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擔(dān)心，但秦桓也知道婉兒之言有理。他是太子，不能在臣子跟前失了禮數(shù)，當(dāng)下笑道：“無礙，太子妃且去歇息一二，孤一會子再去看她也不遲?！庇至钊俗?。衛(wèi)珩深深的望了一眼秦婉，縱然想要跟上去，但還是按捺住心思，繼續(xù)與眾人把酒言歡。

    甫一出了花廳，太子妃便有些站不住了。命幾個(gè)粗使婆子將她抬回主院，秦婉一迭聲吩咐道：“今日吃的全吐了出來，去熬些米湯來，不要跑進(jìn)油星了，免得吃了又吐?！薄摆s緊去宣太醫(yī)來，嫂子這病來得兇險(xiǎn)，一點(diǎn)兒也耽誤不得?！?/br>
    眾人領(lǐng)了命，各司其職，縱然因太子妃忽然發(fā)病而慌張，但卻半點(diǎn)不亂。宋夷光面色沉沉，看著秦婉有條不紊的指揮，不免心生敬佩之意。暗想自己和秦婉年歲相仿，竟然不及她，委實(shí)丟人。

    今日吃的東西幾乎都給吐了出來，太子妃精神十分不濟(jì)，吃了一盞米湯之后，臉色才好看了一些：“今日還是宴請你們呢，我卻先倒下了。還讓你們來照顧我?！?/br>
    “一家子，不說這些?！鼻赝裥χ鴮捨克?，又讓人拿了濕帕子來，細(xì)細(xì)的為她擦去額上的汗水。太子妃笑得萬分歉意，心中卻著實(shí)對這個(gè)小姑子高看了幾分，往日只當(dāng)她是個(gè)孩子，但今日，她可是看得真真兒的，指揮下人時(shí)有條不紊，這才是天家姑娘應(yīng)有的氣度。

    正值此時(shí)，外面進(jìn)來一個(gè)小黃門，身后跟的是太醫(yī)院左院判。一進(jìn)門，先給眾人行禮問安，宋夷光催促道：“別講究這些虛禮了，太子妃殿下身子難受著呢，你還是趕緊看了再說?！?/br>
    左院判頷首稱是，將手洗凈了，蓋了一張絹巾在太子妃手腕上，這才將手指搭在太子妃手腕上，診了一陣子才問道：“太子妃殿下這些日子是不是嗜睡，怎么都睡不醒？而后食欲消退，只愛吃特定的東西？”見太子妃頷首稱是，他又號了一次脈，這才起身行大禮道：“恭喜太子妃，已然有一月的身孕了?！?/br>
    太子妃和秦桓成親多年，一直膝下無子，盡管秦桓從不說什么，但太子妃一直想要自己為秦桓誕下孩兒，哪怕是個(gè)女兒，都好過膝下寂寥。然后成婚這樣多年，她肚子一直沒什么動(dòng)靜。太子妃難免心酸，縱然在人前也不避諱，但其中的傷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現(xiàn)下左院判說她有了身孕，太子妃驚訝不已，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果真是有了身孕？”

    “是，臣從醫(yī)多年，專攻婦科千金一脈，千真萬確，太子妃殿下的確是有了身孕。如今月份小，太子妃諸多保養(yǎng)，來日必為太子殿下誕下麟兒?！?/br>
    一時(shí)之間，屋中眾人歡欣不已，太子妃生下的孩子，不拘男女都是嫡出，和良娣所出是截然不同的。太子妃喜極而泣，拭去了眼角的淚，才笑道：“我都樂糊涂了，多謝院判為我診治?！庇种噶艘粋€(gè)小丫鬟帶左院判下去領(lǐng)賞和開藥方。待其下去，太子妃笑道：“快，找個(gè)人去知會太子一聲兒，再打發(fā)人往宮里說一聲。”

    “嫂子，太子哥哥那頭，就我和夷光前去吧?！鼻赝衩πΦ?，前世秦桓和太子妃雖然有孩子，但在秦桓被圈禁之后，那個(gè)孩子在某一日高燒，不治而亡。只聽說太子妃當(dāng)即便失心瘋了，冒著傾盆大雨沖出門去，直到第二日，才在枯井之中找到她的尸體。

