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接著,在宜春殿里讀閑書的葉蟬便聽元明神秘兮兮地跟她說:“我不喜歡父王的那個同門師兄!” “嗯?”葉蟬放下書看向他,元明就細說了起來,他說那個人說話老氣橫秋的,讓人覺得特別不舒服,所以他不喜歡他。 葉蟬繼續(xù)盯著他,問道:“你什么時候見到的他?”謝遲總不可能見東宮官議個事,還把孩子叫上吧? “……”元明一下子不吭氣兒了,僵直在葉蟬面前,心虛得只有眼睛在轉。 葉蟬頓時懂了,板起臉來杏目圓瞪:“你還學會偷聽了?!” “沒……我沒有!”元明矢口否認,葉蟬繼續(xù)冷臉:“青釉,給我拿戒尺來!” 元明平日里在六個孩子里最勤學,所以雖然書讀的不是最好,但先生也鮮少罰他。越少挨罰的孩子就往往越怕挨罰,于是元明一看葉蟬要揍他,扭頭就要跑。 葉蟬一把把他拽了回來,往床上一按,掀了衣擺拽褲子。 元明吱哇亂叫,連呼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葉蟬還是接過青釉送過來的戒尺就打了下去。 偷聽人說話本來就不對。而且,謝遲為人再剛正,在這個位子上也必定和陰謀陽謀都分不開了。葉蟬卻不想讓孩子們現在就接觸這些,他們還太小了,她怕他們長歪! 她于是先狠狠地打了三板子,然后把元明拉起來:“誰和你一起去了?說!” “沒、沒有了……”元明揉著屁股,眼睛左閃右避,一看就是在說謊。 葉蟬二話不說就又把他按回了床上。 再幾板子下去,元明就抹著眼淚全招了。葉蟬一聽,呵,你們兄弟六個長本事了??! 接下來的一刻工夫里,兄弟六個挨個進殿挨揍。 謝遲把衛(wèi)成業(yè)送出東宮后又自己琢磨了一會兒,如舊到宜春殿和葉蟬還有孩子們一起用膳。于是他落座后便看到兄弟六個還都站在那兒,誰也沒有坐下的意思,低著頭直接端起碗來吃。 “?”謝遲自然十分不解,“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站著吃飯?” 六雙眼睛齊齊地心虛望他家小知了。 小知了呢,鐵青著臉,自顧自夾菜。 怎么了??? 謝遲一頭霧水地把他們又都看了一遍,最后看向了元顯:“元顯,你說,怎么回事?” “……”元顯死死低著頭,杵在那兒悶了半天,“那個……” 元晉好心地幫他接過了話茬,小聲囁嚅道:“挨打了,屁股疼,站著吃挺好的……” 咦? 謝遲這回更好奇了,扭頭就問葉蟬:“你打的?為什么?” “他們……”葉蟬張口要說,孩子們卻怕父王聽完也收拾他們,立刻緊張不已地全朝葉蟬喊:“母妃別說!” 第161章 這是葉蟬這么多年來頭一回這么“實在”的打孩子。于是她雖然在晚膳時還能板住臉做得一臉嚴肅,但是待得躺到床上時,就繃不住了。 謝遲聽著她在旁邊嗚嗚咽咽表達心疼,不由得笑出來:“打得那么狠嗎?” “……”葉蟬想了想,又誠實地呢喃說,“倒也沒有那么狠……” 往狠了打她哪兒嚇得去手???也就是打出了點青印兒。 謝遲哈哈一笑就抱住了她,吻著她說:“那就別自己瞎難受了。你打得對,這毛病不能慣著?!?/br> 與此同時,東宮東側,孩子們住的院子里,元暉元晨正分別趴在自己屋里的床上哭唧唧。元明元昕比他們大一點兒,不好意思哭了,只是早早地熄了燈睡覺,翻身時偶爾能聽到那么一聲倒吸冷氣的輕響。 年紀最長的元顯元晉則還在讀書,只不過實在不方便坐,就都在房里踱著步子讀。 元晉讀著讀著,才忽地注意到周圍幾間屋子的燈都陸續(xù)熄了,他又走出房門看了看,見隔壁大哥房間的燈還亮著,就過去跟元顯笑說:“哈哈哈哈哈這四個竟然早睡了,真少見!” 