是我們搞復雜了。” “舅舅?” 謝初芙下意識是不相信的,因為趙晏清的到來,讓她知道,這事根本不可能是皇后。 可她卻看到舅舅抬手在虛空壓了壓:“在皇后那里找到了給我們下的毒,管睿王府的香燭的幾乎是皇后的人,已經結案了,你不要再管了?!?/br> 他不想讓她再去追查真相了,不管太子那里怎么樣,不讓她知道,是一種保護。即便她再遇上太子,太子試探,她也只是懵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