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左慶之被他這話嚇得臉霎時就白了,旋即想到什么,猛地磕下頭:“殿下!這毒就只在屬下手中,屬下從來不敢讓人接觸,就怕生了事!殿下明鑒!” 毒流出去了,那么左慶之就是最大嫌疑人,這簡直要把他心臟都給嚇停了。 何況近來他又被主子厭棄。 左慶之一身冷汗,渾身冰冷,如墜入冰窟。除了不斷稟明忠心,腦海里已空白一片。 “給你一天時間,你自己查,查不出來,我也不能留你了?!?/br> 趙晏清冷冷一揮手,不耐他在跟前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 想要證明清白,那就拿出本事來! “——殿下!”左慶之哀哀喊了聲,卻被喊進來的侍衛(wèi)給拖了下去。 趙晏清面無表情聽著哀喊聲遠去,腦海里都是剛才的問題。 他的兄長知道殺自己的兇手,為什么不親自揭發(fā),明明就有混進來的探子不是嗎? 他思緒有些亂,一時是自己在戰(zhàn)場上發(fā)現(xiàn)軍情被泄露,反被圍攻之事。一時是自己身死前那劇烈的痛楚,再后來是他睜眼,就變成了奄奄一息的齊王。 他在齊王身上復生了,那齊王呢,是死了?怎么死的?! 屋子里突然響起了‘咚’一聲,把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忽略了問題的趙晏清驚動,他站起身來,直直走進內(nèi)室。 就看到身上沾著血跡的永湛以極丑的姿勢趴在地上。 永湛看到停在眼前繡著暗紋的皂靴,吸了口氣慢慢站起來,朝他拱手說道:“屬下,幸不辱命?!?/br> 說完,眼前一黑栽倒,意識完全模糊之時,發(fā)現(xiàn)自己栽在主子身上了。心里哀呼一聲:殿下估計要嫌棄地把他扔地上了。 趙晏清盯著靠在自己肩頭上的人,皺了皺眉,伸了手把他扶到了外間??粗直酆捅成系牡秱?,沉默著轉(zhuǎn)身回到內(nèi)室拿來止血的藥和白棉布,沒有驚動任何人,一點點替他清理傷口。 齊王身邊的內(nèi)鬼,可以再排除去一個。 深夜,萬鴻羽面色鐵青進了宮。明宣帝才剛剛歇下,聽到他有急報,只能再披了衣裳起身。 萬鴻羽跪在御前,低垂著頭稟道:“陛下,關押睿王親兵的地方走了水,有一部份人逃了出去。只是火勢極大,里頭燒死不少錦衣衛(wèi)的人,根本分辯不出有多少人逃出去了。” “走水?!”明宣帝神色一沉,“好好的怎么可能會走水?!” 萬鴻羽低著頭答不上來,心里明白就是有人放的火,好趁亂逃脫。 “京城戒嚴了嗎?” “戒嚴了,但恐怕睿王死因有異的事,要瞞不住了?!?/br> 明宣帝聽著,閉了閉眼。瞞不住了,人心會亂吧……他扶了桌案,沉默著。 “——報!” 殿外又響起一聲急報,明宣帝盯著殿門,召了人進來,死死盯著滿得風塵的士兵。 那士兵跪下,一路來趕路趕得嗓子干啞,緩了會才說:“瓦剌已退兵,并提出歇戰(zhàn)談和。” 明宣帝神色終于一松,那士兵又遞上蠟封的密信,張德忙去取來呈到御前。 明宣帝一眼就掃到熟悉的筆跡,拆開一看,神色由憤怒又轉(zhuǎn)為冷靜。他把信直接就甩給了萬鴻羽,說:“睿王的事不必瞞了,已經(jīng)在軍中捉住了兇手?!?/br> 萬鴻羽接過信,一目十行,視線最后落在落款處,看完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 這……怎么可能?! 第27章 “陛下?!” 萬鴻羽視線在密信落款處的謝英乾三字上飄忽不定, 惶惶地喊了聲。 且不說這個快在記憶里褪去的名字讓他震驚, 這信上也并不真是擒拿到真兇的內(nèi)容,而是一份勸君書與請罪書。 ——臣惶恐,無顏愧對英魂。