平常,最多也就是元昕早睡。 元暉元晨現下正處在精力旺盛的年紀,不到非睡不可的時辰絕不肯躺下。 元明則是一貫勤學,總要多讀幾頁書才會睡——雖然他這么苦讀,在課業(yè)上也就勉強跟比他還小一歲的元昕打個平手吧,但先生因此時常夸他,父王母妃也對他鼓勵頗多。在大人們眼里,兄弟六個排起來,大概是元顯最懂事,其次就是元明。 這回,元明因為偷聽的事頭一個挨了打,心里覺得丟人丟大發(fā)了。元顯本來沒注意,眼下聽元晉拿早睡的事說笑,倒突然反應了過來。 他哈哈笑道:“明天讀完書,咱叫上元明一起去馴獸司玩去?!?/br> “……為什么?”元晉聽得莫名其妙,元顯道:“今天這事他覺得丟人沒關系,但咱后來一起挨了罰,不是因為他把咱們賣了嗎?別讓他心里不自在?!?/br> “哦……”元晉點點頭,一時想說大哥您可想太多了,元明才沒你那么多心事,但轉念又覺得這樣也好。因為如果換做是他,把兄弟們賣了之后心里肯定也很難過。 還是大哥心細! 于是第二天下了課,兄弟六個就一起跑到馴獸司撒歡兒去了。一群小男孩玩瘋了還能有什么心事裝在心里?不存在的! 日子過著過著,就離年關越來越近了。這幾個月里,謝遲在朝中的經歷還算順利,對東宮官的那一班人馬也逐漸用得得心應手起來。 至于和衛(wèi)成業(yè),歷經這幾個月后,謝遲覺得這個人還可以。但親信到底不是說說就能成的,謝遲便打算先慢慢用著,說是籠絡也好說是培養(yǎng)也罷,都是急不來的。 所以這幾個月下來,衛(wèi)成業(yè)身上差事不斷,得的賞也多。在一眾東宮官里,他算是最春風得意的一個,連皇帝都知道了這號人。 到了臘月十五,百官都可以回家歇一歇,只要沒有急事,大家便等到正月十五再上朝即可。謝遲于是額外給衛(wèi)成業(yè)也備了一份禮,只比顧玉山的那份略薄一點。 臘月三十,除夕,謝遲和葉蟬起了個大早,結果到了叫孩子們一道來用早膳的時候,聽劉雙領說孩子們起得更早。 “天不亮就先后醒了,收拾停當后就跑去了紫宸殿,說給陛下拜年。”劉雙領堆著笑道。 葉蟬嗤地笑了一聲,接著就推推謝遲:“那你吃完早膳也趕緊去,別讓他們在紫宸殿搗亂?!?/br> 大除夕的,進宮來叩首問安的人可多了。 謝遲剛咬了一口蟹黃燒麥,聽她這么說,匆匆把余下的半個也掖進嘴里,囫圇吞了下去。然后他擦擦手,站起身就往外去:“我這就過去,到紫宸殿再吃些好了?!?/br> 葉蟬:“……” 她心說你也不用這么急好嗎?不過還是由著他去了。 謝遲到紫宸殿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數位宗親正在外候見。眾人見了他,都趕忙行禮,他還了一禮,接著就被宦官直接請進了殿。 謝遲穿過外殿,邁進內殿殿門,還沒定睛,就先聽到了孩子們的笑鬧聲。 他無奈地一喟,抬眼瞧去,原來是三位公主都在。她們也各自帶了孩子進宮,一群孩子在殿里玩成一團。 德靜公主朝他笑了笑:“太子殿下?!?/br> “二姐?!敝x遲頷首,然后依禮向皇帝行大禮賀年。磕頭之后他正要起身,一個小娃娃歡天喜地地撲了上來:“父王您來啦!” 謝遲咣嘰被壓了回去,三位公主同時撲哧一笑,皇帝也笑出聲,又硬板起臉:“元暉,快下來!讓你父王起來!” 可是元暉想讓父王背他,聽到皇爺爺的聲音便心有不甘地抬起頭。他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望著皇帝,就是不肯從謝遲背上下來。 