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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宗親家的小娘子在線閱讀 - 第101節(jié)

第101節(jié)

    他們隱約覺得,皇帝倒不是尋出了什么疑點所以叫他們去問話,只是因為對他們有三分的不信任,所以叫來一探究竟。

    如若他們有半句的遮掩,又或有哪一句沒對上……

    按著謝逢例,他們今后的日子只怕也不好過了。

    謝遲后知后覺地有了種劫后余生的感覺,繼而心有余悸,直到回府都沒能緩下勁兒來。

    于是葉蟬正午睡著,一下子被人抱了起來。

    “?!”她愕然驚醒,好生反應了一下才看清眼前是謝遲。他單膝跪在床邊,雙臂緊抱著她的上身,不管不顧的舉動里透著種分明的張惶。

    葉蟬怔怔地望著他,然后遲疑著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輕問:“謝遲?怎么啦?”

    “……沒事。”謝遲勉力定住神,靜了靜,小心地放開了她,“沒事?!?/br>
    她聽到他嘆了口氣,接著坐到了床邊,彷如擔心失去什么一般,摸索著捉住了她的手。

    葉蟬于是撐身坐了起來,伏到了他肩上,一個字也沒說,就靜靜地倚著他。

    她想他肯定是遇上了什么險事,現在看來似乎并無大礙,但過程大概是挺心驚的。

    她把手撫到他胸口上,感到一顆心果然跳得厲害,噔噔噔噔的,像是要撞出來。

    “別怕,我在呢?!比~蟬摟著他道。

    謝遲點點頭,安心地舒了口氣,又側過首來吻了吻她。

    如果方才哪句話說得不對,或許就見不到她了吧。他這么想著,手環(huán)到了她的腰后。

    他帶著一種侵略的意味,一口口地親下去。葉蟬吃不住他壓下來的勁兒,一壁迎合著他,一壁一分分地后仰,不知不覺地就躺回了枕頭上。

    他的手便從她的背后抽出來,下意識地摸向了她裙上的系帶。

    葉蟬悚然回神,一把捉住她的手,口中卻還在和他癡纏著,不禁口齒不清:“大白天的……”

    “沒人?!敝x遲簡短道。

    下人們都有眼力見兒,早就退出去了。

    “……”葉蟬在理智中想白日宣yin著實不好,心緒上卻已淪陷下去,做不出一丁點兒的掙扎。

    于是,直到傍晚時,他們都還躺在床上。

    昏暗的光線里,葉蟬的側頰貼在謝遲赤裸的胸膛上,用一種柔弱卻又飽含安撫的口吻說:“別慌,你遇到什么事都別慌。出了天大的事,我都在家里等你呢!”

    “嗯?!敝x遲心滿意足地把她圈在懷里,心里的積壓的恐懼與陰霾早已消散殆盡,他全心全意地享受著與她共處的過程。

    這小知了,軟軟的,甜甜的。

    其實算起來,是他在外為這個家打拼,可他就愛聽她說出了天大的事都還有她呢。那是他在外打拼的意義,他貪婪地渴求著她的認可。

    他猛地翻了個身,把她整個托在了身上,葉蟬便銜著笑,乖順地平趴著,還悠閑地翹起了腳。

    謝遲嗤地一笑:“你怎么總能這么開心?”

    葉蟬正過頭,下頜擱在他胸口,笑眼彎彎地看他:“你這么好,我看見你就開心呀!”

    “咝——”謝遲咬著牙吸了口涼氣,當然知道她是故意逗他,還是心里都酥了。

    然后他翻身把她箍住,又切實地“開心”了一回。

    第107章

    轉眼間,皇長孫的病已纏纏綿綿地拖了好幾日。雖然太醫(yī)院此前已研制出了對時疫有效的方子,但大概是效果“因人而異”的關系,皇長孫遲遲也不見好。

    十一月底,御令衛(wèi)圍了洛安城外三王所在的園子,以及洛安城中的三王府。

    整個宗室都不由震蕩,所有的目光都緊盯了過去。約莫兩個時辰后,三王及世子被押進了宮。

    彼時謝遲正在惠民藥局中巡視,以免官員們克扣撥給百姓的藥材。謝追急匆匆地策馬趕來跟他說了這些消息,他愣了一愣:“怎么回事?”

