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jié)
便見葉蟬又吃了兩個豬rou小籠包、一個牛rou小籠包,末了還添了個奶香小饅頭。一肚子的主食和rou,這一上午大概是能捱過來了! 然而事實卻是,冊封禮行到一半,葉蟬就餓了。 不是她餓的快,而是冊封禮上要站很久、跪很久,還要磕不少個頭。這真是實實在在的體力活兒,葉蟬平日里一個月消耗的體力加起來都不一定有這么多,自然很快就覺得餓了。 是以當(dāng)她終于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太廟登上步輦前往皇宮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沒有那么迫切地想見謝遲了。 她此時此刻只想吃飯睡覺,她真的很想吃飯睡覺。 可是,入了東宮,她卻暫時不能吃飯,也不能睡覺。就像謝遲這個太子要接受群臣參拜一樣,她得挨個把洛安城里有頭臉的命婦見一遍! 修德殿中,謝遲從聽聞她已經(jīng)到了宜春殿開始,心就靜不下來了。小別勝新婚,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她,無奈并不能去。 然后他就想到三天前自己累得不輕的那一遭,琢磨著今天她應(yīng)該也是差不多的累??墒?,她的身體可不能跟他比,他早年在御前侍衛(wèi)里歷練過,后來又常沒日沒夜的辦差都累成那樣,她今天只會比他更覺辛苦。 謝遲于是鬼使神差地開始胡擔(dān)心了起來,怕她把自己給累壞了。片刻后他問了問時辰,又掂量了一番輕重,跟劉雙領(lǐng)說:“去宜春殿說一聲,就說今日諸位都累了,小歇兩刻,讓宮人領(lǐng)命婦們?nèi)セ◤d喝茶。再去小廚房,讓他們趕緊備點吃的送到宜春殿去;讓青釉扶太子妃去寢殿躺一躺,兩刻之后再接著見人。” 吩咐完這一大套,謝遲心里舒坦了,劉雙領(lǐng)心里簡直想笑話他。劉雙領(lǐng)心道太子妃冊封儀程歷來都是一樣的,她又不是本朝頭一位太子妃,不至于累壞的好嗎?您至于這么不放心? 消息傳到了宜春殿,葉蟬喜極而泣! ——知她者,夫君也! 她其實也早就在想,如果真累得都虛了,能不能稍微歇歇再繼續(xù)?覲見太子妃,不能建立在把太子妃累病的基礎(chǔ)上吧?但她最終也沒好意思開口,因為不知道有沒有先例。如果沒有先例,她這么一說,明擺著就是自己撐不住了嘛,命婦們或許會覺得她嬌氣。 可是謝遲開口,那就不一樣了。他是她夫君,他這會兒來這么一茬那是關(guān)心她。命婦們能說太子關(guān)心太子妃不對嗎?那絕對不能! 葉蟬便在滿心的甜蜜中扶著青釉的手跌跌撞撞往寢殿里走,走進寢殿一碰到床,她就骨頭散架般倒下了。 殿外,劉雙領(lǐng)畢恭畢敬地交待完了太子的吩咐,雖然他是按謝遲所言說的“今日諸位都累了”,但命婦們自然還是聽得出,太子主要是擔(dān)心太子妃。 于是便有人掩唇笑道:“太子殿下這是心疼了?!?/br> 劉雙領(lǐng)也沒瞎遮掩,陪著笑說:“是,太子妃殿下今日丑時沒過就起了,太子殿下實在怕她累出個好歹來,不得不關(guān)照一二?!?/br> 太子妃好福氣。 不少人都在這么想。 幾步開外,崔氏抿著笑一喟,也心道這真是好福氣。 她當(dāng)了那么多年的太子妃,經(jīng)歷過不少這樣勞累的儀典,卻都從來不知原來太子可以發(fā)話請眾人歇歇。她每次都是強打精神從早撐到晚,有時身上要一連酸痛個兩三天才會好。 而在那樣的疲勞之后,會對她說兩句關(guān)心擔(dān)憂之語、囑咐她好生歇息的,也從來不是太子。 ——那個人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記得她。 第148章 葉蟬在寢殿里風(fēng)卷殘云地吃了一小碗雞湯餛飩,又睡了一刻多,整個人都感覺煥然一新了。 然后她回到外殿中,接著見命婦。 命婦們由高到低排列,有女官在門口拿著本冊唱名。