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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在青樓改作業(yè)在線閱讀 - 第103節(jié)

第103節(jié)

    看出周行沒有大鬧的意思,方奇然與蔣存便在見過周家長輩后, 十分守禮地在為他們備好的位置坐下。

    周行耷眉垂眼, 看也不看坐得離他極遠的兩個好友。

    族老親故們雖未開口, 但都忍不住互相交換著眼神——當年周行三人匆匆出京背后的因由有三,除了方奇然得罪了張國公、蔣存莫名受傷似是惹了貴人外, 最后一條則是因為周行傷了祁國公與他心尖尖上的未來填房。

    說是歸鄉(xiāng)赴考,其實三人都有些躲災(zāi)的意思。

    而祁國公近乎于放逐嫡子的行為, 也曾被他們這些族老勸阻過。

    畢竟不論是外室辱及已故主母,還是嫡子以下犯上傷了父親, 傳出去都會有損祁國公府的名聲。

    說不可憐周行, 那是假的, 可是當時年少氣盛的周三公子, 并不需他們這些長輩心疼。

    只是今日,自幼邪佞囂張的周行,似是真改了性子。

    不論周行是否得了江南省解元,這國子監(jiān)恩蔭的位置向來只給一府嫡子, 讓他讓與周隨,也實在是強人所難了些。

    “國公爺,今日的的事,真是行哥兒自愿的?”

    作為年歲最長輩分最大的三老太爺,一直不喜周行但更加不喜周隨的宗長開口,打破了廳中凝滯的氣氛。

    周振再是糊涂,對長輩也不敢放肆,正色回復(fù)道:“確實如此。行兒如今年歲漸長,已不似小時候糊涂了。兄友弟恭,素來是咱們周家的傳統(tǒng)。”他求證般僵硬地笑著,望向周行,“行兒,你說是吧。”

    周行強壓下嘴角冷笑,依舊垂首而立,抿唇不言。

    祁國公府兩丈高七丈闊的正廳內(nèi),只有他一人站著。本就俊美的臉孔因著早前的傷勢反復(fù),氣色仍算不得上佳,因疲倦而微紅的眼角與眼中的血絲,更趁出十分可憐。

    廳中或站或坐的所有人,都熟知周行多么驕矜自傲,見他如此,心中都難免有些難受。

    周行指尖微動,握拳的動作扯動了袍袖,在他的委屈上更添一份隱忍。

    在三老太爺又要開口時,周行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回父親與叔祖父,是我自愿將恩蔭的名位讓出去的?!?/br>
    他的聲音平淡,聽不出一絲喜怒。

    可即便再如何不喜歡他,廳中眾人也皆是看著或與他一同長大的——他們對周行的惡劣脾性只知甚詳,是以當他吐出第一個字時,就已聽出了不對——在周家人的設(shè)想中,周行絕非自愿,可無論他自愿與否,為了周家團結(jié),周振迫他同意也屬應(yīng)該。

    但若逼迫到一個前途廣大的兒郎對周家灰心喪氣,那就有些過了。

    三老太爺眼中不見絲毫喜色,反騰起一股怒火,而那怒火之后,藏著的則是nongnong的憂慮:“國公爺,您真與行哥兒說好了?”

    周行握拳的手又緊了緊,垂下的眼睫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他不著痕跡地將所有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對于三老太爺替他出頭一事一言不發(fā)。

    這些人,所謂的親族,即便看似是為他周行出頭,其實所為的也是周家共同的利益。

    當家族中爆出難以輕易化解的矛盾時,最后的結(jié)果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往日他氣性太過不知轉(zhuǎn)圜,也難怪不論占理與否,都從未有人站在他身后。

    示人以弱啊……周行在心中輕笑。

    不過講該說的話放緩了速度放慢了時機去說,就既能得了便宜,又不失顏面,何樂而不為呢。

    在祁國公疲于應(yīng)付周氏族老時,被他頻頻點名的周行才慢悠悠開口道:“此事確實是我應(yīng)下的?!?/br>
    周振又氣又惱,卻只能撐出慈父笑臉:“隨兒行兒……還有舟兒,他們具是我兒,我身為人父,又怎會如此不公呢?!?/br>
    有得了他好處的平輩伯叔終于覷到機會,紛紛應(yīng)和道:“父慈子孝,我周家家風便該如此?!?/br>
    與依舊面無表情立在遠處,和一臉親切笑意立在周振身后的周隨不同,突然被父親點名的周舟聞言一個激靈,硬挺著腰桿站在離大門最近的偏僻角落,蒼白著臉強撐著笑任人打量。

