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他心中暖融融,像是剛喝了一壺溫燙的酒,暖意向四肢發(fā)散。 他挑著面線,連用了好幾口,低低地說:“初芙手藝好?!?/br> “那是自然的,表哥都沒有嘗過我做的面。以后別再犯傻了?!?/br> 初芙瞇著眼笑,一句犯傻叫趙晏清神色頓了頓,有些窘迫,旋即卻又笑開了。笑容溫柔,情意滿滿。 可不就是犯傻。 一頓很簡單的午飯,趙晏清卻覺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來得滿足,把飯后昏昏欲睡的小妻子圈在懷里,心境無比平和安寧。 *** 大雪一直到了傍晚才慢慢有要停的跡象,京城銀裝素裹,天地間都是一片白茫。 陳元正在老宅的練武場打了一套拳,微喘著氣回屋更衣。 心腹前來稟事,是說陳元正的妻女慢則十二月中就能到京。 “下雪了路不好走,你再派人往夫人那趕,耽擱幾日也無所謂,只要能到京城過年即可?!?/br> 陳元正擦了把臉,把帕子丟回銅盤里,在心腹應喏聲中又想到什么,問道:“齊王府那里沒有傳來消息?” “回大人,并沒有。謝家也十分安靜。” 陳元正聞言眸光沉了下去,冷笑一聲:“這是嚇得縮起來了?謝英乾的女兒確實有幾分膽識,到底卻是個婦人,也就只能仗著父兄的地位,張牙舞爪罷了?!?/br> 心腹附和著:“齊王妃年紀小,又是深閨里養(yǎng)著的,哪會有大人的心智。大人也莫要往心里去,趁這個時候,其實更好拿捏,不過到底是要委屈姑娘了?!?/br> “我女兒不會委屈的。”陳元正意味不明笑一聲,“謝二不是又遞了貼子要見我的,讓他明晚過來,告訴他,我為他單獨開宴?!?/br> 心腹領命離開,陳元正自己系好腰帶,盤算著要把握年節(jié)的時機再進宮去見見meimei。齊王娶了謝家女又如何,拿捏一個婦人的辦法太多了。 是夜,風雪終于止了,謝英乾給女兒回了信,說事情會處理好。初芙放心下來,但看到信末又有些不安。 謝英乾說會暗中出城一些日子,出城的日子與瓦剌王子離京是同一天,她隱隱就猜到父兄要做什么。 這樣的寒冷天,光在外頭奔波也夠受的。 習慣了行軍打仗的謝英乾父子倒沒覺得辛苦,前些年兩人隱藏在邊陲,有時還得喬裝深入瓦剌,再嚴峻的天氣都遇到過。如今不過是下了場雪,并不覺得添了什么困難。 瓦剌使團因為化雪的關系,一路走來都不算太快,徹底離開京城的范圍已是三日后。謝英乾發(fā)現(xiàn)這中有過兩支運送犬只的商隊經(jīng)過,但雙方都沒有交集,瓦剌二王子新買的那只狗每日都精神十足的被牽出來遛彎。 這么跟了有近五日,仍是沒有任何異樣。 萬鴻羽免不得懷疑眾人猜測有誤,極大可能瓦剌王子已經(jīng)不再和對方通消息。 隊列一直往西北方向去,所有人都沒敢放松,等到第六日夜晚,謝英乾眾人突然聽到一聲凄厲的狗叫聲。 所有人精神都為之一振,眾人就趁著夜色潛伏了進去,不想這一瞬,昏暗的營地霎時都被火把照得如白晝。 火光搖曳,無處藏身。 謝英乾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一行被發(fā)現(xiàn)了,當即下令外撤。 跟來的人皆是經(jīng)過精心挑選的,身手極好,在急及關頭倒沒有損人,只是不少人被羽箭所傷,謝英乾斷后亦是吃了一箭。 次日,瓦剌使團一封信就快馬加鞭送到了明宣帝手里,說是遇到刺殺,在本朝境內(nèi)有此事必是要討個說法。 明宣帝哪里不知道這是被反將一計,離京城,瓦剌也就肆無忌憚了,氣得他滿臉通紅。但最終也只能是召回謝英乾一眾,然后讓當?shù)匮瞄T假意去剿了場匪,丟了幾個死刑的犯人遮掩過去。 謝英乾一眾辦事不力,還被人擺了一招,面上無光。