那女官自也不是誰都認識,臨近傍晚時翻到最后一頁,忽地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殿前候見的人已不多,她抬頭稍微找了找,就看見了崔氏,便不無尷尬地僵笑道:“您請……” 這個反應(yīng)太奇怪,殿前余下的人便也都看了過去??辞宕奘系膭x那,所有人的氣息都不由一沉。 她這大半日來都在僻靜處默不作聲的獨自站著,誰也沒注意到她。眼下忽地注意到,每個人的心情都很復(fù)雜。 崔氏倒很平靜,她朝殿門口的女官頷了頷首,就舉步進了殿。 這回可熱鬧了。 ——有幾位命婦竊竊私語起來。 東宮換了主人,舊太子妃如今連個封位也沒有,來見新太子妃,誰知會是個什么光景? 要是她能平平安安地磕個頭就出來也罷,若新太子妃來一出新官上任三把火呢?這不是現(xiàn)成的立威人選嗎。 于是,所有人都緊盯著殿中的反應(yīng),一時之間她們甚至默契地靜了下來,豎著耳朵聽殿里的動靜。 殿中,葉蟬照例趁著前一波退去后一波進來的空隙和了口茶。余光脧見這一波只有一個人時,她淺怔了怔,再定睛一看,后背一下子發(fā)了陣涼。 崔氏平平穩(wěn)穩(wěn)地走到了殿中,和她印象中一樣溫婉大方。 然后,崔氏斂了斂衣裙,準(zhǔn)備下拜:“妾身宜翁主生母崔氏……” “……嫂嫂?!比~蟬及時想到了合適的稱呼,趕忙一喚。 崔氏微怔,動作自也隨著聲音停住了。 葉蟬趕忙離座上前:“嫂嫂您坐?!彼晃沾奘系氖?,不由分說地將人往旁邊的席位上請,“你我日后就是妯娌,不拘這些禮的。今兒個……我事先也不知您來,否則萬不能讓您在外等這么久。” 所有的命婦都是晌午時進的宮,崔氏已經(jīng)在外等了兩個多時辰了。眼下還正值五月中,多熱啊,葉蟬心里著實過意不去。 “快去上茶點來,我陪嫂嫂說一會兒話?!贝奘蟿偙凰粗?,就聽她又說了這么一句。 崔氏啞音笑了笑,低垂著眼簾斟酌了會兒,還是道:“殿下不該這樣。” 葉蟬一愣,崔氏輕聲續(xù)說:“您是陛下親封的太子妃。沒有皇后,太子妃便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旁人見禮您受著就是,何必總記著往事?” 崔氏的口吻輕輕柔柔的,就像大jiejie在耐心的教meimei。葉蟬自聽得出她是為自己好,可她想了想,還是不愿意應(yīng)這話。 她坐到與崔氏一案之隔的位子上,抿了抿唇,道:“話不是這么說的。” 她真不想受崔氏的禮,但并不是因為她自認低崔氏一頭。 她只是覺得,崔氏昔日在這個位子上受過萬人朝拜,如今卻要向她跪拜,怎么說都是幾分恥辱??纱奘霞藿o太子并非自己做主,太子被廢她受牽連也非她能左右,她又一直賢名在外,可以說是竭盡全力想要力挽狂瀾了。如今這份辱,不該她來承擔(dān)。 如果廢太子謝遠還活著,在三天前按規(guī)矩去跪謝遲,葉蟬會覺得他活該,多跪一陣才好。 但讓崔氏來跪她,不行。 葉蟬把這番道理說給崔氏聽,崔氏聽罷沒有說話。葉蟬又真心實意道:“嫂嫂,我心里真的敬您?!?/br> 在她眼里,崔氏的韌性簡直令人咋舌。廢太子那么不濟,不思進取而且對妻兒也不好,如若換做是她,她恐怕一天都活不下去,崔氏卻一直在努力挽回局面。 是,崔氏最終還是失敗了。可這其中,實在無法說她有什么錯。若硬要吹毛求疵地去找,大概就是她的命不如葉蟬好了。 葉蟬抿著笑,又攥了攥她的手:“嫂嫂您歇著,我大約也快見完人了,一會兒我們一道用個晚膳?!?/br> 崔氏終于也笑起來,向她道:“不了,阿宜還等著我,我還是趕緊回去的好?!?/br> 葉蟬了然,便又說:“那我送送您?!?/br> 崔氏對此倒沒什么推辭,二人一道起了身便向殿外走去。殿門打開時,殿外眾人都是一愣,接著看到兩位太子妃一道出現(xiàn),所有人都一陣恍惚。 “嫂嫂慢走?!比~蟬客客氣氣地頷首道,崔氏則朝她福了福,“殿下忙著,不必送了。” 方才只道有好戲可看的幾人不禁興味索然,興味索然之余又有些驚異。她們想著這位新太子妃可真大度,可格外大度的人,往往也不好惹。 修德殿里,謝遲在饑腸轆轆之時,終于聽說宜春殿里頭忙完了。他吁了口氣,心里大有些欣喜——又可以和她一起吃飯了! 他于是特意沒叫孩子們,讓宮人們?nèi)髁嗽?,叫孩子們自己各用各的?/br> 然后她獨自去了宜春殿,進殿就看到了已摘了頭冠,四仰八叉地躺在羅漢床上的葉蟬。 