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窗外蟬鳴嘶叫,于青躺在自己小房間的床上,瞧著尼龍袋子扎成的天花板,腦子里還是有些顛三倒四。 一切都是活生生的,由不得她不信,年輕了十七歲的mama是活生生的,已經(jīng)死去的劉和平也是活生生的,在看到和平的第一眼,震驚之余,因為重生造成的混亂漸漸被一種慶幸所替代。 老天爺安排這一切,也許他老人家自有天意。 最起碼,她這一回一定要死死拽住劉和平! 念頭轉到此,于青翻了個身,床頭一個小收音機,她隨手撥弄了幾下,里面一個男聲正在充滿詩情畫意的描述今晚會是二十年來的最“月圓”之夜,彼時月亮會美輪美奐,大到令人發(fā)指!大家一定不要錯過這個二十年才一次的好機會! 于青一下從床上蹦起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就是今天! 和平就是死在今天。 正文 第3章?lián)屲?/br> 于青跳下床就往外跑。 上一回,她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其實隱約有聽到后窗外和平家的大門吱呀一聲,她還知道劉和平像往常一般,蹦到她后窗上抓著窗欞朝里瞅了瞅。 她不會說她甚至聽到他似乎有小聲叫她:“于青,有個好地方,你去不去?” 天熱,她睡的脖子里流汗,煩躁的翻了身,敷衍的哼了一聲。 再然后,窗外就沒動靜了。 再然后,她就被撕心裂肺的哭聲給驚醒了。 于青事后回想起來,總覺得自己好似在做夢,和平他似乎是在夢里悄悄問過她:“嘿,有個好地方,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可自己去了……” 她一直后悔她沒回應他,如果她從床上蹦起來,跟上去, 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淹死劉和平的那個小水庫就在他們廠子北面那個村的東北角上,平時是片洼地,夏天雨水大的時候也當蓄水的水庫用。和平淹死的那天,她并沒有跑去圍觀,直到三年后她才去過附近溜達,那時候水庫早就廢棄了,只余一片洼地,長滿了半人高的灌木野草。 當時陪她溜達的那個村的女同學煞有介事的介紹說,這地兒可陰了,當年當水庫的時候正經(jīng)淹死過幾個! 奔出廠子大門,往后面村子去是一條土路,午后的太陽明晃晃白花花,炙烤的地面像是升起了煙。路兩邊全是麥地,這個時候麥子早都收完了,路旁連棵樹都沒有。于青一路狂奔,呼哧呼哧,后頸到后背被晴熱的陽光曬得生燙,不小心趔趄了一下,低頭一看,涼鞋帶子斷了。 她跑的急,隨便套了雙鞋,現(xiàn)在只能拿腳尖拖拉著繼續(xù)走,心里頭后悔應該叫上個鄰居家的叔叔什么的一塊騎車來,這樣速度還能快點。她前后顧盼了一下,恰逢午后,遠處林子蟬鳴聲聲入耳,路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只好拖著那雙破涼鞋繼續(xù)前進,心里頭和身體上同樣火燒火燎,汗不住從額頭發(fā)根處淌去眼睛里,殺得很。 身后響起一串清脆的自行車鈴聲,于青精神猛的一震,轉身伸長胳膊就去攔,對方已經(jīng)離她很近,沒料到她突然伸手,措不及防,車把一拐人就失去了平衡,“啊”的一聲歪去了路邊的溝里。 于青忙不迭湊過去,路邊溝不深,灌木草木茂盛,那人兩條長腿朝天,上半身歪在高高的灌木叢里,嘴里正“呸呸”吐著什么,順帶著罵了句娘。 看那兩條大長腿上的皮膚質(zhì)地和罵娘的公鴨嗓音,應該也是個少年。 于青把歪在路邊的自行車扶起來,沖溝里還沒爬起來的倒霉蛋救世主喊了一嗓子:“少俠!江湖救急!你這車我借借,就在這村東頭的水庫,你去那找我!” 邊喊邊一偏身子就上了車,腳下一踩,嘿!居然還是輛捷安特的變速自行車,這車放在這年代,那可是非家境優(yōu)渥不能擁有的。 