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可惜當(dāng)他反應(yīng)過來放開手時,劉平江身上洗到發(fā)白的長衫已被周行扯裂了一個口子。 而變故,也是在此時產(chǎn)生。 隨著布帛裂開的聲音響起,本已抬頭看向周行的蔣存面色一變,眼中已布滿了血色。他猛地起身,拂開驚覺不對的劉拂阻攔他的手,將她攬到身后。 “殺!” “二哥!” 一聲低吼從蔣存嗓中擠出,他瞇著猩紅的雙目,抬手掀開了身前礙事的桌椅,直擊周行。 出手如刀,不留絲毫余地。 周行大驚,正欲閃躲就想起身邊還有手無縛雞之力的兩個文弱書生,除了將他們推開外竟來不及做其他反應(yīng)。 他仰頭偏身,硬生生用左肩接下蔣存一擊,悶哼一聲的同時,用另一只手狠狠推了衣衫不整的劉平江一把:“帶著劉昌出去!” 只有與蔣存一同長大的周行明白,認(rèn)真動起手來的武威將軍府少將軍有多難對付。 以劉拂的性子,定不愿她的兄長與喜愛的學(xué)生受傷。 甚至是傷了性命。 可是阿拂……周行抬頭,正見劉拂抿唇,煞白著臉望向他們。劉平江二人就在門前,跑出去很是容易,但阿拂被蔣存擋在身后,除了硬拼再無法子帶她出來。 周行咬牙,全力擋住蔣存的攻勢:“快走!” 一個踉蹌后,站穩(wěn)身形的劉平江拉住想要沖進(jìn)去的劉昌,低呵道:“走!咱們在這只會添亂!” “你先生不會有事的。” 劉平江緊緊拉著劉昌,顧不得自己衣衫不整的狼狽模樣,向著記憶中護(hù)院的位置走去。 即便都不是少將軍的敵手,晉江書院的護(hù)院好歹也能護(hù)得其余學(xué)生的安危。 “那先生呢?”劉昌一張小臉驚得毫無血色,“先生會不會有危險?” 許久之后,因腳下不停滿頭大汗的劉平江終于松開嵌入掌心的手指,輕聲回道:“……莫怕,有周……周公子在。” 他本以為,此生憑著自己的本事,定能護(hù)得meimei周全,竟沒想到,還會再經(jīng)歷一次可望不可即的困局。 只希望,周行真能護(hù)得阿拂周全。 而在此時,方才那間清凈宜人的琴房中已變得一片狼藉。 “阿存!是我!”周行大驚,急急閃開,“你清醒點!” 第128章 避忌 蔣存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一味強攻。 他能毫不避忌,神智清明的周行卻不能。面對失了常性的好友,周行又驚又憂,只守不攻的同時又要伺機制服對方。 比之蔣存自幼苦練的功夫, 周行平日里與他比斗時輸贏也在四六之間, 還多是憑靠了靈活的身手以智取勝。 此時的勝算之低, 已可忽略不計。 反手架住蔣存的手臂,被掌風(fēng)激得面頰生疼的周行微微瞇眼,視線越過蔣存, 望向不遠(yuǎn)處一瞬不瞬注視著他們二人動作的劉拂。 就算再沒可能, 也不能退讓一步。 周行側(cè)身避讓, 將戰(zhàn)局遠(yuǎn)遠(yuǎn)引開。他不敢高聲呼和讓劉拂快走,只能不斷的用眼神示意, 滿心焦躁下,唯一讓周行感到安慰的是, 從一開始蔣存就只將劉拂攔在身后,沒有絲毫傷害她的意思。 授課用的屋子算不得多小, 可不論是排列整齊的桌椅還是桌椅上的擺放著的七弦琴, 都嚴(yán)重阻礙了他的動作。 蔣存卻視其如無物, 或丟或擲, 只將上好的瑤琴當(dāng)作武器。 滿室錚錚之聲,全是絲桐哀鳴。 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周行就已傷痕累累,一個不慎, 就被蔣存猛灌在地。他在即將倒地前拼著一擊重錘死命抱住了蔣存,用雙臂緊緊將對方禁錮著一起倒下。 兩人翻滾著撞倒無數(shù)桌椅,激起琴室里幾不可查的灰塵,最后停下時,是蔣存將力有不逮的周行壓在最下方,緊緊卡住脖頸。 “……阿存!……” 周行白凈的面頰漲得通紅,額角一塊灰塵遮不住繃起的青筋。他吃力地尋找著脫身的契機,艱難開口時聲音中仍不帶一絲惱意,全心全意地安撫著好友。 “……阿存,是我,你清醒點……” 在他的聲聲呼喚中,蔣存依舊赤紅著雙目,完全不為所動。 “殺!” 周行的臉已經(jīng)憋得紫脹,好不容易撐開他的雙臂,凝視著蔣存的目光忽的一閃,待要阻止已來不及。 他們打斗時被砸落在地的岳山琴額,重重地砸在了滿面殺氣的蔣存的后頸。 在周行的嗆咳聲中,被擊中的蔣存回首望向身后襲擊他的人,眼中血色微褪,向著劉拂的方向伸出手。 “咳!蔣存!”周行大驚失色,嗆咳不止的同時強撐起自己疲累疼痛的身體,意圖攔住蔣存的動作。 蔣存卻只是伸出手,輕撫了一下劉拂的手背。 “阿拂……”他嘴角扯出一個淺淺的笑意,語調(diào)輕飄,似訴似嘆。 不等劉拂應(yīng)答,蔣存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而在少將軍到底的同時,劉拂手中沉重的桐木構(gòu)件也落在周行腳邊,發(fā)出一聲巨響。 瞬息萬變。想起方才種種,周行只覺氣血上涌,強忍住咳意撐跪坐起來,抬頭瞪著劉拂:“你……” 滔天的憤怒與后怕,在與她四目相對的瞬間都啞了火。 “你!……”周行咬牙,只覺口中盡是鐵銹腥味,“你可知剛才有多危險!” “不然呢?”劉拂垂眸,冷笑一聲,“看著你被二哥活活掐死,然后在他清醒之后,再看著他悔恨終身?” 周行一口氣沒順,再次嗆咳起來。 劉拂并不理他,只推開周圍散亂的桌椅,蹲下身小心替蔣存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讓他的四肢得以舒展開來。 她執(zhí)起蔣存布滿了傷疤的手掌,替他探過脈象后,才放下心來。 面對發(fā)狂的蔣少將軍,劉拂實在拿捏不好力度,既怕真?zhèn)怂峙乱粨舨怀筛韥y象。之前雖不知蔣存因何沒將她視作敵人,但在那一記重?fù)糁?,想來?yōu)待亦會不存。到時本就捉襟見肘的周行不止要拼命牽制蔣存,還得護(hù)她周全,才真會傷了性命。 是以方才那一琴額,幾乎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氣砸了出去。 說不后怕,那是假的。 但劉拂怕的不是蔣存會傷了他,而是她會真的傷到她的二哥。 所幸脈象還算沖和平穩(wěn),并無大恙。只是…… 在周行驟停的咳嗽聲中,劉拂掀開蔣存緊束的袖口,將袖擺拉至上臂,露出同樣舊傷疊舊傷的手臂。 三年前在金陵,他們同院而居的時候,劉拂也曾在晨光微熹時看到赤著上身練武不輟的蔣存。 當(dāng)時的少將軍身上雖有一二刀劍傷疤,但在微黑的皮膚與緊實筋rou的襯托下,只會更讓人覺得迷人可愛。 可是現(xiàn)在…… 劉拂抬頭,面無表情地望向周行:“三哥,二哥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何事,竟是一字一句都不能講與我聽么?” 與她相處了近五年的周行日日將人放在心頭,又如何察覺不出劉拂是真的動了怒。 不是不可說,而是那些血腥殘暴之事,怎好在蔣存沒首肯的時候直接講出? 好友對心上人的情意,周行自然知曉。他能在蔣存不在的時候極力表現(xiàn)自己,以期佳人傾心,但絕不會在兄弟最低谷的時候,再給他重重一擊。 誠然,將這兩年過往講與劉拂,定會讓她對蔣存生出無限憐惜,但這憐惜是否是蔣存想要的,與他相交幾近一生的周行自然也知曉。 他們都是一樣的人,骨子里的驕傲絕不允許久候的情意因悲憫而來。 想起方才打斗時,神志不清到認(rèn)不出自己的好友仍在有意無意的保護(hù)著劉拂,周行薄唇緊抿,垂下眼簾避開劉拂的注視,堅定的搖了搖頭。 劉拂輕嘆口氣,將視線從周行臉上,移回蔣行身上。 周行雙目緊閉,只當(dāng)自己沒有聽到這聲嘆息。 在布料簌簌的聲響中,劉拂已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不止那一條手臂,蔣存的四肢胸前,全部布滿了各色傷痕。 層層疊疊的傷疤破壞了當(dāng)年緊實細(xì)致的皮膚,看著可怖非常。 非經(jīng)年累月的刑訊,再形不成這樣的傷。 劉拂只覺眼眶酸脹,她狠狠閉了閉眼,將熱意憋了回去,然后才開始替蔣存整理好散落的衣裳。 每一道折痕,每一縷束帶,都按著原樣一絲不茍地折好。 “三哥,今日.你與大哥告假,就是因為二哥要回來么?”劉拂吃力地架起蔣存,“你該告知我的。” 周行輕聲道:“是阿存飛鴿傳書,讓我們先避過你?!?/br> “所以他早前就已知曉自己有這般病癥?!眲⒎鬏p‘呵’了一聲,抬腳踢了踢滿心糾結(jié)的周行,“三哥,你再不搭把手……我可要撐不住了!” 當(dāng)劉拂與周行一并撐著蔣存走出亂糟糟的琴室時,門外已站了十?dāng)?shù)個晉江書院的護(hù)院。而在護(hù)院身后的,是滿眼擔(dān)憂被其余先生學(xué)子死死攔著的劉平江與劉昌。 劉拂啞然,若非她一琴額打暈了少將軍,只怕這屋前幾十人,都不是殺氣沖天的蔣存的對手。 在她胡思亂想時,劉平江不哪里生出的力氣,揮開壓著他的人,沖向劉拂,上上下下看了數(shù)遍,才啞聲問道:“云、劉先生,你可有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有事的絕非云浮,而是已陷入昏迷的蔣存,卻沒有人笑話這個面孔陌生的青年。 關(guān)心則亂,不過如此。 劉拂卻因著他的改口心中微暖,淡笑道:“兄長,無妨的?!?/br> 此言一出,不提其余人等,僅站在劉拂面前的劉平江就已驚得手足無措起來。 “云、蘭……云浮,我……” “先照料蔣二哥?!眲⒎鞔驍嗨恼痼@,吃力地向上抬了抬蔣存,在劉平江反應(yīng)過來搭手前,隨便指了一二護(hù)院,“還請兩位大哥,將蔣公子抬至我院中?!?/br> 第129章 傷痕 劉拂的院子離琴房不遠(yuǎn), 幾人七手八腳不過一刻鐘功夫,就將人搬進(jìn)了劉拂的屋子。 望日驕聞聲出來,見著昏迷不醒的蔣存驚了一跳:“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