    “聽說那鸚鵡是三王從中安排,交給太子身邊的宦官的……”謝追如此道。

    紫宸殿中,三王面如死灰,跪在那兒滯了良久以后,叩首認罪。

    他說:“臣弟沒想到會禍及元晰,只想……若太子能……”

    若太子死了,皇孫年幼,便足以讓朝中再掀一撥過繼的風浪。先前勢頭最足的二王又已倒,恰是他坐收漁翁之利的時候。

    皇帝坐在兩丈之外的御案前看著他,滿面無可掩飾的憔悴。時間在殿中靜靜流淌,不知過了一段多長時間,皇帝竟笑了起來。

    那笑聲低啞,透著一股悲憤的絕望,在殿中回蕩了一聲、兩聲、三聲,又戛然收住。

    “朕待你們不薄?!彼豢粗?,“朕待你們都不薄,而你們要朕絕后。”

    “……皇兄。”三王下意識地膝行上前了一步,不及再開口,皇帝挪開了停在他面上的目光:“傅茂川。”

    傅茂川躬身上前:“陛下。”

    皇帝重重地吁了一口郁氣:“傳旨,固親王賜死……”說著忽又面無表情地搖頭改口,“不,固親王世子賜自盡,其余諸子皆杖殺,孫輩皆杖殺。固親王自即日起幽禁府中,妻妾皆送還娘家,準許各自改嫁,欽此?!?/br>
    皇帝吐出的每一個字,都似乎比前一字更冷一些。三王的面色隨著這一個個字,一分比一分更為慘白。

    在片刻之前,他準備迎來的還是自己的死。

    皇帝說罷不再看他,起身,向殿外走去。他起座間,三王好似忽然被激回了神思,撕心裂肺的慘叫頓時響徹大殿:“皇兄!”

    三王騰起身想要撲上前,被兩旁的宦官按住。

    “陛下!”三王整個人都虛了下去,“陛下……是臣弟不好!是臣弟的罪!您殺了臣弟!您千刀萬剮了臣弟!但臣弟的孩子們……”

    皇帝在他面前兩步遠的地方停了腳:“你為了這個位子,害了朕唯一的孫子,朕總要讓你嘗嘗這是什么滋味。朕不會殺你,朕也留著你親王的位子。朕要你好好活著,日日懷念你的子孫?!?/br>
    說罷,他又繼續(xù)提步向外走去:“你若敢自盡,你的妻妾無論再嫁與否,朕會讓她們給你殉葬?!?/br>
    “陛下——”背后的慘呼震耳欲聾。

    “皇兄!那也是您的侄子侄孫??!”凄厲的喊聲無比悲愴。

    但皇帝始終沒有回頭,他走到殿外,又一直向前走去。直至到了宣室殿的后墻,才又回頭看去。

    十一月下旬,已然很冷了。寒風嗚咽著,紅墻金瓦也似乎都覆了一層白霜,他住了幾十年的紫宸殿突然變得不真切,變得陌生已極。

    皇帝站在那兒,怔怔然看了許久,忽地無可控制地放聲大哭。

    他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般驀地跪地,遙遙跟著的宮人全都一驚,即刻要上前攙扶,卻被傅茂川示意退后。

    傅茂川自己也往后退了兩步,然后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似乎這一切都并沒有什么不對。

    確實也沒有什么不對。陛下只是心里太苦了,總要讓他發(fā)出來。

    這是皇帝登基以來,唯一一次如此失態(tài)。

    有些事,他再想瞞過自己,最終也頂多只能瞞了別人,自己心里卻仍是清楚得很。

    比如,他很清楚自己為什么會待三弟那樣狠。不是為了殺一儆百,而是因為他心底清楚,元晰大概留不住了。

    他坐擁天下多年,見過貪官、遇過佞臣,可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過。這種恨讓他無法用理智平復,只有以牙還牙、加倍的以牙還牙,才能讓他略感暢快。

