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一時間,屋里眾人的面色都變了一變。謝禱、謝周氏、謝遲都輕吸了口涼氣,覺得丟人不已,謹裕公僵了一僵,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劉雙領等幾個下人臉都白了,心說容姨娘您要作賢惠也別在外男面前作??!這叫人家怎么看咱們廣恩伯府?! 但不論他們心里怎么想,當下為了不讓局面更加難看,也沒人開口直接說她。 然后,就見容萱順順利利地上完了茶,柔順地福了一福……站到謝遲身邊去了。 所有人都:“?!” “……啊,謹裕公您近來……安好?”謝周氏強行開口說了句話。她尋思著,想把注意力從容萱身上拽過來,總比繼續(xù)這么冷場強。 謹裕公心領神會,尋到救星般立刻應答:“都好都好?!苯又聪蛑x禱,指指前頭,“前頭啊,晚輩多,可熱鬧了。我來跟你喝一杯,再去跟他們喝去,不多打攪你?!?/br> 謝禱跟他其實也算不上熟,只不過是平輩、年紀又相仿,見面就多了幾分親近,當下便連連拱手應下:“敢跟他們喝,您酒量可真可以,那我就不客氣了。”接著示意身邊的小廝,“去,拿酒去?!?/br> 美酒不一刻就端了上來,謹裕公自己執(zhí)壺倒酒,和謝禱哐哐哐喝了三杯,又說了兩句寒暄話,干脆利落地轉身就走。 謝遲自要陪他一道回前頭,走前禁不住狠狠地剜了容萱一眼——都怪她! 長輩們喝一杯,本來是挺高興的事。謹裕公又對府里有恩,本該其樂融融。 她干什么???把好氣氛全給攪了!看謹裕公剛才那三杯酒喝得跟趕場一般……上了年紀了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謝遲便私下琢磨著要交待廚房趕緊給謹裕公上個醒酒湯,結果這念頭還沒過完,就聽到容萱清亮的聲音又響起來:“我和爺一起往前送送?!?/br> 謝遲正好隨著謹裕公走到門檻處,好懸沒一個跟頭栽過去。 “……萱兒?!敝x周氏不得不開口叫住她,還得強行笑著,“你歇著吧,過來,陪我說說話。” 我日! ——頃刻之間,容萱只覺功虧一簣! 她穿越過來的這個身子,平心而論是很好看的,很有女主范兒。她今日又有意打扮得挺漂亮,本是存心想去前面的席上露露臉。 她想著,自己有機會往謝遲身邊一站,和他一起見賓客,再大大方方的展現(xiàn)一點穿越女的優(yōu)點——比如唱個歌啊、說個段子啊什么的,那謝遲肯定對她刮目相看。 這樣一來,安守后宅的葉蟬算什么???一個平平無奇的土著而已! 真沒想到,最后臨到這一步,讓謝周氏給攔下了。容萱滿心的懊惱,連謝周氏小聲吩咐婢女了兩句話都沒注意,強定心神地坐到了謝周氏身邊。 得了謝周氏吩咐的那婢女則即刻出門往外追去,謹裕公他們都還沒走遠,她瞧了瞧,拉住了一個走在最后的小廝,把謝周氏交待的事情說了。 那小廝又將話傳給了劉雙領,劉雙領點點頭記下。待得回到前頭的宴席上,他尋了個合適的機會,壓音告訴謝遲:“老夫人說,讓您散席后有空再過去一趟。” “我知道了?!敝x遲點頭,接著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宴飲。 一場晌午不到就開始了的生辰宴,直至下午才結束。幾個堂兄弟都是王府來的,身份尊貴便先一步走了。姜海白康等幾個御前侍衛(wèi)里的熟人留下和謝遲多喝了幾杯,喝到勾肩搭背唱小曲兒了才被謝遲送出去。 待得折回來,謝遲讓劉雙領打來涼水,洗臉醒了醒酒,才又去見奶奶。 容萱自然已經(jīng)走了,謝遲不在,她本也沒打算多留。謝周氏仍坐在羅漢床上,床上放著榻桌,謝遲去榻桌另一邊剛坐下,謝周氏張口就問:“你知道那兩個孩子,奶奶為什么讓西院養(yǎng)了一個嗎?” 謝遲一愣。 “奶奶是怕小蟬為兩個孩子分神太多,讓西院趁機來事,鬧得妻妾不睦、家宅不寧?!敝x周氏緩緩說著,深深一嘆,“但那到底是你的后宅。單是奶奶費心,有什么用?你自己也要cao心一二才是——你瞧瞧,那容姨娘都急眼了。好在當下沒鬧出什么,只是禮數(shù)上丟些人。可若再這么下去,她愈發(fā)心急,就指不準會做出什么來了?!?/br> 這話說得謝遲心里發(fā)毛,同時又不是滋味兒。