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顧越涵低低嘆了口氣,裝作甚是開心的模樣道,“娘,我來了?!?/br> 行至門口,忽見一張黑乎乎的臉飄過來,嚇得他跨步上前將夏姜芙拽至身后,拔劍而起。 “干什么,你大哥都不認識了?”夏姜芙頭上的步搖晃得厲害,抓著顧越涵手臂,柔聲提醒。 “大哥?”顧越涵定了定神,顧越皎一身石青色對襟直綴,袖口和領(lǐng)子繡著黑絲暗紋,整個人陰氣沉沉,他以為是哪兒來的殺手,再看顧越皎,臉上沒繃住,噗嗤聲笑了出來。 顧越皎緊抿著下唇,轉(zhuǎn)身回了屋。 夏姜芙手上還蘸著膏,催促道,“好了,你進屋躺著,娘給你也抹上,你別怕,半個月,娘保證讓你白回從前?!?/br> 這下,顧越涵笑不出來了,老老實實進屋,任由夏姜芙折騰。 一盞茶后,兩張黑沉如墨的臉相對,忍俊不禁爆發(fā)出幾聲笑來。 夏姜芙洗了手,見二人笑得抑不可止,蹙眉道,“被丑到了吧,不聽娘的話,遲早你們得黑成這樣?!?/br> 二人正襟危坐,不吭聲了。 “天兒好,娘想去學(xué)堂瞧瞧小六,你們明日得空就與娘一道吧?!鳖櫾金ㄔ谛滩慨斨?,除了抓嫖.娼?jīng)]啥大事,至于顧越涵,剛從邊關(guān)回來,有大事暫時也輪不到他頭上,陪她出去走走再好不過。 二人不約而同點頭,顧越涵想起外邊的瘋言瘋語,有話要與夏姜芙說,但夏姜芙好似看出她的心思,搶先道,“什么話等洗了臉再說。” 顧越涵只得忍下不作聲。 這晚,顧泊遠沒在睡書房,洗漱后,顧泊遠坐在楠木書桌前,顧泊遠翻看著話本子,逐字逐字低念,待夏姜芙一身清爽從罩房出來,他歇了聲,屏退丫鬟,目光深沉如潭的瞪著夏姜芙,“氣消了?” 睡了五天書房,膈得他后背生疼。 夏姜芙淺笑盈盈,“小六年紀小,哪怕你拉小四去宮里我也不會和你嘔氣?!?/br> 顧泊遠哼了聲,顧越白頭晚高燒不退,她守了一宿,帶出去萬一有個好歹,她不得更氣自己?他拍了拍身側(cè)位置,夏姜芙慢條斯理坐下,挽著他手臂,順勢說了明日去學(xué)堂看望顧越流他們的事。 顧泊遠臉色有些不太好,“他自己犯下的錯自己承擔,你去看望也是這么個結(jié)果,近日京中謠言肆起,你就沒什么問的?” “京中最不缺的就是謠言,有什么好問的?”夏姜芙依靠著他右胳膊,將話本子移至跟前,問道,“你念到哪兒了?” 顧泊遠沒出聲,夏姜芙翻了幾頁,側(cè)目掃了眼沉著臉的人,輕笑道,“你真看上外邊那些人了?” 顧泊遠的臉明顯黑了兩分,“你這么想我的?” “看吧,不問你心里不舒坦,問了又覺得我不信你?!毕慕降氖执钤跁撋?,面朝著顧泊遠,眉眼含笑。 被戳中心思,顧泊遠臉頰僵硬了下,拿過話本子掩飾自己臉上的尷尬,“小四被人陷害,我懷疑是王朔布的局?!?/br> 顧越白的性子,斗雞遛狗都不敢,更何況嫖.娼這等大事,消息故意傳給顧越皎是清楚顧越皎不會自己帶人,顧越皎不出現(xiàn),顧越白就會落到梁鴻手里,梁鴻此人,看似無私大氣,進京城的圈子久了,深諳渾水摸魚,見風(fēng)使舵的真諦,在陸柯的事情上偏向承恩侯府,難保不會被承恩侯利用來對付顧家。 他這些時日便是故意引蛇出洞,京城的青樓□□少說幾十家,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大批妓.