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他是府里最小的一個,原本大哥是世子,后來大哥去了,父王才請旨立了他。在父王去后,哥哥們也各自得了爵位,于是他們各自有了自己的府邸,把各自的母妃也接了出去。 但二嫂現(xiàn)下提的“母妃”,是他的生母,闔府兄弟的嫡母妃。 母妃待他們都不錯,他相信二哥二嫂不會虧待她。不過,若說是想她了,那也不太至于。 倒不如說是怕他負擔太重。 謝逢苦澀地笑了笑:“告訴她,現(xiàn)下日子還過得去,母妃也不想離開父王住過的地方。請他們不必太擔心我。” 南宮氏點點頭:“王妃也是這么說的?!?/br> 說著她頓了頓,又道:“八世子妃今兒也來了,問你想不想找個差事。他說八世子近來進了御令衛(wèi),你若想尋個事做,他正好可以趁這會兒幫你安排?!?/br> 謝逢知道南宮氏的意思。御令衛(wèi)所轄的御前侍衛(wèi),許多宗親都去混過差事,謝遲也是打那兒出來的。而且他落罪之后,謝遲也幫他去問過御令衛(wèi)的一個千戶,只不過當時人家不敢?guī)瓦@個忙。 現(xiàn)下謝追又問過來,以他目下的處境,當然希望能要到這差事。只不過…… 御前侍衛(wèi)又實在離陛下太近了。 陛下那么厭惡他,如若無意間和陛下碰了個照面會怎么樣?他不敢想。 誠然他是覺得不至于丟了性命,爵位呢,他已經(jīng)沒爵位可丟了。但萬一牽連謝追怎么辦?謝逢稍一深想就怵得慌。 兩天后,眾人陸續(xù)到了郢山行宮。郢山行宮在山上連綿了好大一片,除卻皇家宮室外,山下還坐落著許多大大小小的行館,供隨行的宗親官員居住。 謝遲和葉蟬的住處便是其中的一方院子,前后共三進,左右還有供下人居住的偏院。論寬敞自不能和洛安的侯府比,更沒有明德園大,但只是避暑小住一兩個月,也夠了。 謝遲到了之后便騎馬出去忙了一圈,主要是看看熟悉的兄弟們都住在哪兒,日后好走動?;貋碇?,他便見葉蟬面前的小榻桌上放了一碟先前沒見過的菜。 “這什么東西?”謝遲左看右看之后鎖眉。 白瓷碟里盛著的東西明顯是油炸的,但是外面裹著面,面又炸得焦黃,完全看不出里頭是什么。 “軟炸蘑菇。”葉蟬夾了一條要喂他,“陳進從山上采的野蘑菇,可香了,也不太油。” 謝遲一詫:“山上的蘑菇可別亂吃,聽說很多都有毒?!?/br> “?!”剛才已經(jīng)吃了一碟子的葉蟬嚇了一跳,好在周志才及時在旁道:“君侯放心,小廚房有個廚子特別會認蘑菇,只挑決計沒毒的來做,讓夫人吃個新鮮?!?/br> 葉蟬于是心安理得地又吃了一片! 謝遲看著她美滋滋的模樣嗤聲一笑,直接上手捏了一片來嘗嘗。不過近來實在太熱了,他覺得油炸的東西吃進去實在膩得慌,吃完這一片便作罷。 不過他還是跟周志才說:“讓小廚房再做一些,晚上元顯元晉回來,讓他們吃著玩?!?/br> 元顯元晉肯定喜歡,小孩子都格外喜歡甜食和炸食。謝遲原本不太讓他們吃,葉蟬吃各種零嘴時總是讓他們解解饞就不許再動了。但現(xiàn)下兩個孩子都進了宮,他們聽說宮里對這些管得嚴,是以回來的那兩三天,愛吃什么就由著他們了。 葉蟬聽他說完也又安排了幾道:“桂花酸梅湯也備上,還有元晉愛吃糖蒸酥酪,讓廚房提前做。晚上多添兩個葷菜吧,讓陳進挑他們愛吃的安排就行?!?/br> 周志才躬身應下后退出去傳話,葉蟬咂咂嘴又吃了片炸蘑菇:“總說他們沒心沒肺,七八天不見面又還挺想。” 謝遲斜眼瞅瞅她,不知道說她點什么好。他覺得吧,她這個娘當?shù)猛τ腥?,好好替孩子做打算的時候著實不錯,有時候又自己都像個大孩子,天天跟兒子們斗氣! 來之前還又斗了一回呢。她趁元昕醒著的時候抱著元昕說:“娘要出遠門啦,你趕緊給娘笑一個!” 元昕哪兒聽得懂?可想而知沒理她。她就哼地一聲:“娘不理你,娘陪你三哥玩去!” ——老天爺啊,元昕才倆月大。 當天晚上,元晉回來后看到一桌子好吃的,果然歡天喜地。晚飯和飯后的點心他都吃得很痛快,到了喝酸梅湯解暑時,葉蟬不得不控制了他一下,只讓他喝了半碗。 不然太涼了,容易肚子痛。 但元顯有些明顯的悶悶不樂,葉蟬和謝遲都一眼就看出來了,可問了問,元顯卻搖頭說沒事,挺高興的,就是累了。 