    周行與周振、周隨的目光,同時掃在周舟的身上。

    周振清了清嗓子,向著周舟擺了擺手:“今日請各位親眷來,除了恩蔭一事外,也是想讓我這終于歸家的二子都見過族中親長。舟兒,你過來?!?/br>
    他挽著小心翼翼走近的周舟的手臂,拍著周隨的肩頭,笑得一副慈父柔腸:“周隨與周舟兄弟二人,早年不幸與我離散,好不容易找了回來實屬天幸。今日大家已見過隨兒,想來還沒見過我這幺兒……舟兒,還不快去拜見各位爺叔兄長?”

    此言一出,稍微知曉一點內(nèi)情的人都啞然無語。不等周舟反應(yīng),祁國公就已拉著周隨,向著族老大肆夸贊起愛子聰慧。

    周舟本就單薄的身形,在聽聞此言后顫了顫。他往后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小心些?!敝苄刑址鲎∷?,冰冷的面容上終于有了些變化。

    低聲快速地為周舟講明長輩座次后,周行拍了拍周舟的肩頭,“去吧?!?/br>
    周行立在原處,目光隨著周舟而移動,此情此景被被眾人收入眼底,與拉著愛兒與族老們聊個不停的祁國公形成鮮明對比。

    不知過了多久,已笑僵了臉的周舟才見過一圈親長。他佇立許久,重新回到偏僻的角落。

    在他站定后,周行才上前打斷了周振漫長不絕的夸贊:“父親?!?/br>
    只聽到他這個稱呼,周振就忍不住蹙眉。

    一旁周隨輕聲道:“父親,行弟來了,咱們話歸正題吧。”

    與眉心舒展的周振不同,方才就忍著性子聽他們父子二人一唱一和的族老們,此時都皺緊了眉頭。

    這周隨的主人架子,也未免擺的太早,也太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誰了。

    他母還未被迎入祁國公府一日,jian生子即便上了族譜,依舊還是jian生子。這聲“行弟”,周江周流能叫,他周隨貿(mào)然開口,實在是失禮非常。

    而周振,對著前途光明的嫡子如此態(tài)度,也太過了些。

    周行卻并未如他們擔憂的一般勃然大怒,只頗無趣地笑了笑。

    在見到他這個笑容后,坐在不遠處的方奇然與蔣存對視一眼,緊繃的坐姿也放松下去。

    周行不再管那父子二人,走至正前向著眾人團團一揖后,正色道:“左傳云,‘兄愛而友,弟敬而恭’,孝悌一道,是我周氏百年風雨與共之根本。孝為百行之首,父親有命,我身為人子自然不敢不從?!?/br>
    即便聽不慣這聲“父親”,可周行所言,已是難得的給足了自己面子。

    本以為或有一場爭鬧的祁國公捻須而笑,笑意中的那點不自然已被不孝子終于聽話的得意蓋過。

    “弟子入則孝,出則悌。所謂‘敬而不矢,恭而有禮’,四郎你自幼在外,即便沒讀過什么書,這些道理也得懂得?!?/br>
    周行語重心長的話,讓剛剛回到僻靜自憐身世的周舟,再次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

    終于意識到不對的周振打斷道:“行兒!你胡言些什么!”

    周行偏頭一笑,落落大方:“父親,我話中所言,皆是圣賢道理,可有哪里不對么?”

    自是哪里都對,無一處不妥。

    在族老們不滿的目光下,祁國公咬牙切齒地點了點頭:“自是對的?!?/br>
    “既如此……”周行拉長了調(diào)子,“我既為人兄長,將恩蔭之位讓與四郎,想來父親也會樂見我們兄弟友愛非常?!?/br>
    見祁國公不言,周行笑瞇瞇道:“哦?父親方才所言,難道不是這個意思?”

    他想了想,又隨意點了兩個平輩兄弟,向周舟問道:“四郎,可還記得這二位名諱?”

    周舟應(yīng)著他的笑臉和祁國公的逼視,左右搖擺了一息后,逼著眼吞了吞口水,硬著頭皮一一作答。

    周行擊掌笑道:“父親你看,我方才不過一說,如此混亂之下四郎還能清晰記得,可見資質(zhì)之好,更甚某人?!?/br>
    “對么?”