女總要找地方安置,暗娼是條路子,再者,就是被有心人買回府養(yǎng)著,當利益送人。 皇上要整肅朝堂,就絕非表面說說,誰暗中收留那些人都視為牽涉其中,嚴懲不貸。 “王朔貪財好色,宅子是他的我信,幕后之人卻不是他,他才多大的官,敢和顧家為敵?我?guī)讉€兒子,一人撒潑尿就能淹死他,他不敢?!?/br> 顧泊遠皺了皺眉,夏姜芙意識到自己言語粗鄙了些,抬眉笑了笑,“我說皎皎他們一人一拳就能揍得他爬不起來,他不敢?!?/br> “你別使壞。”顧泊遠摟著她,叮囑道。 夏姜芙的目光專注落在話本子上,懶洋洋道,“成,你把帶回京的物件給我,私藏的三瓶玉肌膏,六張狐貍皮,還有一套紅寶石頭飾,我沒說錯吧?!?/br> 顧泊遠好笑,“誰與你說的?” 那些都是為她準備的,但不能毫無保留給她,否則下回遇著事,找不著物件分散她注意力。 夏姜芙調(diào)整坐姿,臉上滿是得意,“我不是與你說過我給向春找個厲害的媳婦,可不是說說而已。” 翌日,陽光明媚,風(fēng)和日麗,夏姜芙起床后就讓把顧越涵和顧越皎叫過來,洗臉敷臉,不得偷懶,顧泊遠穿了件深色祥云紋長袍,面色沉著,不茍言笑,于書桌前翻閱著公文,不時抬眉掃過矮塌邊給顧越涵敷臉的夏姜芙,“夫人,我送你去書院算了?!?/br> 旁邊坐著的顧越皎看得明白,顧泊遠掃過顧越涵的眼神盡是不滿,這種不滿,從小到大,他都習(xí)以為常了。 “啊,你沒事嗎?”夏姜芙抬頭,臉色訝然,“你不是說戰(zhàn)事結(jié)束,南蠻投降,南蠻首領(lǐng)親自上京遞降書要安排的事情還有很多嗎?” 昨晚他纏著自己的目的不就是說接下來要忙陣子,抽不開身,所以她才由著他折騰的,結(jié)果是假的? 顧泊遠面不改色,“接待南蠻首領(lǐng)的地點設(shè)在書院,皇上命我和禮部負責(zé)此事,故而得去考擦番?!?/br> “那就與我們一道吧?!毕慕綉?yīng)了聲,繼續(xù)專心致志為顧越涵敷臉,盅里的膏還剩下些,夏姜芙舍不得,讓秋翠帶下去賞給院里的丫鬟,顧泊遠撫著下巴,忽然又道,“夫人,此次回京我好像水土不服,皮膚干燥泛紅......” “你那么黑看不出來,哪兒不舒服請大夫瞧瞧?!毕慕矫ν觐櫾胶?,這才坐在梳妝臺前描眉擦粉,沒注意顧泊遠不悅的臉。 書院建在半山腰,兩條路到書院,一條寬敞大道,一條木板鋪成的階梯,夏姜芙他們走路上山,書院的大門約有兩人高,金燦燦的‘鴻鵠書院’四個大字還是先皇年輕時題的,守門人乃京兆府衙的人,看是顧泊遠,恭恭敬敬放了行。 小徑兩側(cè)是錯落有致的草木,高低不一,深綠淺綠相得益彰,瞧著甚是舒服,頭頂是高大的樹木,環(huán)境清幽。 這會兒正是學(xué)堂上課的時候,沒什么人,顧泊遠在前,夏姜芙在后,左右搭著顧越皎和顧越涵手臂,分外開心,“兩側(cè)的草木換新過了,和去年冬天截然不同,書院果然是人才濟濟,小六他們住這肯定不會膩煩?!?/br> “冬日賞雪,書院插之枯木,再撒草藥,凝雪而成花,晶瑩通透,眼下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jié),自然要移栽草木。”顧越皎緩緩解釋。 