明宣帝倒沒有遷怒,只讓眾人先養(yǎng)傷。 在謝英乾回京后,當時與眾人相遇的運狗商隊早已轉(zhuǎn)路東部,一只尖嘴處毛發(fā)為黑色的狼狗被中途送到一處宅子暗室,那只狗和別的相比之下顯得奄奄一息。若是謝英乾眾人看到,會吃驚這狗與瓦剌王子那只花色完全相同。 “取出來了?” 暗室中,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很快就有人把小小的一個鐵丸子打開,露出中空的內(nèi)芯,把藏在里邊的字條呈遞上去。 說話的人取過字條,快速掃了眼,直接就又丟進火盆中:“宮里再緩緩,京城前些天下雪了,城郊估計要餓死人,讓他們可以開始動手?!?/br> 話落,他轉(zhuǎn)身離開充斥著血腥氣的屋子。 *** 謝英乾受了傷回來,初芙自然是要回府看望,看著他呆著胳膊,心疼得眼角發(fā)紅。 當事人卻一臉無所謂,不過是皮rou傷,只是為了不讓傷口在活動的時候掙開才吊著,見到女兒仍是一臉笑呵呵的。 初芙最終是又好氣又好笑。 今日趙晏清進了宮,初芙在將軍府呆了半日他才出宮趕來,面色有些凝重。 謝英乾看在女兒的面上關切了一聲,得知一場大雪使得京郊不少農(nóng)戶被壓跨了房子,今年夏季的時候又因干旱有聚集過一批流民,已經(jīng)是餓死不少人。 有官員上疏要明宣帝賑災,明宣帝自然是應允的,連帶各大員都準備去城門處施粥。太子妃也領頭,要親自前去布施。 所以初芙這齊王妃也免不得在寒冬的天到外邊去。 初芙以為是什么大事,對于這種能積德的事,她高興都來不及。 次日,太子妃果然就帶著人浩浩蕩蕩出了城,太子妃去了城東,初芙便往城南去。 到了城南外,她發(fā)現(xiàn)早就有別人在邊上搭了好布施的棚子,有rou香自那棚里傳出,隨風飄得很遠。 那種特別的rou香,讓她皺了皺眉。 第77章 “去問問他們是哪戶人家, 這熬的是什么粥?!?/br> 初芙站在原地仔細分辯這個香味, 神色有些凝重,吩咐李恒上前查看情況。透過帷帽的白紗, 她看到對方有個管事打扮的人給李恒說話, 指了指粥, 又比手劃解示意什么。 很快, 李恒緊粥著眉回來,小聲在初芙身邊稟道:“王妃, 這粥里有些許豬rou,更多的是狗rou。那管事說他們是京中幾家富商一起施粥,這些狗rou是斗獸場里賣出來的, 都是斗死的犬只,但絕對是新鮮的?!?/br> “這些rou便宜, 半買半送, 民間吃這rou的人也不少, 又是冬日大補的東西。他們就用來做粥了, 為了掩蓋味道放了不少香料去熬?!?/br> 初芙眉頭又擰了起來,布施是善事,但這樣做總讓人覺得膈應。而且是從斗狗場流出來的,她心里不□□。 她思索了會,跟李恒說:“你把這些人的名姓都記下來, 然后派人去給殿下稟報一聲?!?/br> 趙晏清本來還在假中, 結果一場冬雪把他也喊回了朝。除了京城, 還有別的地方有災情, 比京中嚴重得多,昨晚有折子說有災民被煽動打搶,朝里的文官武官為了賑災和鎮(zhèn)壓的事吵得不可開交。 初芙吩咐過后,就到齊王府搭的粥棚里,帷帽沒摘,斗篷倒是取下,站在爐灶前給排隊的民眾派粥。 齊王府的粥放了豬rou和紅棗、枸杞,熬得濃稠,初芙還嘗了一口,味道不錯。但她發(fā)現(xiàn),到這邊粥棚來的人遠遠要比邊上的少。 那些人都被香味吸引過去了。 蘇葉看著隔壁排隊取粥的多為男性,覺得這樣也好,不過半個時辰,隔壁的粥就被取完了。對面管事說等到晚上再來。 排隊的人群發(fā)出喧嘩,垂頭喪氣地轉(zhuǎn)到王府這邊的粥隊來。 初芙這邊因為人群轉(zhuǎn)移,一下子變得十分忙亂,丫鬟們都上陣也免不得聽到抱怨。 李恒板著臉站在邊上,對隊尾那些催促聲忍耐著,隨著人數(shù)增多,熬粥的速度也趕不上,抱怨聲就越來越大了。 