謝遲嗤笑:“我的太子妃,你能不能文雅一點兒?” 葉蟬聽見他的聲音也沒起來,擺了擺手:“誰愛文雅誰文雅去。今天我就這樣了,天神下凡都別想讓我起來?!?/br> 守在門口的女官驚了一驚。 那女官是宮中老資歷的宮人,早先廢太子還在時,她就在東宮之中服侍崔氏。但太子跟太子妃這么相處,她可從沒見過,她當(dāng)即便想上前去勸葉蟬,但被劉雙領(lǐng)給擋了,劉雙領(lǐng)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出去說話。 女官滿腹的疑惑,跟著他出了門,便見他笑道:“女官,您別緊張。寢殿是他們自己的地方,沒外人,是不是?” “是,沒外人?!蹦桥冁i了鎖眉,“我不是想去揪太子妃殿下的規(guī)矩,我是怕她這樣,讓太子殿下覺著……” “是您跟太子殿下熟,還是太子妃跟他熟?”劉雙領(lǐng)又笑了兩聲,“我實話跟您說,我們這兩位殿下,這么多年來如膠似漆那真不是做給外人看的。太子殿下才不會挑她的錯處,您就放心吧?!?/br> 女官遲疑地點點頭,心覺這事兒可真新鮮。但等她仍帶著幾分忐忑再折回寢殿時,一眼就看見二位殿下都笑著。 太子妃還躺在那兒,死死地賴著,哼哼唧唧地說不想起來。太子呢,握著她的手使勁兒往起拽,邊拽邊笑勸:“快起來,餓著睡覺多難受?好好吃些東西,然后就由著你睡,明晚的家宴之前我絕不催你起床?!?/br> 那女官在屏風(fēng)旁邊啞了半晌:行吧…… 葉蟬最終還是被謝遲拽了起來,與此同時,外殿里頭已經(jīng)布好了膳。謝遲扶著她往外走,她在邁過門檻時想起來:“叫孩子們過來?!?/br> “不叫不叫?!敝x遲連聲道,接著一哂,“今天咱們自己用,我想你了?!?/br> 女官一陣眼暈:“……” 成吧,人和人不一樣。太子跟太子妃能和睦相處,那是好事。從前那二位相互不對付,東宮人人都緊張,還是現(xiàn)下這樣好些。 這晚的晚膳就是正經(jīng)的席面,共是八個涼菜十二個熱菜六道點心兩樣湯。葉蟬方才不想起床是因為累得渾身疼,但她實際上也餓得不輕——午膳沒用,下午只吃了三五個雞湯餛飩夠干什么的?這一桌子菜令她食指大動。 前兩天剛經(jīng)歷過這一遭的謝遲比誰都清楚她現(xiàn)在的心情,執(zhí)箸就給她夾了一筷子酸麻鮮辣齊驅(qū)的藤椒雞:“這個下飯,嘗嘗看。” 他是三天前吃到了這道菜,當(dāng)時他餓狠了嘛,就著米飯痛痛快快地吃了好多,今天專門給她也叫了一道。 葉蟬吃了這一筷子雞rou,頓時開了胃,又自己舀了一大勺酸湯肥牛來下飯。 然后她忽地想起來問他:“我不用去向陛下問安嗎?” “明天早朝之后,我和你一起去,今晚沒別的事了?!彼呎f邊接連不斷地幫她夾菜。什么炒得透爛的小油菜、燜至金黃的蒸雞、色澤鮮亮的肘子rou,轉(zhuǎn)眼就在葉蟬碗里摞成了小山。 謝遲身側(cè),侍膳的宦官已經(jīng)懸著雙筷子尷尬地愣了半晌,看到這兒,他終于猶猶豫豫地把筷子擱下了。 劉雙領(lǐng)站在桌子對面看著他蹙眉,意思是:你倒是干活??? 那侍膳的宦官回看過去,神情木訥:你瞅殿下給我機會了嗎? 葉蟬在吃到三四分飽的時候,胃里就漸漸地舒服了不少。至此她才注意到,謝遲好像一直在忙著照顧她,自己碗里的飯到現(xiàn)在都沒動兩口。 “你吃你的嘛,我自己來。”她給他舀了一勺蝦仁豆腐蒸水蛋。謝遲笑應(yīng)了一聲,知道她這是緩過勁兒了,便自己吃了起來。 酒足飯飽之后,謝遲帶著葉蟬一道去看了看孩子的住處。葉蟬到底是做母親的人,心比他細多了,進了屋就把孩子們挨個問了一遍,問他們床舒不舒服?夜里冷不冷,熱不熱?讀書的桌椅高度合不合適?有沒有什么覺得要動一動的地方? 孩子們也都不是嬌氣的人,沒人瞎提要求,只說了些實在的問題。比如元顯說,書房里他和元晉、元明、元昕的桌椅都一樣,于是這高度對元昕有些明顯的不合適,用元顯的話說就是:“四弟寫字的時候,臉離桌面可近了!” 這樣時間長了傷眼睛。 葉蟬便趕忙吩咐了下去,讓宮人去找高兩寸的椅子來給元昕換上。 還有,元晨噘著嘴道:“我都不能跟哥哥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