好車果然好騎,一腳下去于青就老遠開外了,身后遠遠有人“哎!哎!”了兩聲,她無暇回頭,伸出只巴掌憑空擺了擺,就這么揚長而去。 于青到水庫的時候,甭管看見了啥,先死命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劉和平?。∧銒屗懒耍。。?!” 劉和平才剛下水,正走在淺處,水面剛沒過他的膝蓋,冷不丁被吼了一嗓子,忍不住一哆嗦。一抬頭,就見于青飛身下車,邊走邊擼袖子,就跟要干仗似得氣勢洶洶直朝他撲過來! 岸邊兩個光屁股的七八歲的小男孩彎腰撩水大叫:“來了個女的??!” 劉和平光著上半身,只穿了個小褲衩,被于青這陣仗給徹底嚇住了:“你、你咋來了?” 于青不跟他廢話,她一面慶幸自己趕到的還算及時,一面兩腳噗嗤噗嗤毫不遲疑踩去了水里。 她本意是想把他拽回來,但一腳踏進去就踩了個空,她低估了這水庫水底的淤泥,身子一晃一趔趄,半張身子就栽進了水里。 她一門心思要救的劉和平反倒回過神來要朝她施以援手,于青半邊身子濕淋淋,一只腳陷在泥巴里,一只腳使勁亂蹬,想把腿拔出來,奈何越陷越深——她見劉和平朝她邁過來,生怕他有什么意外,一出聲嗓子緊張到破音:“你,你別動!” 心急,反正身上都濕了,她也顧不得女孩子的形象,彎腰下去撅起屁股,兩只手抱住小腿,想把腳給拔出來。結果一個重心不穩(wěn),一屁股就噗通坐了下去…… 具體怎么鬧的于青也有點搞不清了,反正她渾身濕了個透頂,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卻死命緊緊拽了劉和平半條膀子,勁大的像要給他卸下來一般。 從岸上跑下來兩個小伙伴來對他倆施以援手,于青搭眼瞧了一眼,應該就是鈺子和畢杰子。 不過她對他倆目前不甚關注,只管死命的拽著劉和平,兩只腳還陷在淤泥里,嘴里喊得亂七八糟:“劉和平!你不是說、說要在家看書么,卻不吱一聲就這么偷跑出來,我……我這是好不容易跟上了,要是再、再晚一步,你……我可怎么辦!” 說到最后一句,聲音里都帶上了哭腔,像是真心被嚇狠了。 卻是這一下尷尬了,她這一通叫的沒頭沒腦,像是村里得了失心瘋的婦女,緊緊抱著劉和平半邊膀子的模樣更像個小媳婦兒,鈺子和畢杰子眨巴了眨巴眼,瞅劉和平的目光頓時就有點雞賊。 特別是鈺子,捅了一把正死命拽著短褲的劉和平:“和平,看不出來啊,知道你和于青要好,可啥時候都好到這地步了?看你下個水,這都心疼滴抓肝抓肺滴?!?/br> 畢杰子在一旁“噗嗤”一樂,一臉怪笑:“方才于青跑過來這陣仗就跟孟姜女瞅見長城似得?!?/br> 劉和平一張小白臉在正午的大太陽下紅的更盛了,少年的身條細瘦的可憐,胸前幾根肋骨的形狀隱約可見,他狼狽的拽著自己的褲衩,羞惱的渾身都粉成一片。 他固然和于青要好,但一旦涉及到這種曖昧論,正值這個年齡的孩子那可是相當敏感的。特別是在他們這種鄉(xiāng)鎮(zhèn)旮旯的地界,這種事是大家平時都最愛的談資,只不過談別人行,可要自己成了被議論之人,那可是相當不妙的。 只不過劉和平也硬氣不起來,因為于青的確像是他要去赴死一般死死拽著他,那手勁大到出奇,掐的他皮rou都有點疼,方才那沒頭沒腦的一番話也是聽著叫人忍不住亂想。他臉皮薄,經(jīng)不起小伙伴們的調(diào)笑,只能臉紅脖子粗的扔出來一句:“瞎說什么那……” 于青卻不肯放過他,急赤白臉:“誰瞎說了!這地方淹死過人你知道不?去年夏天就淹死個撿破爛的老頭前年還淹死過兩個小孩,你又不會水,你不是跑來找死是什么?” 她聲嘶力竭,眼睛紅脖子粗,劉和平?jīng)]想到平時還算文靜的于青這回還真成了個失心瘋,不由也是又羞又惱,梗著脖子口氣不由也沖:“瘋張拉煞的嚇唬誰呢,鈺子他們這陣子每天都來,啥事都沒有,咋我才頭一回,就這么多事啊!” 于青氣不打一處來,頭一回!你頭一回就能把命撂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