且思瓦剌興戰(zhàn)近六載,邊關百姓無定所, 烈士魂歸天而尸未還,今呈書圣上。 查實軍中有勾結敵軍黨羽, 已控誅,瓦剌退敗五十余里, 以交逆黨為表談和之心。逆黨查為陳王舊部,皇子殤未查實因否。臣呈書, 首為告罪,二為勸君三思下之言。 君要臣匿息五載,卻仍苦無攻退敵軍之計, 今一鼓作氣, 得幸戰(zhàn)至瓦剌愿鳴金收兵。我朝天威重展, 軍中士氣如焰沖天,若因皇子殤而再起惶亂,得知同室cao戈,則邊陲軍心再陷惶恐。凝聚之沙會因水浪擊潰, 瓦剌若有知皇子殤有異而攻, 我軍已沙提決于洪而散, 邊陲勢必二陷危機。且一戰(zhàn)六載, 兵疲馬憊, 民賦重擔,國庫之重擔。臣斗膽向上言,今于瓦剌談和以蓄精銳,告天下,皇子殤為昔日逆王舊部暗計,逆王余黨悉數(shù)伏誅。 軍心穩(wěn)則民心安則國安,罪臣悲愧于皇子英魂,大膽妄言,聽悉圣發(fā)落。 這一封密信解開了明宣帝為何十分注重謝初芙這個孤女,這哪里是孤女,分明是她父兄忍辱負重多年,潛伏在邊關。而信里是要明宣帝趁機與瓦剌談和,止戰(zhàn)休養(yǎng)生息。 當年明宣帝登基前,陳王興亂被誅,其舊黨軍在叛亂后逃不知蹤影,此事一直是明宣帝的心病,如今卻軍中抓出了泄軍情導致睿王被圍攻的陳王舊部。 只是謝英乾也不敢斷定睿王的死就是陳王舊部所為,但為了苦守邊疆六載數(shù)十萬大軍,他要明宣帝將睿王的死歸到逆王舊部,以穩(wěn)軍心,不能叫瓦剌知道我朝朝局動蕩。也怕瓦剌利用動蕩的局勢再勢起強攻,已經(jīng)長年久戰(zhàn)的邊陲將士未必再能抵擋。 這封信,就是勸明宣帝以大局為重。 萬鴻羽跪在地上,思之而恐。 已死的謝英乾是明宣帝派在邊陲蟄伏的,這說明邊關早就出了問題,恐怕明宣帝也早查到陳王舊部混在了軍中和瓦剌里應外合。所以才會有謝英乾再現(xiàn)身,瓦剌交陳王舊部來談和的舉動。 換而言之,如若不是睿王戰(zhàn)死,讓邊關的將士哀痛奮戰(zhàn),眼下戰(zhàn)事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萬鴻羽是錦衣衛(wèi),只管皇帝身邊安危,現(xiàn)在得知本朝曾一度陷入被沖破邊防的危機,自然是心驚的。 明宣帝丟了信后,就一直沉默著,萬鴻羽還是拿捏不準帝王的意思,久久沒有回應就抬了頭窺天子面容。 卻是看到明宣帝眼角發(fā)紅,隱有淚光,帝王的威儀褪去,只是蕓蕓眾生相中一個為子哀傷的父親。 萬鴻羽心中一驚,忙低下頭。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明宣帝終于回到御案后坐下,跟一直候在邊上的張德吩咐道:“召兵部尚書和侍郎進宮?!?/br> 張德應聲而去,明宣帝又說:“睿王余下的親兵只有四十余人了吧。” 萬鴻羽恍惚一了會,才反應明宣帝是在問自己,忙回道:“先前關押在王府北院的有四十三人?!?/br> “在戰(zhàn)場上犧牲了一半啊?!?/br> 明宣帝似嘆息,又道:“你審了那么些天了,沒有審出問題來,這里頭不會有亂黨。有亂黨逆臣,早就供出一些能把朝堂攪個天翻地覆的話來?!?/br> “陛下?” 萬鴻羽有些不解這是要做什么。 “不用抓他們了,隨他們?nèi)グ桑粽嬗衼y黨,朕就在這宮中等著他們?!?/br> “陛下,這樣放任會留隱患?!?/br> 萬鴻羽驚皇帝的心軟,雖然這種分析是有道理,但萬一呢?誰敢擔保萬一?! 明宣帝卻是意已決,朝他揮了揮手:“就這樣吧,這也是朕現(xiàn)在唯一能給老三做的事了。”真兇未能查清,那又都是他一手培養(yǎng)的部下,若是死于非命,老三在地下有知恐怕真要怪他了。 