奶奶大約是想勸他一碗水端平,可他當真不樂意,因為他喜歡葉蟬,不喜歡容萱,他就只想跟葉蟬過日子。 他于是甕聲甕氣地道了一句:“那奶奶想一想,容氏本就會來事,我再去見她……來日她自己生下一個孩子,不更要惹是生非?” 謝周氏撲哧噴笑。 她對他這話一點也不意外。甚至可以說,在她說出方才那番話的時候,她就知道謝遲要往那上面想了。 “傻!”謝周氏手指一敲榻桌,“我說讓你cao心,我說讓你和她同床共寢了?我只是要你安撫著她!她這個人,一看眼皮子就淺,你安撫一二,她覺得自己得了意,就會消停消停;你不安撫,她覺得日子沒趣兒,就又要冒一冒。” 謝遲微微鎖眉,還是摸不準奶奶是什么意思。謝周氏笑嘆:“你不喜歡她,但偶爾去跟她用個膳、說說話,行不行?時不時賞點東西行不行?再不然,你去看看元顯行不行?——這我還得說說你,元顯現(xiàn)在看見你就跟看個生人似的,這么下去,他長大可要記恨你?!?/br> 謝遲恍然大悟,不覺間竟松了口氣。用個膳、說說話,那當然行,就當是應酬嘛,不喜歡的人也免不了要應酬一番。 他便答應了謝周氏的要求,沒再多留,就退了出去。目送著他走遠,謝周氏身邊的鄭嬤嬤忍不住了:“老夫人!” 謝周氏端起茶盞,脧了她一眼:“怎么?” “老夫人您這……”鄭嬤嬤一臉焦灼,“都說日久生情,您這么一弄……” “日久生情,那也得是性子合得來的人?!敝x周氏輕笑,“容氏性子不改,日子再久他也還是不喜歡??山揭赘谋拘噪y移,她才沒那么好轉性。你瞧著吧,只管讓爵爺去西院,容氏見他見得越多,他越要覺得她夫人哪兒哪兒都好。同時還能讓容氏安分些,不是挺好的么?” 原來是這么回事…… 鄭嬤嬤安了心,想了想,卻又說:“可您就不覺得這樣委屈爵爺?” “這就委屈了?”謝周氏睇著她笑笑,“日后這樣的事,還會有許多,你只瞧瞧忠王府便知道了。忠王對忠王妃一往情深,可他位極人臣,逢采選時陛下要賜人進府、要搭關系的同僚要給他送美人兒,他總有拒絕不了的時候。府里人不少,他能只宿在正妃院子里,卻不讓忠王妃被人嫉恨,真是會做人?!?/br> 這么一算,忠王可真是在府內(nèi)府外都活得絕頂通透。滿朝對他的敬重就不提了,就說他府里吧,滿洛安都說他只寵正妃一人,這傳言大抵是真的??芍彝醺锂斦嬉稽c妻妾不睦的風聲都沒有過,是因為他府里的那些妾都格外賢良淑德嗎?準不是,還是他自己知道怎么從中平衡。 謝周氏覺得,妻妾不睦跟婆媳難處的道理異曲同工,人人說起來好像都是自古便如此,可男人沒責任嗎?怎么可能! 他要是真喜歡葉蟬,就該恩威并施早早地替她把容萱按住。若連這點事兒都辦不好,葉蟬那么乖巧的姑娘,嫁到他們府里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正院,葉蟬忙了大半天,好不容易送走了女眷們,回屋就累癱了。 青釉和紅釉一直幫她捶著腿腳,她猶是癱了近一刻才可算松快了些,接著就感覺肚子里餓得不行。 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在席上基本沒怎么吃東西,光顧著陪女眷們說話了。 葉蟬便有氣無力地說要吃東西,青釉讓白釉去廚房問有什么,不一刻白釉就折了回來,托盤里端著碗餛飩面。 餛飩餃子面條都是府里常要備著的,就為誰餓了時臨時要吃東西能趕緊端上來,今天正好備了鮮蝦餡的。聽說正院要,錢大廚立刻就煮了一碗,面條用的是極為和軟的寬面,湯用的是雞湯,就是今日宴席上的那一種。不過鍋里余下的比宴上端去的又多熬了兩個時辰,鮮味更足了。 是以這面一端進來,鮮嫩的雞rou香氣立刻灌滿了整個臥房。葉蟬瞬間回魂般從床上彈了起來,等到面放到眼前的榻桌上,她毫無猶豫地拿起了筷子。 剛吃了兩口,謝遲正好進來,一聞就說:“好香,我也要?!?/br> 青釉一福身,趕忙示意白釉再去端一碗來,葉蟬則在他坐到身邊時先舀了個餛飩喂他。 謝遲吃了餛飩,躺到床上歇了一會兒,緩了口氣:“劉雙領?!?/br> “哎,爺?”劉雙領躬著身上前,謝遲看過去:“開庫房,看看有什么好些的珠釵首飾,挑一套送到西院去。” 劉雙領忙應了聲諾,應完剛要走,聽到爵爺又說:“還有,你手底下的人,你自己查清楚。” 劉雙領顯然一愣,收回腳不解地看向謝遲。葉蟬也一愣,同樣轉過頭看向他。 