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次日, 天才蒙蒙亮, 謝英乾父子暫住的院子下人已在忙碌。捧著洗漱用具的, 從廚房送來早飯的, 灑掃的,忙而不亂。 謝擎宇早一步穿著好,到父親屋里去請安。 父子倆見面時是相視一笑,苦笑,都看到彼此眼底的烏青,臉色因為鬧肚鬧得有點(diǎn)脫水, 暗沉發(fā)黃。 “父親好受些了嗎?” 謝擎宇想起昨天在meimei那吃過飯后,就險些住到茅房了, 心有余悸。 謝英乾也沒想到女兒是做了一桌菜肴, 但厲害的藏在他們米飯里了,還以為女兒徹底撇棄前嫌, 結(jié)果是樂極生悲。 父子倆一晚跑了不知道多少趟茅房, 等到下半夜,李恒才一臉復(fù)雜來送藥,說姑娘吩咐的。 要不是念著他們父子今天還得上朝, 恐怕這事沒完。 這事導(dǎo)致父子倆看到廚房送來的早飯,聽說是初芙一早下廚的, 渾身皮就發(fā)緊。一頓早飯用得忐忑又悲狀, 好在一路到宮里都沒有什么反應(yīng), 才算是放下心來。 謝英乾父子歸朝, 大臣們都圍到兩人身邊表示友好, 一并紛紛恭喜趙晏清。只是這岳父大人對女婿有禮而疏遠(yuǎn),趙晏清也不敢顯得太過熱切,怕被岳父大人誤以為是在獻(xiàn)殷勤,印象不好。 今日早朝,還有瓦剌使團(tuán)。瓦剌王子終于能點(diǎn)出前來的要事,明宣帝也接腔了,結(jié)果內(nèi)閣那里早有授意,在談和條件中越扯越遠(yuǎn),最后來了個須要從長計議,又把事給耽擱。 偏明宣帝表面功夫做得十分好,命禮部官員陪同瓦剌使團(tuán)眾人看看京城風(fēng)光,去各大寺廟和山園轉(zhuǎn)轉(zhuǎn)。 京城地界里的廟宇少說十幾個,再加上山湖園子的,能夠使團(tuán)轉(zhuǎn)一個月不止。 瓦剌王子臉都拉長了,但在別人地界,又不能發(fā)脾氣,只能忍耐著準(zhǔn)備出去看幾個風(fēng)景再談。 明宣帝拖延議和,其實目的也很明顯,就是想拖到臨近冬日。瓦剌所處地域問題,過冬是個物資一向是個大問題,明宣帝即便有心談和,也不想讓瓦剌從這個冬日就開始修生養(yǎng)息。 他拖一日,瓦剌從本朝帶回去的東西就得晚一日,當(dāng)然也是想出一口惡氣。 瓦剌談和的事就那么放緩了,不緊不慢地進(jìn)行,陳貴妃一事,明宣帝亦沒有動靜。 這樣過了兩日,趙晏清的心也跟著安定一些,十分淡然地等陳家人進(jìn)京。做為謝家準(zhǔn)女婿,趙晏清也做好正式拜訪岳父的準(zhǔn)備,已經(jīng)著人遞了信,謝英乾讓他今日就到謝家坐坐。 趙晏清送信的時候,謝英乾正在女兒的院子里。 初芙在算帳,見到是永湛親來,又是找她父親的,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于是就停下來,直勾勾看著父親,看得他再不愿意見趙晏清,也得要裝出歡喜的樣子來。 原因無他,初芙在父子倆回來第二天就很明白表示,她要嫁趙晏清,以后趙晏清和他們就一家人。 就差赤|裸裸說我喜歡上人家了。 謝英乾被女兒藥倒一回,心里也透亮的,只要女兒能消氣,什么都能忍!來個搶女兒的臭小子,也得忍! 初芙聽著他應(yīng)下后,才又繼續(xù)低頭看賬。 永湛將將離開,謝老夫人那邊就派來人請,說是有要事要跟兄弟二人商議。 謝英乾回到府里后,就和兒子擠在女兒邊上的二進(jìn)小院里,也沒有主動再去見謝家任何一個人,只要在家就跑到女兒跟前。 他的態(tài)度直白表明著對他們的不滿,謝老夫人在洗塵宴那晚等了一晚,也知道大兒子是連自己都恨上了。他給自己那一跪,跪的怕只是生育之恩和一個孝字。 *** “國公爺,你就任他們這樣無視我們嗎?大伯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那天我們可是等了他一整晚?!?/br> 謝老夫人去請了大兒子,也讓人去喊了小兒子過來。謝二夫人心里忐忑,這些年對初芙最不喜的莫過于她了,沒少刁難她,甚至連家門都不想讓她進(jìn)。 “喊什么國公爺!閉嘴吧你!”謝二老爺惱怒地一甩袖子。 