萬鴻羽聞言唯有應喏,再一次請示道:“那睿王殿下的事。” “信你看了,查到什么都先停下,一切等朕召英乾回京再說。英乾的事也暫時不要外漏,你錦衣衛(wèi)的人沒能送信回京,應該是他控制著,如今還有內(nèi)閣和兵部侍郎知道他這回領軍的事。你派人嚴密監(jiān)視著這些人?!?/br> 這吩咐讓萬鴻羽心中一凜,謝英乾會回京,他還活著的事肯定是要召告天下的。但明宣帝卻現(xiàn)在還不讓說,反而讓他監(jiān)控內(nèi)閣們和兵部。 帝王是對什么有起疑? 而且這也是對大理寺卿也瞞著的意思。 萬鴻羽從乾清宮退了出來,遠空繁星閃動,暗藍的天空深邃不可接觸,帝王心思與之無差。 他斂斂神,快步出了宮,回到睿王府去收拾那一堆爛攤子。 是夜,兵部尚書和侍郎匆忙進宮,在天明之時才離宮。太子晨起,當即有心腹內(nèi)侍上前低語幾句。 “果然還活著?” 內(nèi)侍眼神恍惚,點了點頭,顯然是還未從震驚的消息中回神。 太子就坐在床沿沉默,眸光不斷閃爍著。 謝英乾沒死一事,他之前就有些懷疑,在謝初芙被賜婚他的三弟前就在懷疑,如今知道真相,也不算太震驚。 但是他最好的時機過去了,同時也慶幸。慶幸他沒有因為老四突然救了謝初芙打亂所有計劃,沖動的去找父皇把謝初芙再賜婚給他,那樣他估計要惹上父皇的猜疑。 但是這樣一來,就棘手了,謝初芙總要嫁人的,他父皇肯定還要為她指婚。 就是不知道會指給誰。 太子腦海閃過一個身影,想到齊王居然碰巧救了謝初芙,眼神冷了下去。 他站起身,也不要人伺候,自己穿上外袍:“齊王府怎么樣了?!?/br> “齊王府現(xiàn)在還不知道情況。” “廢物!”太子突然回身,一巴掌就甩到了那內(nèi)侍臉上。 內(nèi)侍被甩得坐倒,又慌忙爬起來跪在地上,聽到太子陰冷地說:“安插了那么久的人,那病秧子居然沒死成,還讓他回了京,如今馬上又要兼任工部的差事。一樁一樁的事都出了差錯!” 內(nèi)侍嚇得混身發(fā)抖,連連磕頭,半句話都不敢辯。 太子居高臨下盯著如噤聲秋蟬的內(nèi)侍,好半晌才把怒意壓下去,面上又恢復平日的溫和沉穩(wěn)。 “起來吧,你今天就呆在宮里,別讓人看到你的臉?!?/br> 內(nèi)侍如懵大赦,低頭恨不得把腦袋縮到衣服里,退了出去。太子這時才喚人來更衣,發(fā)現(xiàn)剛才動氣傷口裂開,又傳了太醫(yī)來包扎,再遣人去給明宣帝告假。 明宣帝徹夜未眠,聽到說太子傷口又裂開了,揉了揉眉心:“讓太醫(yī)就守在東宮,一群廢物,連個傷口都看不好!” 張德忙差人去太醫(yī)院傳旨,宮里不過半日,就知道明宣帝因為太子的傷斥了太醫(yī)院眾人。 當日早朝散后,大臣們臉上都或多或少帶了些喜色。 兵部的在早朝上呈表瓦剌要談和之事,明宣帝已下旨允了瓦剌使團,邊關亦會有一名大將隨同使團回京。 打了近六年的仗,終于要歇歇了。 雖然朝中多為文臣,卻也是為之喜悅的。近些年興戰(zhàn),國庫幾乎空虛,百姓賦稅極重,又有天災匪禍的??偸怯邪傩丈梗胤焦賳T難做,如今戰(zhàn)事停了,他們身上的壓力其實也就少了。 心里頭當然是高興的。 陸大老爺也隨著眾人要從金鑾殿退出來,準備去找萬鴻羽,他剛知道睿王府著火的事,還有齊王明日起要到工部兼任一事。 他思索著,走到門檻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不知道什么越過了邁開腿出大殿的許閣老。他忙收回腳,朝許閣老笑笑,拱手相讓。 許閣老兼任兵部尚書,在朝中極有地位,即便他位列九卿之一,也不能與人言比。 不想許閣老卻是收回腳,樂呵呵朝他笑:“寺卿先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