葉蟬覺得不對,見問元顯問不出來,就悄悄問了元晉:“你哥哥怎么回事?” 元晉吃著軟炸蘑菇,看她壓低聲音,也立刻投入氣氛,神秘兮兮道:“哥哥覺得宮里規(guī)矩多!” “哎?”葉蟬有點詫異,因為宮里肯定不是最近才規(guī)矩多,元顯這都進宮讀書四個多月了,從前沒聽他抱怨過??? 另外讓她奇怪的是:“那你沒覺得規(guī)矩多?” 元晉歪頭:“我覺得還好?!?/br> 好吧,不管怎么樣,她在元晉這兒問出了個開頭。之后就好辦了,葉蟬把元顯叫進屋,抱到床上,自己蹲在床邊慢條斯理地問他:“來,跟娘說說,到底怎么回事?元晉說啦,你是覺得規(guī)矩多,為什么突然覺得規(guī)矩多?” 元顯惡狠狠地盯著元晉:“叛徒!” 元晉趴在葉蟬背上怯怯道:“你又沒說不讓我說……” 葉蟬一點元顯腦門:“有事不許瞞著大人,快說。” 元顯扁了扁嘴,然后一五一十地說了。 他說,最初那兩個月,規(guī)矩真的沒有現(xiàn)在多,那時候他天天和元景元晰兩個哥哥一起讀書一起玩鬧,東宮伯母(也就是太子妃)也經(jīng)常陪一陪他們,時常給他們添個菜加個點心什么的,他雖然偶爾想家,但在宮里也還自在,所以總體來說還是很開心的。 但是近兩個月——也就是更多的宗親進宮之后,事情就慢慢變了。他說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很多哥哥會在太子妃給他們賜菜之后跑去謝恩,很快這就發(fā)展成了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他現(xiàn)在也要一起去謝恩了。 而且,最初的時候,他和元景元晰有時候玩鬧得過了頭,打壞了東西或者其中一個哭了,太子妃最多繃著臉說他們幾句,“就跟在家時爹娘說我們一樣”;現(xiàn)在,如果出了類似的事,時常有人挨罰。 “今天上午我們玩彈弓,元晰哥哥不小心被打到了,我們就都挨了罰。”元顯說著抹起了眼淚,“我在外面站了半個時辰呢!好熱,哇——” 葉蟬趕忙哄他,跟他說不哭啊不哭啊,你們拿彈弓打著玩太危險了,大人們也是怕你們出事,別怪元晰哥哥啊。 元顯又抽抽噎噎地幫元晰解釋,說不怪元晰哥哥。元晰哥哥怕他熱,還偷偷地去捂了鎮(zhèn)在殿里降溫的冰山,然后用涼了的手來捂他的額頭呢,元晰哥哥對他和元晉很好! 葉蟬稍松了口氣。 其實對于宮里規(guī)矩多這事,她和謝遲早就有準備,最初時東宮沒拿這些規(guī)矩束著他們,才有點讓人意外。 現(xiàn)在,大概是人多了,不以規(guī)矩不能成方圓吧;又或者是后進宮的那些與儲位之事有或多或少的關(guān)系,和元顯元晉這樣早就說好了要進去的不同,所以東宮也有意要壓他們一壓。 但總之,孩子們之間處得還好就很好。她最怕的是元晰也拿出身份來壓人,那對于元顯元晉來說,在四五歲時就去體會君臣之別、就看著從前玩鬧在一起的“東宮哥哥”因為權(quán)力而不再和他們親近,那就太苦了。 第99章 元顯說的這些,葉蟬三思之后,沒有跟謝遲多提。 倒也不是有意瞞著他,若他想知道,自然也會跟元顯問。而她若當成個事情來跟他說,他就又難免要為難一陣了。 畢竟這事他左右不了。 再對孩子的事情上,他和她是一樣的,都不愿讓他們受委屈。若他們能做得了主,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會讓元顯元晉進宮伴讀。既然做不了主,東宮里發(fā)生了什么,他們也都只能該如何就如何罷了。 該如何就如何,這實在是令人很無奈的處境。謝遲如此,謝逢如此,世上許許多的人都如此。 或許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都會慢慢強大起來,會慢慢的有更多的事情能自己做主。可在那之前,他們都只能認命。 不過在葉蟬自己的心里,還是將這件事當成了個事兒。她是孩子的母親啊,無法在外面多護他們是一碼,在家里可以讓他們更開心是另一碼。她琢磨好了,日后在他們回來時,要盡量讓他們無憂無慮,也要盡量讓他們愛這個家。