鴻鵠書院的景四季不同,年年有新意,相較江南園林皆不遜色。 拐彎后,往里走五十米再拐個彎就是學(xué)堂了,那也是書院的二門,走了十來步,旁邊草叢后飄來道壓抑的男聲,“陸宇給你們多少錢,我比他多十兩?!?/br> 聲音沙啞有些厚重,一聽就是處于變聲期,顧泊遠駐足,夏姜芙則豎起了耳朵,一臉新奇的望著草叢后,隨即拉著顧越皎和顧越涵,弓著腰,偷偷摸摸走了過去。 見顧泊遠劍眉倒豎,明顯有發(fā)怒的征兆,她朝他揮手,示意他別驚動人。 顧泊遠臉色陰沉,和夏姜芙僵持了會才沉默的走向草叢,夏姜芙擔心他動手打人,使勁拽了拽他衣袖,讓他蹲下.身,看看發(fā)生何事再做打算。 顧泊遠忍著脾氣,慢慢屈膝蹲身,沉寂的眸子陰森看著里邊。 “顧六少,怪不得我們,陸少爺給八十兩要我們揍你一頓。”一個穿著圓領(lǐng)袍子的胖子道。 共有九人,八人圍著顧越流,像是要圍攻他的意思。 “這是一百兩,揍得陸宇半個月不下床,事后我再付五十兩?!鳖櫾搅魃跏情熅b,隨后掏出個錢袋子扔在石桌上,“我下午就不想看見他?!?/br> 清秀的眉眼間沒有丁點畏懼之色。 胖子掂了掂錢袋子,嘿嘿一笑,意思是交易達成。 夏姜芙好笑,小聲和顧泊遠道,“看不出小六還有這等心思,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還擔心他在書院吃虧,看來是我想多了?!?/br> 顧泊遠臉色陰沉,看胖子拿了錢招呼七個人離去,顧越流在原地站了會,待八人看不清人影了他才興奮的拍拍手,一個人咯咯笑了起來,“和你爺爺作對,再等三十年吧?!痹偃缓螅埕耵駳獍喊汉咧∏x去。 英姿颯颯,意氣蓬發(fā),頗有考狀元的架勢。 走了兩步,頭上便是一痛,他嚇得跳了起來,看落在眼前的石子,憤怒轉(zhuǎn)身,罵道,“誰在背后暗算老子?給老子出來……” ☆、媽寶014 他憤怒著臉,好似隨時沖上前揍人,卻在看清來人那張深邃陰沉的臉后瞬間跳出去兩步遠,尖聲驚叫,“鬼啊......” 鳥雀亂飛,偶有兩片樹葉墜落。 “怎么著,要叫那幫人順便把老子也揍一頓是不是?”顧泊遠撥開草叢,順勢折了根藤條走進去。 顧越流噗通聲跪倒在地,膝蓋磕得疼出了淚花,臉上還不得不掛著笑,“爹,您扔得對......”話沒說完,身子是哆嗦了又哆嗦。 夏姜芙拉住顧泊遠,朝他搖頭,慢慢過去將顧越流拉起來,誰知顧越流跪在地上,泫然欲泣抱著她大腿,“娘,爹要打我,您要護著我啊?!?/br> 夏姜芙拍拍他的胳膊,扶著他站起身,但顧越流雙腿發(fā)軟,壓根站不住,夏姜芙責(zé)怪的嗔了顧泊遠眼,“小六本來就膽子小,哪兒禁得住嚇,你莫再嚇他了?!?/br> 顧泊遠拍著手里的藤條,顧越流雙腿又是一軟,躲在夏姜芙身后,不肯出來。 “小六,別怕,你與娘說說怎么回事?”夏姜芙將顧越流交給顧越涵扶著,整理自己褶皺的長裙,這身長裙是新做的,第一次穿,上邊殘著顧越流痛哭時的鼻涕,她問顧泊遠要手帕,隨后毫不猶豫擦掉鼻涕又遞還給顧泊遠。 顧泊遠疊好放入懷中,目光陰翳的瞪著顧越流,嚇得顧越流雙腿直打顫,吞吞吐吐將事情的起因說了。 回書院后,他依著夏姜芙說的找顧越澤,顧越澤二話沒說給了他二百兩,還提醒了句‘有錢能使鬼推磨’,誰知方才,有人借別人的名義約他出來,他興沖沖逃課到林子,遇著的卻是書院有名的混世魔王,順親王府的世子蕭應(yīng)世。 