    所以，這輩子太子妃若能有好結(jié)局，秦婉自然是為她和秦桓高興的。

    兩人說走就走，花廳之中，秦桓還和衛(wèi)珩三人吃酒，一聽太子妃有了身孕，便也有些坐不住了，思忖一陣，還是決定先去看看愛妻。因秦婉二人來得快，又被冷風(fēng)吹了，臉兒紅撲撲的，盈盈含笑的樣子透著幾分嫵媚。付華斌往日不曾見過她，只覺得她很好看，因而多看了幾眼。然而還沒收回目光，忽覺得背后涼颼颼的，轉(zhuǎn)頭才見衛(wèi)珩縱然對自己含笑，但目光鋒利而冰冷，就像鋼刀一樣插在自己背上。

    “付兄?！毙l(wèi)珩懶洋洋的喚了一聲，將面前的酒杯斟滿美酒，“今日縱然太子殿下去了，但衛(wèi)某仍要敬付兄一杯。你我同日武舉，如今又一同問鼎，實(shí)屬難得。付兄請?！彼麧M飲此杯，付華斌也是爽快之人，吃了一杯酒后。衛(wèi)珩又將酒杯滿上，笑道，“付兄與衛(wèi)某一般，皆是武將之家出身，今日又同為太子殿下所邀，如此有緣，衛(wèi)某再敬付兄一杯，付兄請?！?/br>
    原本因?yàn)榱虑逶诙@得懨懨的宋夷光看了兩次之后，就知道衛(wèi)珩這人要整治付華斌了，悄悄地拉了秦婉咬耳朵：“衛(wèi)珩真壞，你也不管管他。他酒量那樣好，明擺著就是要這位付亞元醉死在這里?！?/br>
    “我才不敢管他?！鼻赝衩虼?，“我若是分解勸他，一會子他又多想些，這位付亞元那可是更倒霉?！?/br>
    說話間，兩人又往來幾回，十?dāng)?shù)杯之后，付華斌連連擺手，神情也迷蒙起來：“衛(wèi)兄，酒量真……嗝……”連那個(gè)“好”字都沒說出來，就咕咚一聲，一頭栽在桌上睡去了。

    命人將付華斌抬到客房里去歇息，秦婉好笑不已：“你這樣壞，往后誰敢找你吃酒？”衛(wèi)珩端著酒杯掩去嘴角笑意，懶洋洋的說：“誰讓他看了不該看的人。”

    正巧秦桓貼身的內(nèi)侍總管進(jìn)來，見付華斌被抬了下去，又囑咐道：“好好伺候付公子。”說罷了，才對秦婉等人打了千，“今兒為太子妃有孕之事，鬧得諸位都未能吃好喝好。太子爺特特吩咐在湖心小筑生了烤架，又備了半頭鹿，還請諸位移駕去小筑吃烤rou吧。”

    方才還不覺得，現(xiàn)下倒是真有幾分餓了。眾人起身往湖心小筑去，宋夷光悶悶的走在最前面，不敢看柳穆清，也不跟他說話，讓柳穆清心里很不是滋味。盡管如今知道宋夷光心中有他，但這丫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總想著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因?yàn)檫@些可信可不信的東西，讓他倆無疾而終，豈不是可笑？

    相比他二人，衛(wèi)珩和秦婉兩人則是心有靈犀，出花廳之時(shí)，秦婉滑了一跤，險(xiǎn)些摔下去，好在衛(wèi)珩眼明手快的將她接住，不然非要滾一身的雪珠子不可。給她將斗篷的帶子系好，衛(wèi)珩便牽著她慢慢往湖心小筑走去，陽光灑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輝來。秦婉偷偷將腦袋靠在他手臂上。衛(wèi)珩順勢將她抱在懷里，寬大的斗篷將嬌小的秦婉遮了個(gè)嚴(yán)實(shí)，他柔聲問道：“方才嚇著了？”