否則他們早晚會沉溺于那些晦暗的事情中,她不想看到他們那樣。 于是當天晚上,葉蟬跟謝遲提起來:“明天我們帶他們出去玩一玩吧。聽說附近好景致多,天天悶在院子里就可惜了。” 謝遲點了點頭:“我也這樣想。” 說罷他又想起了另一事,剛張口要說,又咽了回去,覺得還是到時直接給她看為好,給她個足夠大的驚喜! 第二天一早,謝遲讓人備了馬和馬車,帶著母子四個一道出了門。 他原本想的是,自己輪流帶他們騎馬,余下的人就坐馬車,這樣誰都能休息。奈何元顯元晉一看到馬眼睛就亮了,都嚷嚷著要自己騎。 謝遲便只好讓人又牽了兩匹馬來給他們騎,當然了,會有侍衛(wèi)在旁邊護著他們。元明見了很嫉妒,便一直要謝遲帶著他騎馬。 最后只剩了葉蟬一個坐馬車,葉蟬暗搓搓地想,我才不跟你們爭,哼,外面多熱啊,在馬車里還有酸梅湯喝! 一行人沿著平緩的山路往上走了半個時辰,走在前頭探路的侍衛(wèi)折了回來。侍衛(wèi)稟了兩句話,謝遲一聽樂了,敲了敲葉蟬的窗框:“知了。” 葉蟬正啃著個蘋果解悶兒,聽言“嗯?”了一聲,謝遲道:“前面有個廟,送子觀音廟。不過路有點窄,馬車不好過?!?/br> 呀?! 葉蟬一喜,匆匆把蘋果擱下了,擦擦手就要下車。 謝遲先把元明下了馬,又自己下來扶了一把,元顯元晉也被侍衛(wèi)扶了下來。 一家子直奔那送子觀音廟而去,途中,一個侍衛(wèi)想起來:“家父還在當侍衛(wèi)時,好像去過那個廟?!?/br> 葉蟬對此很有興趣,眼睛亮亮的追問:“怎么樣?靈嗎?” 那人點點頭:“好像挺靈的,雖設在行宮附近,尋常百姓來不了,但不少達官顯貴都去拜過。家父當時是郡王府的侍衛(wèi),趁來時也去拜了拜,后來家里添了個弟弟?!?/br> ……添了個弟弟。 葉蟬很想問一句有沒有添meimei的?又硬給忍住了。 走了小半刻后,送子觀音廟出現(xiàn)在了眼前。葉蟬邁進廟一瞧,地方不大,但是香火確實很旺,廟里的陳設也講究,院墻上的漆都是新的,一看就不是破敗的地方。 廟里的幾位女尼雖然侍奉的是送子觀音,可人也在紅塵之外,又早已見慣了達官顯貴,對一行人的到來十分冷靜。 葉蟬在去拜菩薩之前想了一想,謹慎地先請教了一位女尼:“尼師,我若去求送子觀音給我個女兒……菩薩會覺得不敬嗎?” “……”那女尼好像被她問住了,葉蟬尷尬地笑笑:“是這樣,我們府里都有四個兒子了,我們真的很想要一個女兒……” 女尼了然,看看跟她同來的三個小男孩,念了句禪語,然后道:“施主放心,心誠則靈,且這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菩薩慈悲為懷,自不會怪罪施主。” 那就好! 葉蟬便神色輕松地進殿拜了三拜,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心情跪求菩薩,讓府里添個女兒吧! “我們一定好好待她,保她一世安穩(wěn)?!彼谛牡昨\念道。 起身后,她轉(zhuǎn)身正要往外走,偶然發(fā)現(xiàn)在殿中不起眼的角落里有張木桌,桌后還坐著個人,似乎可以求簽。 葉蟬便又多添了香火錢,去取了簽筒來,重新跪到佛前搖出一支。謝遲站在后頭看著她虔誠的模樣,竟然突然有點緊張。 ——求菩薩不要緊,萬一這求出的簽說她命里沒有女兒怎么辦? 她不得氣死! 在他忐忑的注視中,葉蟬將簽交給了桌后的那位女尼。 女尼看了簽,問了葉蟬的生辰八字,還看了看手相,陷入了沉思。 謝遲一看這是要糟糕???咬著牙吸了口涼氣,很想尋個借口把葉蟬直接拽出來。 那女尼在此時開了口:“施主命中,是有一女的?!?/br> 葉蟬頓時面顯欣喜,女尼又說:“只是——” 謝遲不禁頭皮發(fā)麻。求簽算命不怕張口就說不好,就怕好的后頭有轉(zhuǎn)折。他頓時想到了自家女兒會體弱多病年幼夭折命運多舛,一下子渾身都冷了。 女尼頓了頓聲,又道:“只是這女孩命數(shù)富貴至極,榮華一生。兩位施主眼下命格尚還不夠,她暫不會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