初芙急出了一頭汗,讓侍衛(wèi)先去人群中安撫,等到新的幾鍋出爐sao動才算安靜下來。 在隊列只有稀稀落落幾個人的時候,初芙終于得于喘氣,把勺子放下,揉了揉發(fā)酸的手準備坐一會。 連著站了一個多時辰,雙腿都麻木了。 她這頭才轉(zhuǎn)身,就聽到一個丫鬟憤怒地喊了聲:“你這人怎么樣,若覺得不好喝,你就不要來取。都來了三回了,還說這種不好聽的話!” 初芙當即看了過去,是一個瘦弱的中年男人,滿臉的不耐煩。但他不敢吭聲,他邊上的侍衛(wèi)都已經(jīng)冷眼盯著他,一縮腦袋轉(zhuǎn)身走遠了。走到遠處,初芙又見他把手里的碗摔到地上,還朝碎碗吐了口唾沫。 丫鬟氣得眼晴都紅了,眼淚一下就落了下來,又氣得罵道:“這人良心被狗吃了嗎!” 蘇木見初芙看著,忙上前去安撫丫鬟,把人拉到一邊讓別哭了,傳出去別人還以為王府的人囂張跋扈云云。 這樣的人,初芙其實見多了。把所有人的善意當理所當然,稍有不合他意,別人的善意就不值一文甚至在他眼中會變成惡意。再用最惡毒的言行反過來傷害你。 那中年男人就是典型的。 初芙到用了一塊拉開隔出的獨立地方坐下,伸手去揉腿,不一會兒,沈凌被派了過來。 “王妃,京城其它幾處也有您跟殿下說的粥棚,也查過了,確實是京城里十余個富商合作的。rou的來源也查明,是從場子里運出不假,殿下還派人到他們爐上驗過,沒有什么不干凈的?!?/br> 既然沒有異樣,初芙膈應那些rou也不能說什么。 下午再施粥的時候,初芙聽到隔壁傳來了熟悉的說話聲,轉(zhuǎn)頭一看居然看到許久不見的許廷。 許廷裹著塞了棉花的斗篷預寒,整個人都要胖了一圈,正指揮著人運東西。 她遙遙看著,是米糧,而隔壁粥棚的隊列也排成了長龍,都要看不見隊尾。 好像那些商人里有姓許的,看來許廷家也參與施粥。 她收回視線,繼續(xù)站在爐灶旁,慶幸自己面上有白紗,不然非得讓對方認出來。 正想著,一個洪亮的嗓聲就朝她喊:“王妃表妹!” 初芙手一抖,險些勺子都沒有抓穩(wěn),下刻是高唱齊王殿下到的聲響,聽到動靜的人都霎時跪了下去。 喧鬧一瞬間化為安靜,趙晏清筆挺的身姿自遠而近。他還穿著朝服,四色佩綬在走動間若隱若現(xiàn)顯在翻飛的斗篷中,威儀撲面而來。 初芙忙上前相迎,要福禮的時候被他手一托阻止了,跪地的民眾已被免了,好奇又謹慎地偷看。 初芙一直都沒有表露身份,這個時候,其它人才知道一直戴著帷帽布施的人居然是齊王妃,從她手中得過粥的人心底都免不得激動。 趙晏清就那么在眾目睽睽之下握著她的手,扶著她的腰,親密無間。喊了一聲的陸承澤瞧見了許廷,已經(jīng)半道跑去和人說上話了。 “表哥怎么也來了?!背踯狡沉艘谎?,希望他不要說漏嘴了。 趙晏清面無表情地說:“半路遇上,知道他要來,索性帶他一程。賈永旺的案情沒進展,估計找你說這事的吧?!?/br> “看來他最近閑得慌?!?/br> 初芙又瞥了眼隔壁,見到兩人正拱手相互施禮,然后陸承澤就小步跑過來了。 他就是來找初芙發(fā)牢sao的,倒了幾口苦水,就說正好是有別的差務要出城一趟,順來看看。他要幫著寺丞去跑腿。 陸承澤來去匆匆,初芙一陣無語。趙晏清是來接她回去的,太子妃不過是早上在那站了半個時辰?jīng)]有,興師動眾的,讓所有人知道她到了施粥地就回去了。 也就他們家初芙實心眼,在這一呆就呆了整天。 “左右你都來了,施完這些吧,也沒有了?!?/br> 初芙是站得腿累,但挺高興的。趙晏清聽出來她樂在其中的歡喜,想了想,就脫了斗篷跟她一塊施粥。 有著趙晏清的加入,齊王府這邊的粥棚霎時人滿為患,早上中午派一個多時辰的粥,用了沒有一半時間就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