    他知道三弟的很多孩子都是好孩子,可元晰也是。

    那就讓三弟的孩子走在前頭,給元晰探探路吧。

    元晰一走,大齊就沒了儲君。他這個一國之君就是再悲慟,也不能扔下家國天下陪著孩子去赴黃泉。

    那么,就讓三弟也常常這種滋味。

    讓他嘗一嘗子孫離世,自己卻不得不活著的滋味。

    他終于還是走到了這兄弟相殘的一步,甚至比他從前所想的還要狠。

    他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竟落進了這般的困局,可一切就是這樣到了眼前,覆水難收。

    兩日后,紫宸殿寢殿里,一片悲傷彌散。

    太醫(yī)的努力是有用的,比如皇長孫現下依舊還在世,比如太子妃和宮人們將用草藥浸過的帕子系在口鼻上,就無人染上時疫,都是太醫(yī)的功勞。

    可太醫(yī)的努力,同時也是無用的,因為皇長孫救不過來了。

    他已經喝不進藥去,再也退不下去的高燒令他神志昏聵。太醫(yī)們在幾個時辰前終于認命,顫抖著叩首直說自己無能。然后,皇長孫又昏睡了幾個時辰之后,終于醒了過來。

    他無力地倚在母親懷里,難受得流眼淚。

    “不哭……”太子妃克制著哽咽,溫聲哄著他,“元晰不哭,病會好的。”

    但元晰疲倦地搖了搖頭:“我不要。”

    太子妃微愣,元晰虛弱地望著她:“母妃,我累,我不想讀書了。”

    太子妃木然。

    “我想出去玩……”元晰聲音沙啞,但竟然笑了,“我剛才,夢見放風箏了。張大人帶我放風箏,母妃帶我喂魚?!?/br>
    “元晰……”

    太子妃忽然心慌意亂,這種心慌意亂在元晰病重的這些時日里都不曾有過。這些日子,她悲痛、她擔憂、她恨,她恨太子不成器,恨太子寵愛的妾室讓元晰染了時疫。

    可這種心慌意亂讓她自責,讓她突然覺得是自己錯了。自己不該去向太傅開口,也不該讓父皇動廢太子立太孫的念頭。

    都是因為她,元晰才這么累。

    “……母妃,我還困?!痹悦院赜终f了一句話,然后扯了個哈欠。

    太子妃摟緊了他:“困你就睡……咱不讀書了,你安心睡?!?/br>
    但元晰忽地說了句讓人心悸的話:“母妃,我聽說,時疫會死人?”

    太子妃眼中一酸,連忙避開了他的目光。她拍了拍他,道:“是……元晰害怕嗎?”

    “不,我不怕。書上說,人都有生老病死,既然都有,我就不怕?!比缓笤钌畹鼐徚丝跉猓翱墒?,如果我死了,meimei是不是也要被催著讀書?我不想讓她也那么累,我想讓她像現在這樣,想吃就吃,想睡就睡?!?/br>
    他說著翻了個身,側躺在太子妃膝上,看起來很舒服的樣子:“我不想讓她也那么累。我再睡一會兒,就起來讀書。母妃請張大人先進宮來……”

    元晰一邊說著,聲音一邊漸漸地弱了下去。太子妃神情恍惚地拍著他,聽著他的話說完,只余均勻的鼻息,然后那鼻息也漸漸地弱了下去。

    他才剛五歲,

    他才剛剛五歲。

    太子妃的心神一分分下墜,一分分變亂,一分分抑制不住,然后變成一滴滴眼淚流下來。

    她低下頭,看到元晰嘴邊依稀掛著點笑,想陪著他笑,卻又越哭越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