    作者有話要說:  祁國公:對你三大爺?shù)模?/br>
    三太老爺:呵!

    第113章 禮讓

    三太老爺拂須的動作微頓, 指向不遠處另一人道:“那位花白長須的,你該如何稱呼?”

    周舟下意識望了眼周行,見他點頭后,才小心翼翼地將對方名諱與身份說出。

    幾次之后, 三老太爺緩下聲音, 慈愛道:“你與隨哥兒幼年淪落在外, 可有機會讀書習字?”

    已習慣了被問詢的周舟抿唇搖頭,臉上浮現(xiàn)一絲落寞。

    他自小便一個人住在金陵周家故居,除了奶嬤嬤外身邊再無第二個人, 也只在三年多前周行回鄉(xiāng)苦讀時, 按著規(guī)矩去拜見過一回, 別說讀書,就連行走坐臥的禮儀, 都是周隨入族譜前后現(xiàn)學的。

    周舟兩手交握,在身前緊緊攥著, 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回三老太爺,并無這個機會?!彼麊≈ぷ? 低聲道, “在被老爺接回來前, 我……晚輩只在鄉(xiāng)塾墻外, 偷聽過幾次?!?/br>
    正廳中一時嘩然,雖因有長輩坐鎮(zhèn)聲音立時小了下去,但竊竊私語一直沒有斷絕。

    當年祁國公周振礙于妻族的約定,無法立時將心愛的女子聘為繼室, 他不忍心愛子流落在外,便編了個幌子說兩個庶子同時被拐子拐走,百尋無果之下,兩個失子的妾室也帶發(fā)出家替孩兒祈福。自此偷梁換柱,將心愛的外室母子接進府中,又將庶子遠遠打發(fā)回鄉(xiāng),以突今日重新給愛子一個好出身、好前程。

    這事雖做的隱秘,但十數(shù)年過去,總會有些消息泄露出來。

    是以議論紛紛面色不渝的周家人中,既有真心感慨周隨、周舟二人身世可憐的,又有知情者替周舟惋惜的。

    另一邊,萬沒料到周舟會如此大膽的祁國公,此時已將周行的意圖想得清楚明白。

    他的好兒子,從未想過要將恩蔭的名額讓給他的隨兒。

    而那不知感恩的賤種,甚至還敢對此事有所期盼!

    祁國公正欲開口怒斥兩個兒子,垂下的袖擺就自后面被扯了扯。

    周振回頭,正對上周隨泫然欲泣的眼睛。

    他驟然驚覺,態(tài)度上偏頗太過,只怕會在外人面前,給愛子留下個不好的名聲。

    “……他們兄弟二人,確實吃了大苦頭。”周振輕嘆口氣,滿是父親的疼惜,“行兒,我知曉你與舟兒是一同回京,感情要更深厚一些,但這名額若真讓與舟兒,只怕會讓他背負上一個不知尊敬兄長,不懂謙遜之禮的惡名?!?/br>
    祁國公的目光深遠悠長,帶著年歲沉積下來的智慧:“想來是行兒你素日隨意慣了,年幼無知才會說出這般話?!?/br>
    周行視若無睹,向著周舟招手道:“四郎,你可敢一比?”

    被他目光逼視,周舟下意識小跑兩步,停在周行身前,抬頭望他:“敢。”

    “既如此,父親不妨讓他與四郎一試?”周行拱手,“良才善用能者居之,畢竟僅靠‘禮讓’二字,絕撐不起我周家百年昌盛?!?/br>
    他雖無阿拂的識人慧眼,卻也能在短暫的幾次接觸中,看出稱得上踏實聰慧的周舟,比起只會耍后宅手段小心機的周憐兒,要強上不止百倍。

    更何況,不過回京路上的小半天時間,阿拂對周舟也欣賞有加……

    從身到心都崩得死緊的周舟,突然覺得腦后一涼。

    之后的發(fā)展,卻不再在兩人的預(yù)料之中。

    便是周行,都未想過周隨會不戰(zhàn)而退。

    在祁國公滿含期待的目光中,周隨一臉謙遜地拱手道:“當年離散之事,本就該我這個做兄長的擔起責任,再不好與弟弟相爭?!?/br>
    真是冠冕堂皇,正氣凜然。

    滿心無趣的周行隨意踹了腳呆愣當場的周舟:“國公爺明斷家事,四郎你還不快謝過長輩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