    “沒有。”方才險(xiǎn)些摔在雪地上，她的確是嚇著了，但是那只有力的大手將她緊緊護(hù)住，她當(dāng)即就安心了。不管怎么樣，衛(wèi)珩總會保護(hù)她的。她如同小貓一樣蹭了蹭他的胸口，“只是有些想你了，今日還沒能好好兒跟你說說話?！?/br>
    他身上稀薄的酒意讓秦婉意亂神迷，衛(wèi)珩渾身都繃緊了，將她抱得更緊：“婉婉這小嘴，有時(shí)說出的話，讓人都不知應(yīng)該如何是好了。”他作勢欲親她，秦婉忙掙扎了一把：“沒正經(jīng)，給旁人知道了，這臉往哪里擱？”

    衛(wèi)珩良久不語，伸手輕捏她的下巴：“那就先記著，下次再親?！?/br>
    臉兒微微發(fā)紅，秦婉又覺得好笑。自打放榜那日之后，衛(wèi)珩的確是變了，他變得自信多了。許是因?yàn)榇蠓女惒?，許是因?yàn)樽约航o了他最明確的回應(yīng)。他確實(shí)變了，秦婉對此十分欣喜。

    不多時(shí)，前面響起宋夷光的聲音：“阿婉！你還不過來！走丟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為過渡~

    51 往事

    聽了宋夷光的催促, 秦婉忙應(yīng)了一聲, 趕緊去了。四人一起上了湖心小筑, 宋夷光今日本就沒有怎么吃, 見了那鹿rou，方才的陰郁一掃而空。美滋滋的坐在烤架前，拿了小刀割了rou來烤。鹿rou一放在烤架上，便滋滋作響，很快就滲出rou香來。宋夷光蘸了醬汁，美美的吃著, 又烤了一大塊給秦婉。

    她一人玩著小刀, 看得柳穆清心都揪緊了，忙上去將她手中的小刀奪下來：“女孩子玩什么刀子, 我來給你烤?！逼我墓馐莻€(gè)豪放派的，烤出的鹿rou都是三兩口吃不完，秦婉端著盛著鹿rou的碟子, 好不尷尬。她脾胃有些弱, 想吃又怕克化不動(dòng)。

    衛(wèi)珩洗凈了手，接了她手上的盤子，將里面大塊大塊的鹿rou撕成小塊, 這才飽蘸醬汁, 送到秦婉唇邊。后者略紅了臉，還是大方的吃了。鹿rourou質(zhì)細(xì)嫩, 蘸了醬汁，更是好吃, 秦婉慢慢的嚼碎了，這才咽下，對衛(wèi)珩笑了笑：“很好吃?！?/br>
    他笑：“覺得好吃就好，你身子弱些，難免克化不動(dòng)，還是少吃些鹿rou為好。一會子問問可有其他吃食，我去端一些來給你吃。”他說到這里，見秦婉紅了臉，故意用粗糲的指尖去摩挲她的小臉，糊了她一臉的醬汁。秦婉氣得掄起小拳頭錘他：“我再不理你了?！?/br>
    話雖如此，她到底還是笑起來，紫蘇忙取了手巾，蘸了水給她將臉擦干凈。那頭柳穆清給宋夷光盛了鹿rou，見她苦著小臉，依舊不敢看自己的樣子，心酸得厲害，蹲下身子仰視著她，問道：“夷光，你心里有我么？”

    宋夷光身子抖了一下，不敢看他：“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煩惱了?！弊孕〖按?，秦婉和柳穆清可以說是她最重視的兩個(gè)人，秦婉不必說，她什么話都敢告訴秦婉。但是柳穆清……他們會吵嘴，柳穆清現(xiàn)下雖然會讓著她，她本來還想著，柳木頭總算是知道讓著女孩子了。

    結(jié)果，柳木頭讓她，并不是因?yàn)樗桥⒆?，而是因?yàn)椤矚g她，只是這樣而已。

    聽了她這樣的回答，柳穆清笑起來，握住她的手：“自己都說不知道，那想必心里是有我的?！闭f到這里，他正色道：“夷光，怪力亂神的東西，我不信，你也不要信?！彼f到這里，又看向了秦婉和衛(wèi)珩，“我很羨慕衛(wèi)師弟，我渴望有一日，我也能像他一樣，能光明正大的牽著我心儀女子的手。”宋夷光并不說話，目光下移，落在了他緊緊牽著自己的手上，哼哼著說：“你不是牽著么？”