最近同僚看他的眼神都帶著幾分嘲弄,皆是想看他的笑話。 他的爵位是從兄長那兒得來的,如今兄長回來了,這事肯定還得要個說法。再有是,他這妻子對侄女慣來表里不一,侄女那些克親的話,就數(shù)她說得最多,嘴上根本沒個把。 他覺得,兄長這些都是知道的,所以回來這么幾天了,根本不理會他們。 這就像一把鈍刀子,在一點(diǎn)點(diǎn)割著他的皮rou,折磨得他這幾天晚上都沒能睡好,還險些辦砸了差事。 謝二夫人被吼得臉色慘白。 不喊國公爺喊什么,難道長房還要再把爵位奪走嗎? 那她豈不是要成了京城里最大的笑話了,她兒子女兒都還沒有定親?。?/br> 二房夫妻再忐忑惶惶,謝老夫人的院子也就在前面了,正好還與謝英乾在門口相遇。初芙和謝擎宇也跟在他身邊,二房夫人看到父女三人,面上全是尷尬,連個笑都擠不出來。 謝英乾沒有去看弟弟弟媳,而是邁了步子直接就往里走,謝二夫人又拽了丈夫的袖子:“為什么那丫頭也來了,母親不是說只讓你們兄弟議事嗎?” “那你不也跟來了嗎?!” 謝二老爺沒好氣瞪她一眼,跟著急慌慌地往里走了。 謝老夫人喜靜,院子里的下人說話做事都是小心翼翼和低聲,引著眾人來到廳堂,又悄無聲息奉了茶水悉數(shù)退出去。 老人看到長子帶了兩個孫兒過來,不知道想到什么,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心里已一陣陣發(fā)顫。 謝英乾問安過后,也不等老人說話,就已經(jīng)先開口說道:“母親,既然今日您說議事,正好兒子就先把考慮好的事情說了再議?!?/br> “老大,有什么話不能一會再說嗎?”謝老夫人呼吸一滯,語氣帶著哀求。 謝英乾雙目正視老人,神色堅定又冷漠:“兒子說了后再議,也是一樣的?!?/br> “大哥……” 母子間陷入對峙,謝二老爺忙站起來喊一聲。 謝英乾手臂一伸,做了個下壓的動作:“你閉嘴,有我在,就沒你插嘴的時候。我允你說話了,你再說?!?/br> 他是從尸骨里走出的人,身上的氣勢哪是常人能抵擋,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讓謝二老爺大汗淋淋。下刻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蔫倒在椅子里。 謝老夫人臉色也變得慘白,大該知道長子要說什么了。 “我受君命,不得不假死潛伏。臨去前,千叮囑和拜托,要老二一家好好照顧初芙,甚至讓長房名下的鋪?zhàn)蛹t利都分一份到公中,就是怕初芙用度會給老二添麻煩?!?/br> “結(jié)果呢,老二究竟做了什么,我這做兄長的都沒臉一條一條替你說出來。” 謝英乾說這話的時候,是看著地面,謝二老爺聽到真是要算帳,嚇得已經(jīng)六神無主給老母親求助。 初芙則面無表情聽著。 謝英乾此時又說:“沒我同意,皇上不會把護(hù)國公這爵位轉(zhuǎn)到老二頭上,一個爵位,我也不放在眼里。但萬沒想到,你們居然自居著,把初芙從她原本的院子也趕了出來,這威風(fēng)也耍得好!” “再有,雖是子不言母之過,但我仍在這里要說一句。母親,您將我的死,歸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從而遷怒她,合適?她也是你看著長大的孫女,她爹爹兄長沒了,難道就連祖母都沒了嗎?!” 謝英乾最后一聲是質(zhì)問,讓謝老夫人險些一口氣要喘不過來,眼淚刷就流出來了。 長子怪她,長子是在怪她啊。 “今兒話也說開了,我對這個家也沒有什么想法了?!敝x英乾眸光沉沉,語氣決然,“我會跟擎宇、初芙搬出護(hù)國公府,長房二房分家。二弟貴為國公,該榮養(yǎng)母親?!?/br> “老大!”謝老夫人再也坐不住,落著淚站起來哀哀喚一聲,“是我老婆子有錯,但你就那么狠的心,真要拆了這一個家?” “不是我狠心,我若狠心,他謝英誠連爵位都別想要!”謝英乾面無表情掃了眼直哆嗦的兄弟,“長房二房早就分過產(chǎn)業(yè),也沒有別的再要麻煩。別外的宅子早在我回京前就讓人修繕粉刷,十月初就能搬過去,不會再叨嘮多少日子?!?