謝遲:“……” 皇帝一哂,起身過去抱元暉:“聽話,下來?!?/br> 元暉摟著謝遲的脖子不撒手。 “下來,皇爺爺抱你,行不行?” 元暉搖頭。 “那皇爺爺讓宮人帶你找獅子玩去?” 元暉立刻撒了手。 謝遲于是心情復雜地起了身,悲憤于自己在兒子心里的地位還沒獅子高。 之后的這大半日,孩子們都再也沒露臉,全都跟獅子瘋去了。 陪他們玩的獅子還是青團。青團現下兩歲多了,已然長成了一只大獅子,不過脾氣還是很好。謝遲來紫宸殿覲見的時候,偶爾能看到它趴在金瓦上打哈欠。 到了宮宴時,謝遲終于又見到了一群瘋孩子。 宴席上,男眷女眷歷來都是分開的。所以葉蟬參的是后宮的宴,六個孩子則全在謝遲這邊。再有宮人看著,謝遲也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費神盯著他們,弄得他一度十分嫉妒葉蟬。 要是有個女兒就好了,讓她宮宴時也被鬧一鬧! 謝遲正這么瞎琢磨著,抬眼就見元暉元晨手拉著手直奔御案,還正愉快地說皇爺爺那兒的葡萄好吃。 “……站住!”謝遲開口喝他們的時候,元晨的小手已經夠到了皇帝案頭的果盤。 皇帝笑呵呵地拎了一串葡萄出來給他們,還挺高興地跟謝遲說:“沒事沒事,讓他們吃。” “……”謝遲神色復雜,“父皇,不能這么慣著他們?!?/br> 皇帝一臉的不在意:“他們兩個才四歲,急什么。你看元明元昕現在不都挺乖的?” 謝遲無言以對,只好自顧自地低頭喝湯。宴席上歌舞升平,觥籌交錯,時不時地有人上來敬酒。來敬酒的人,自然不會硬逼皇帝喝盡,太子是半君,大多數人也不敢惹。但謝逐和謝追一走上御階,謝遲就知道自己完了。 果然,謝逐一馬當先地把酒盅換成了酒碗,謝追在旁邊嬉皮笑臉:“來,我們敬太子殿下一碗?!?/br> 謝遲哭笑不得,只能讓宮人再拿個碗來。這廂酒剛滿上,卻見一命宦官匆匆忙忙地進了殿。 他神色慌張,奔進來時不住地打趔趄,自然引得不少人都看了過去?;实垡蚕乱庾R地看了一眼,然后他皺了皺眉,傅茂川趕忙示意歌姬舞姬都停下。 殿里驟然安靜,那宦官哆哆嗦嗦地在御階下一拜:“陛下圣安。臣、臣是東宮的人,擦洗含章殿殿梁時發(fā)現了些東西。事關重大,臣不敢不來稟……” 宮中各處大殿的殿頂都很高,房梁擦起來很麻煩,所以一般都是年末擦一次。年末又素來都是除夕擦,有辭舊迎新之意,算得個好兆頭。 這個規(guī)矩大家都知道,但在殿梁上發(fā)現了什么,滿座朝臣都想不出個所以然,連皇帝和謝遲也都沒太聽明白。父子兩個相視一望,皇帝道:“呈上來?!?/br> 于是,便見那宦官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一物,雙手高高捧著,躬著身子往御座走去。 所過之處,兩旁盡是朝臣倒吸涼氣的聲音。 眾人依稀可以看見,那是一只扎滿銀針的人偶。也就是說,有人在行巫蠱之事。 一時之間,每個人的心弦都繃緊了,接著便不約而同地在心下猜測,這巫蠱所咒之人是誰。 既是在東宮發(fā)現,那是詛咒太子的?還是詛咒皇孫的? 又或者…… 最后一個猜測,幾乎在每個人心里都冒了頭,又被每個人冒著冷汗壓了回去。 只消片刻,那宦官已走上九階,與御座近在咫尺。傅茂川按規(guī)矩上前去接他捧著的東西,抬眸間卻猛地打了個冷顫,撲通就跪下了:“陛下……” 皇帝面色微沉:“拿來?!?/br> 傅茂川又連忙爬起來,心驚rou跳地將手里的東西呈給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