    柳穆清頓時(shí)尷尬，咳了一聲，將她的手牽得更緊：“我今日所言，都是肺腑之言。若你愿意嫁給我，我會求姑爹出面，替我提親的。我知道自己現(xiàn)在還不夠好，但我會努力配得上你。”

    小筑之中不過這樣大，他聲音雖小，但衛(wèi)珩耳聰目明，聽得十分清楚。他啜了幾分笑容，望了柳穆清一眼。他自然是明白的，現(xiàn)下柳穆清這種有些誠惶誠恐的心思，恰如他當(dāng)時(shí)不知婉婉的心思，笨拙的問她是否愿意等自己有所成之時(shí)下嫁。

    現(xiàn)下自己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但柳穆清……

    他眉宇間縱然還有陰郁，但那幾份玩味的笑意瞞不過秦婉的眼睛：“怎了？”

    “無事。”他搖頭。

    皺著眉頭想了一陣，依舊不知他在笑什么，秦婉雙手捏他的臉：“笑什么呢？”他臉上軟乎乎的，捏著十分舒服，就算是前世，秦婉也從未像這樣一般捏過他，一時(shí)欲罷不能，早將他笑什么這件事拋之腦后了。她纖細(xì)的小手就在自己臉上捏來捏去的，衛(wèi)珩也不攔著，直到自己臉頰都給捏紅了，她才放開，笑瞇瞇的夾了鹿rou吃，衛(wèi)珩順手捏她小臉：“你啊，看著溫婉知禮，實(shí)際上還是個(gè)孩子?！?/br>
    秦婉反駁說：“我未曾及笄，本就是孩子?！?/br>
    “既然要當(dāng)孩子，那就要聽話。”衛(wèi)珩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連那股子陰鷙都消散無余。他飛快的撐起身子，雙唇蜻蜓點(diǎn)水一樣在秦婉唇上碰了碰，又坐好，自顧自取了鹿rou來吃。這一系列舉動(dòng)行云流水，一點(diǎn)反應(yīng)的時(shí)間也不給她劉，將她臊得厲害，背過身再不理他。

    自打她那日應(yīng)了衛(wèi)珩之后，這人倒是變了不少，再不像往日一樣，吃醋了還要說混賬話來嗆她，如今他就算是捻酸，也從不會往她身上遷怒，只會默默的整治對方?？粗l(wèi)珩掩不住的得意，好似偷腥的貓兒一樣，秦婉就好氣又好笑。問道：“這些日子，溫一楓可有為難你？”

    “他即便想為難我，也不會在這種時(shí)候。”衛(wèi)珩淡笑道，想到溫一楓每每看向秦婉的眼神，他便生出一股子厭惡來。他說罷，喂了一塊鹿rou到秦婉嘴邊，說：“你放心，陛下剛賜了賞賜，闔京上下都盯著衛(wèi)家，他若是有什么舉動(dòng)，太容易暴露。他那樣陰毒的性子，勢必十分想要保持自己溫潤如玉的美名，怎會做這樣打草驚蛇的事？”他說到這里，忽又笑起來，“別擔(dān)心，我又不是什么傻子?！?/br>
    秦婉含笑不語，乖順的任他撫摸自己的小臉，柳穆清和宋夷光還在說著什么，衛(wèi)珩也無心去聽，指尖滑膩的觸感讓他滿腦子想入非非。不覺紫蘇和杜若忙齊齊擋在兩人身邊，低聲道：“郡主，太子殿下過來了?！?/br>
    忙從兩人之間的縫隙看出去，的確見秦桓正上了浮橋。衛(wèi)珩悻悻舍了秦婉，后者則坐在一旁吃鹿rou，一派和睦的樣子。秦桓上了浮橋，笑道：“是孤的不是，失禮了?！眱?nèi)侍總管提了一個(gè)食盒，忙擺在了桌上：“是奴才的不是，竟忘了郡主脾胃弱，還請郡主用一些菱粉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