/br> 說罷,謝英乾站起身,在眼淚一直落的老母親跟前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初芙一直沉默著,此時也拉了兄長一同跪倒磕頭。 自打父兄回來,她想過這謝家要怎么辦,但她爹爹早已經(jīng)了準(zhǔn)備和決定,是她多憂慮了。 父女三人行了大禮,謝老夫人怔怔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出了院門,最后閉了閉眼和軟在椅子里的二兒子說:“這回,你大哥真不在了?!?/br> 謝二夫人也被謝英乾的戾氣驚得花容失色,半天沒敢吭聲,最后聽到長房一家要搬出去,她的心就徹底安定了。 長房走了也好,只要爵位還在,他們二房就不會輪為別人茶余飯后的笑料??! 父女三人出了院子,謝擎宇面上還有些不滿:“父親,就該向陛下把這爵位給要回來!憑什么便宜他們,就二叔那個樣,祖上的威名都被他敗光了!” 謝英乾板著臉,和兄弟決裂,他心里其實也十分不好受。 “爵位只是空名?!敝x英誠會知道的。 初芙跟在父親身后,抿抿唇,然后伸手去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好像崴著腳了?!?/br> 謝英乾一怔,然后就要蹲下身來幫她看腳。初芙扯住他說:“爹爹背我回去吧?!?/br> 謝英乾惦記著女兒的腳傷,哪里敢耽擱,忙照辦。初芙趴上他寬闊地背后,低低說了聲:“爹爹,謝謝?!?/br> 其實,一切都是為了她,他們兄弟才徹底鬧翻的。她知道,她父親心里其實比誰都難過。 謝英乾聞聲,身形一頓,心里的陰霾似乎就全散去了。他的女兒多乖巧懂事啊,他們怎么就能不喜歡呢。 趴在父親寬厚的背上,初芙?jīng)]來由的安心,這種被人護(hù)著的感覺,真好??旎氐皆鹤拥臅r候,初芙想起一事來,說:“爹爹,晚上齊王殿下過來,我們把舅舅舅母也喊過來吧。躲著不是辦法,我們搬出去的事,也該告訴他們,對不對?!?/br> 初芙就發(fā)現(xiàn)她爹爹全身都僵硬了。 第67章 趙晏清正式見岳父, 準(zhǔn)備了一馬車的禮物, 其中還有幾件精致的兵器。又是知道謝英乾喜好羊rou, 讓人尋了兩頭羊羔, 給謝擎宇帶了幾壇好酒,精心的在迎合岳父大人和大舅兄。初芙看到禮單,斜斜瞥了他一眼。 這人該精明的時候是真精明,一車禮物除了兵器、羊羔和美酒,更多的是一些毛皮和布料,其實就是給她準(zhǔn)備的。 初芙明白他的意思, 就把禮單塞到父親手里,看到他快速掃了眼, 嚴(yán)肅的臉色緩了緩。 “還算這小子聰明。” 沒有一味的討好他們父子, 知道給女兒送一些外邊難得的好料了,正好拿來做冬衣。 初芙甜甜的笑了, 見有羊羔就說道:“我們就在花園烤羊rou吧, 入秋了,正是吃羊rou的時候?!?/br> 謝英乾沒啥意見,女兒說啥都說, 趙晏清客隨主便。在花園這種寬敞的地方,確實也比在屋里來得自在。 初芙就把蘇葉蘇木派到廚房里幫忙料理, 趙晏清來了, 吃食還是得小心些。 設(shè)晚宴的地點(diǎn)就在小湖邊, 讓人在樹與樹間拉起線掛燈籠, 再架了柴堆點(diǎn)起火, 圍坐著,氣氛肯定熱鬧又親近。 初芙利落把一切都安排好,謝英乾看得心里百感交集,女兒真是越來越能干。只是感慨還沒有落下,有人來稟舅老爺一家進(jìn)府了。 謝英乾心中一凜,說他去迎。 趙晏清想著也該去,那是對初芙親近的舅舅,結(jié)果被初芙拉住了:“你不要亂動,一會卷入戰(zhàn)爭中,我可沒辦法撈你出來。” 什么意思? 趙晏清莫名,謝擎宇聽到meimei的話,嘴角一抽。其實他也該躲躲,表弟不怕,但舅舅怕的,問題是沒地方躲。 謝英乾那頭匆忙來到影壁,陸大老爺一家正好下馬車來,他擠出笑臉上前拱手一揖到底:“兄長?!?/br> “不敢當(dāng)謝將軍這一聲?!?/br> 陸大老爺側(cè)了身,沒受這一禮。石氏緊張去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要他別鬧得那么難看,陸承澤睜大了眼要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