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他請了陸大老爺落坐,親自煮茶。 陸大老爺眸光閃了閃。陽光下的男子確實相貌出色, 行水流云的動作間又有幾分飄逸, 說是謫仙一樣的人兒也不為過。 怪不得他外甥女會喜歡上,還暗中就跟他來往, 單是看外表, 確實無害。 趙晏清沉默著煮茶, 很快清茶就被送到陸大老爺跟前。用碧色茶碟盛著, 茶湯清澈, 隱約倒映著他的面容。 “寺卿大人若有話,可以言明。” 趙晏清在陸大老爺接過茶后,也不再說什么寒暄的話。 他心知肚明對方是有備而來,更是沖他來的,多說別的不是顯得虛情假意就是顯得矯情了。 陸大老爺抿了一口茶。是好茶,極品的峨眉竹葉青,誠見趙晏清也是為自己到有備。 陸大老爺想到什么,就笑了一下:“初芙給你來過信了?” 趙宴清聞言先是怔了怔,當即也笑了:“瞞不過寺卿大人,初芙確實是給我寫了信來?!?/br> “說我訓斥她了?” “沒有,是說我給人印象太糟糕了。” 陸大老爺沒想到是這么個回答,神色一頓。趙晏清面上的笑在這時又柔和了幾分:“確實是我自身有原因,才會給到寺卿不好的印象。初芙讓我坦白從寬,說也許寺卿大人就對我改變印象了,所以寺卿大人想問什么,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語氣真誠,神色不假,倒叫陸大老爺心里犯嘀咕了,眼中有著質(zhì)疑。 很快,又聽到他說:“但寺卿大人確定要聽我查到的那些事嗎?如果寺卿大人做好準備,我就都說出來?!?/br> “另有,不管是在初芙面前,還是你的面前,甚至我父皇面前和列祖列宗面前。我都能無愧說一聲,我從未對那個位置起過心思?!?/br> 趙晏清陳述似的闡明自己心思,鳳眸清亮,每一說一句似乎又有什么情緒從他心間涌出。陸大老爺看到他眉宇間是一股正氣。 能有這種氣質(zhì)的人,向來都是不違心的。陸大老爺似乎就有些明白初芙了,為什么會選擇去相信他,但……當初太子也是一臉正氣凜然要求查睿王身死的事。 最后卻……陸大老爺心下一凜,正了神色說道:“殿下問的準備是什么意思?!?/br> 趙晏清也不介意陸大老爺還是選擇不相信自己,而是繼續(xù)在試探。他抬手又給添茶,清茶的熱氣在注視中散開,再到無跡可尋。 “讓家人卷入是非爭斗。” 他此話一出,陸大老爺手一下就握緊了。 但他這會卻不再征求意見,繼續(xù)往下說:“我查到的不少東西都瞞著初芙,她跟寺卿大人說的,還只能算是表面的。不管是皇后一案,還是如今賈永望一案,后面都還有一個漩渦似的疑團。只要一但靠近,勢必被卷入,或者是宮廷密事,又或者是奪……” “殿下!” 陸大老爺猛然打斷。 趙晏清在口中的奪嫡二字便也收了,而是抬了頭,鳳眸里帶有笑意。 陸大老爺帶著他的笑意,有些著惱。 齊王心智過人,他本是來要試探的,卻是先讓人帶到溝里了!不管眼下他聽不聽所謂的真相或辛密,都成了和齊王同一戰(zhàn)線了! 不聽,那就代表他會跟外甥女一樣,會替齊王瞞下這種越了皇子身份的私下調(diào)查。聽了,那就在說明著,自己選擇和齊王以權(quán)謀私了,大理寺查案,沒有讓皇子干澀的理由。 這個齊王……陸大老爺多少年來沒這么生氣過,明明就是只千年狐貍。不動聲色,就把你坑了! 趙晏清知道陸大老爺心里惱著自己呢,但這也沒辦法。他嘆息一聲:“其實我和寺卿大人是一樣的。我一直認為邪不壓正,可這世間哪里有非黑即白的事?!?/br> 此話讓陸大老爺深有感觸,劉皇后一事對他確實有很大沖擊。 趙晏清此時抬頭看了眼頭頂。昨夜起了風,今兒白倒又陽光明媚,天空藍得似整塊的藍綢,一片云都沒有。 他聲音也有些飄忽起來:“我現(xiàn)在查這些,并不是為了真相,是為了能全身而退。若是以前孑然一身,我決計會拼一回讓事情黑白分明,但現(xiàn)在我不能了,我不能讓初芙跟著冒險?!?/br> “我在先前甚至有過想法,想在大婚后就讓父皇放我到封地。當一個閑散王爺,每日只是家長里短,育一雙兒女,看著他們成長。這也是我現(xiàn)在的心愿?!?/br> “王爺舍得下眼前的權(quán)勢?” “我哪里有什么權(quán)勢。這東西就跟西北的風沙一樣,你握不住的,即便握住,那你腳下就是尸骨萬千。我不喜歡賭?!?/br> 談話至此,陸大老爺心里的怒意也漸漸消退,倒是覺得他真能有幾分可信吧。 但也只是眼下覺得而已。 “殿下要做什么,下官過問不了,但下官由衷希望,殿下能記住今日所說的話。初芙還有謝家,還有陸家,但殿下并不是?!?/br> 趙晏清聽了劃清界限的話莞爾:“銘記?!?/br> 陸大老爺就站起身來,朝他拱手:“告辭,大理寺只會追查殺人兇手?!?/br> 意思是只讓殺人者伏誅,其它的他暫先不管,不能非黑既白,那殺人償命也是結(jié)案,也是慰|籍死者在天之靈。 