蕭應(yīng)世沒別的本事,只會帶著人刁難人,況且出了名的見錢眼開,誰給的錢多就幫忙對付誰,背后有順親王撐腰,書院誰都不敢惹他。 陸宇收買蕭應(yīng)世,他當然要還回去了。 “娘,您常說能用錢解決的事兒就不算事,孩兒這才把錢給他們讓他們報復(fù)回去的?!鳖櫾搅骺s著脖子,聲音低若蚊吟。 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夏姜芙給顧泊遠使眼色,后者重重扔了手里的藤條,警告道,“回府再收拾你?!?/br> 顧越流吸了吸鼻子,一臉無辜和委屈。 夏姜芙拍拍他的肩膀,這時候,有人向顧泊遠問好,“原來是顧侯爺,你已經(jīng)來了啊,禮部眾人正在正廳等候,你看......” 禮部尚書說話間掃過眾人,才發(fā)現(xiàn)情形好像有些不對,但顧泊遠面色從容,喜怒不明,看不出發(fā)生了何事。 他也沒有介紹的意思,和夏姜芙道,“你和小六他們轉(zhuǎn)轉(zhuǎn),不用等我用午膳?!?/br> 禮部尚書只晃了個人影,紅衣長裙,驚艷四射。便被兩道高大的身形給擋住了,只略過個剪影。 他猜到是侯夫人,那位注重保養(yǎng)空有美色且囂張跋扈的侯夫人。 禮部尚書來不及多想便順著顧泊遠步子并肩離去,商量起接待南蠻的細節(jié),更沒心思多想。 夏姜芙擔心顧越流在書院吃虧,陸宇心狠手辣,小小年紀身上就背著人命,夏姜芙不怕陸宇光明正大挑釁,就怕他使陰招,但看顧越流能應(yīng)付,心里踏實不少,忽然問道,“小六,這會兒正是夫子授課的時候,誰約你出來的?” 顧越流逃過一劫多虧他身上帶足了錢,否則打起來,雙拳難敵四手,她想不明白誰約顧越流來這種地方。 顧越流沒料到夏姜芙會忽然問起這個,臉色脹得通紅,垂首不語。 夏姜芙看他他明顯不想多說,看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她笑道,“你不說娘就不問了......” “是王婉珍約我出來的?!鳖櫾搅髋つ蟮娜嘀陆牵伎纯搭櫾金?,又看看顧越涵,隨即挽著夏姜芙往旁邊走,“王婉珍是王府小姐,他爹是戶部的,可有錢了,我要是和他打好關(guān)系,以后您就能享福......” 說到打好關(guān)系,他耳根紅得跟火焰似的。 顧越皎和顧越涵擰著眉,不待夏姜芙繼續(xù)問,顧越皎已雙手將其拎了起來,“我看你屁股的傷好了皮又癢是不是,男女授受不親,你多大年紀就學(xué)人私相授受了?”他聲音低沉,但毫不掩飾內(nèi)里憤怒,撿起顧泊遠扔掉的藤條,毫不猶豫抽了顧越流兩下。 伴隨著的又是殺豬般的嚎叫。 “娘?!?/br> 夏姜芙嘆了口氣,難得沒幫著顧越流說話,不過語氣不似顧越皎嚴厲,“你大哥說得沒錯,男女有別,什么話堂堂正正的說,這回你確實錯了?!?/br> 顧越流肩膀一塌,垂頭喪氣點了下頭,任由顧越皎的鞭子抽在他身上,哼都沒哼一聲。 顧越皎松開他,語氣陰寒,“王家小姐怎么回事?” 夏姜芙扶著他,望了眼學(xué)堂方向,和顧越皎道,“罷了,給小六請幾天假,什么話,我們回去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