謝遲察覺到她目光里的詢問,撐坐起來往她肩頭一伏:“餛飩?!?/br> 葉蟬卻把原本舀著一個餛飩的瓷匙放回了碗里。 她稍偏了偏身,轉向謝遲:“不行,出什么事了,你得告訴我?!?/br> 他在朝堂上的事,她一個字都不多問,但府里的事,她必須知道! 葉蟬于是很堅定地盯著謝遲,謝遲想了想,也就不瞞她了。 他再度看向劉雙領:“容氏怎么就那么巧,恰好在我?guī)е斣9^去的時候去見爺爺奶奶?” 沒鬼就怪了! 說罷重新轉向她,睇睇碗里,探頭:“餛飩?!?/br> 葉蟬這才冷靜地又喂給他一個。 第29章 劉雙領當下覺得爵爺想得真周全,比老夫人還周全。但走出房門忽地靈光一閃,又覺得不對,這事兒還是不對…… 爵爺還是年輕。 他能想到這事背后有鬼,確實是周全的。可在對容姨娘的問題上……老夫人說讓他安撫著些,那主要是為提點他平日里怎么做,絕不是要他立時三刻就提點去。 估計是老夫人自己忘了提一嘴,爵爺喝高了也沒走心——容姨娘今天那出事兒多丟人啊?他一個當下人的在旁邊都覺得臉上臊得慌。 劉雙領便掂量了一下,覺得這事得替爵爺打理到。當然了,他不能做主罰容姨娘,不過要讓容姨娘明白今天這事兒錯了,他能有二百種拐彎抹角的法子。 宮里頭出來的宦官,就在這些事上主意多! 劉雙領趁著往前宅走,就已琢磨出了分寸。首先,爵爺交待說賞去西院的那套首飾,給是得照給,但可以壓兩天。反正爵爺只是按老夫人的意思要對容姨娘安撫一二,現(xiàn)在給和晚兩天是一樣的。 其次…… 劉雙領瞇著眼站在書房外瞅了瞅當值的幾個小廝,招招手,把他們都叫到了近前,然后問得簡單直接:“你們幾個,最近誰跟西院走動了?” 幾人都一愣,然后毫無懸念地都搖頭說沒有。 劉雙領冷聲一笑:“都不承認,那我可自己查了啊。” 幾人全是一頭霧水的模樣。他相信大多數(shù)人的一頭霧水是真的,可查還是得照查。 劉雙領一個個點道:“你,搜他的屋子去。你,搜他的。王黎那屋你去,你上趙允那屋……”如此這般安排完了十幾人的互查,最后說,“看到有什么珠釵收拾、布匹綢緞,或者和月俸對不上的銀兩,一概稟到我這兒來,去吧。” 十幾人轉身便走,其中幾個正要遞眼色示意同伴互相護一護,身后又冷漠地傳來一句:“今兒要是查不出個所以然,就都給我滾蛋?!?/br> 這句話一出,十幾個人都老實了。 他們倒也不是人人都怕被從府里趕出去。有一部分,是家里送進來謀差使的,身在良籍,也沒簽賣身契,被趕出去照樣該回家就回家。 可問題是,這其中有簽了賣身契的。一旦被發(fā)賣,日后是怎樣的光景可不好說。 為了包庇同伴把自己的后半輩子搭上?傻子都不會干。 對另幾個來說,在不確定對方會不會護自己的前提下去護對方?他們也不干。 劉雙領拿準了這個軟肋,交待完了就進了下人們歇腳的茶間,徑自泡了盞茶,悠哉哉地等著。 過了不到一刻,東西就搜了出倆,其中有六個人有問題。有兩個有首飾,另外三個是錢數(shù)不對,還有一個被搜出了一小包煙絲,成色絕好,一瞧就價值不菲。 劉雙領剛才看他們好幾個都心虛,心里就對這些有了數(shù)。不過他也不會因此就覺得他們都與西院有關,知道他們的心虛估計多是因為怕自己說不清楚,當下就又細細查問起來。 得了首飾的那兩個,一個說幫爵爺往正院傳過話,一個說往老夫人那兒跑過腿,東西是夫人和老夫人賞的。 這個好辦,府里往下賞東西都得按規(guī)矩記檔,檔還都得在前宅備一份。劉雙領立即找人取了兩邊的檔來查,確是沒問題。 劉雙領又看向被搜出煙絲那個,這小子才十四,家里遭了災給賣進來的,性命都算交代在了府里,被他冷冷一脧,嚇得當場就跪下了:“公、公公……”他急得直哭,“不是我,真不是我!我這是……我這是白日里在宴上幫五王府的世子殿下倒酒,世子殿下喝高了,隨手就塞給了我,我這……” 他有口難言,因為沒人能佐證。 劉雙領輕笑:“得了賞不回我一聲,你這是怕我貪你的東西?” “……”那小廝不敢吭聲,心里卻想您貪的東西還少么?誰得了賞不得孝敬您一大半啊! 劉雙領姑且不再理他,目光轉向那三個被搜出銀子的。 銀子說多倒也不多,最多的一個大概也就五六兩,最少的估計不到三兩。但他們一個月的月俸才一兩五錢,大多都要送回家去,攢出這么多來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