趙晏清明白言中之意,站起身相送,陸大老爺婉拒了,在轉(zhuǎn)身的時候,卻聽到一句:“舅舅慢走?!?/br> 陸大老爺顯些腳下沒有一個踉蹌摔出去,再也崩不住表情,怒露兇光轉(zhuǎn)頭看他。 可他卻是眼里都有笑,一派赤誠。 陸大老爺最后是甩袖子走了,趙晏清在他離開后抬手捏了捏耳根,有點燙。想到自己那一聲舅舅,他又笑了。 ——初芙似乎給他出了個不太好的主意。 怎么看陸大老爺更生他的氣了。 不過見過陸大老爺后,他沉重的心情倒輕松不少,呼出一口濁氣。該給他的王妃回信才是,但回了屋后想了想,還是把筆放下,轉(zhuǎn)而去看從工部帶著來的卷宗。 初芙在下午王府來的時候還在等,等趙晏清的回信,結(jié)果一等就等到天黑。 她隱約覺得他不回信是有別的打算,就早早沐浴把丫鬟都打發(fā)了回屋,自己坐在炕上慢慢用帕子絞干濕發(fā)。 趙晏清在夜色遮掩下來到護國公府的時候,就看到她在窗邊的剪影,長發(fā)披肩,身姿窈窕。 李恒一臉復雜站在他跟前,然后看著他就那么光明正大的進了屋,心想,他要怎么跟世子交待啊。這是姑娘主動要放人進去,他也不好攔對不對。 李恒從所未有的,第一回想著索性就當個不稱職的侍衛(wèi)吧,他什么也沒有看到! “你怎么知道我會來。” 趙晏清進屋,見到她披著外裳,青絲散在腦后,燭光下,一張清秀的面容有著瑩光。 謝初芙抿唇一笑:“你不回信,不就是有所‘謀劃’嗎?” 趙晏清也聽笑了,坐下看到她膝蓋上放著針線簍,手里有著一塊錠青的綢緞布。 “怎么這個時候做針線?!?/br> “我說我就是故意這個時候做,讓你看著心疼,然后關心我說,燭火晃眼。你信不信。” 她難得露出幾分俏皮,趙晏清一怔,對上她映有燭火也映有自己的杏眸,伸手去握住了她手。然后把她手里的針拿掉了,再把布和筐也拿走了。 “夜里燭火晃眼,這個時候做針線,傷眼又傷神,我會心疼?!?/br> 他把她的話幾乎是重復了一遍,卻是無比溫柔和真摯,初芙的笑意幾乎要在眼中溢出來。 這人怎么那么可愛。 她去反握他的手,貼在臉頰上,發(fā)現(xiàn)他手心guntang。 “這個時候應該還要這樣?!?/br> 她貼著他的手心,目光盈盈,那目光中似乎又有著幾分邀約的意思。趙晏清就聽到自己吞咽唾沫的聲音,心頭也怦怦直跳。 這種時候嗎。 他喉結(jié)滾了滾,傾身靠近,見到她抬了下巴,緩緩地閉上眼。燭光在就在她微顫的睫毛上流淌。 在他就要低頭去親吻那近在眼前的紅唇,她卻又主動貼了上來,這一瞬,他思緒仿佛放空了。 這種感覺,不是他主動獲取的滿足,而是另一種悸動,比任何時候親近她的時候都要美好。 趙晏清呼吸一下就急促起來,但初芙卻又很快退開了,用指尖去摩挲著他的唇,一只手還緊緊握著他,笑容燦爛:“你關切的謝禮。” 趙晏清睜著眼,心里頭剛才涌動的沖動莫名就消下去了,但并沒有因為這短暫的一吻而失落,相反心里仿佛被什么添滿了。 他腦海里驟然跳出一句話來: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第48章 “殿下, 該起了?!?/br>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趙晏清被永湛輕聲喚起。 昨晚他在國公府呆到快宵禁才離開, 回來后一夜無夢, 自從回到京城, 他極少睡得這么安穩(wěn)。 永湛已經(jīng)去取了他的朝服來,幾名內(nèi)侍腳下無聲端著洗漱用具, 在屏風后等候傳喚。 在趙晏清披上外袍的時候, 永湛抱著朝服低低在他耳邊一聲:“戚嬤嬤死了。” 他一早收到傳回來的消息, 心里不安。 趙晏清要走出屏風的腳步就頓了頓。 “怎么死的?!?/br> “是半夜走水,一把火連著隔壁的人家都燒著了。” “還是去晚了。”趙晏清神色嚴肅, 接下來沒有說一句話,只快速洗漱,穿戴好匆忙趕進宮。 今日有朝會。 上朝的官員們已陸續(xù)來到金鑾殿上,徐首輔身邊圍了幾個督察院的官員, 其它大臣三三兩兩站著。 趙晏清走上臺階的時候,正好看到陸大老爺抬腳邁進門檻, 在別人朝他行禮的時候,回頭意味不明看他一眼。 他回于微微一笑, 就見對方臉色一瞬間就變臭了。 想來是在意昨天那句舅舅吧。 他就回憶起初芙昨晚上說的, 反正是要喊舅舅的,他現(xiàn)在生氣,等成親了也就不氣了。那個時候就沒法反駁了不是。 趙晏清嘴角又揚了揚, 要進殿去, 不想一聲太子駕到讓他只能收回腳步, 雙手垂著站在門口恭迎。 太子腳步很快,越過他的時候也沒有說一句話,身上淡淡龍涎香隨著行走間帶起的風勁傳來。 趙晏清聽著殿里問安的聲音,面無表情。 太子連表面功夫都沒耐性了。 隨著明宣帝到來,殿里響起山呼萬歲的動靜。明宣帝今日看著精神不還錯,當朝準了趙晏清和工部商議出來的修堤壩折子,命工部立即著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