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跪在地上的人都知道,今天這個大殿所有人聽到的一切,樁樁件件都是秘事。尤其是最后有關(guān)皇帝血脈的事,即便聽到了太后親口否認,但是皇帝看到他們,就會想起那間虛無縹緲的事,心里就是一個疙瘩。 韓司恩并不打算參合這件事了,太后私下威脅皇帝的源頭他給截下來了,他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所以他現(xiàn)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覺。 韓司恩跪在地上,語氣稍低,顯得很是恭敬:“皇上,此事說大了乃是國事,說小了不過是皇上您的家事。微臣今日酒醉,說的都是胡言亂語,還望皇上恕罪。” 太后和白俊有私情,甚至生下了一個兒子的事,這關(guān)系到皇家顏面,只能是一個秘密,不能用這些罪名給白俊定罪。 所以,捅破這一切的韓司恩,本來是最大的功臣,可是這個功勞他不能領(lǐng),現(xiàn)在更是主動請罪,把這件天大的事說成了皇帝的家事。 怎么處理,那都是皇帝的事情了。 皇帝知道韓司恩一向識趣,對他這個做法心里還算滿意。皇帝對今天這大殿里的人沒一點好感,但韓司恩那雙眼起了作用,至少皇帝沒有想過立刻把他也給治罪,便道:“既然是醉了,就回去醒醒酒吧。” 韓司恩跪在地上沒有動,背脊筆直,皇帝挑了下眉,看著他。 許久后,韓司恩仰頭,語氣更低了,他說:“皇上,西疆天門關(guān)地處冰寒之地,向來難守,靖國候奉命回京之后,此處缺將才。白文瀚與其弟白書君前失儀,微臣奏請皇上下旨貶白文瀚將軍之位,命其與其弟白書,即可前往西疆天門守邊關(guān)?!?/br> 姬洛聽了這話,知道韓司恩這是為了白文瀚和白書好,但他怕皇帝不同意,心中有些焦急,但他不敢在此時表露出來便是了。 皇帝看著韓司恩,神色莫名,心底本能的有些憤怒。白俊犯下的是死罪,他就算是被五馬分尸都不足以泄皇帝的心頭之恨,白家定然是要被清算的。 而白文瀚和白書雖然和白家關(guān)系雖然平漠,但他們畢竟是白俊的親生兒子。 想到他們身上流淌著白俊的血,皇帝就忍不住有殺人的欲望。 現(xiàn)在韓司恩這話,無疑是讓皇帝放了白文瀚和白書。 皇帝對韓司恩這個請求心底很惱火,但是看到他那一雙眼時,皇帝總覺得是王瑛跪在地上在向自己求情,心底便生出了一絲愧疚。 皇帝閉了閉眼睛,想到韓司恩也算是王瑛最親近的人之一,便冷聲道:“擬旨,白文瀚白書置長輩不顧,實屬不孝,杖責三十,罷白文瀚將軍之位,即日起以白衣之身同其弟白書前往西疆天門守關(guān)。無詔,不得入京?!?/br> “謝皇上?!表n司恩恭敬的說。 皇帝揮手讓他離開,韓司恩是唯一一個從這大殿走去的人。他在推門而出時,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白書和白文瀚。 白書直直的看著他,神色復雜。 韓司恩目不斜視的從他們身邊離開,他的衣擺從白書手邊滑過,白書本能的想伸手去抓,但是什么都沒有抓住,白書臉上有些茫然。 韓司恩直直的走出宮,他走的不緩不慢,而在他身后,不多時,就傳來了棍子落在身上的悶響聲。 白書挨著那三十棍,卻一直在回頭看著韓司恩的背影。直到,韓司恩走出內(nèi)宮的宮門。 不知道是棍子打在身上太疼,還是其他,白書覺得自己心口悶疼的厲害。 @@ 韓司恩從皇宮后出來,很多文武百官都是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的,很多人都在猜測宮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等韓司恩剛剛回到國公府,皇帝的幾道圣意便飛快的下達出來了。 先是石府私采金礦暗中支持二皇子姬容為帝之事,由于證據(jù)確鑿,宮中石貴妃被褫奪封號,貶入冷宮,石府所有人被收監(jiān),等秋后問斬。 石侯爺是被人從宮里抬出來的,據(jù)說出來時,整個人都快不行了。 其次便是白家與石家勾結(jié),妄圖支持二皇子為太子,實屬罪孽深重,白家所有人暫時收監(jiān),等候秋后問斬。 而后幽禁了二皇子姬容,命終身其不得出府,三皇子姬洛守皇陵半年。 在這幾道圣旨中,白文瀚和白書離京的消息似乎是最為不顯眼的。 沒人知道宮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進去的時候好好的,等人出來,基本上都廢了。有悄悄打探宮中消息的,只聽說太后閉門不出,近來皇帝身邊最為得寵的美人突然暴斃而亡。 有心人對著圣旨的字暗自揣摩著,石家的罪名沒什么問題,倒是白家不過是支持二皇子,皇帝圣旨上卻是寫著罪孽深重,實在是讓人感到蹊蹺的很。 二皇子被幽禁在府上,也算是正常的旨意,但三皇子那里就古怪了。 守皇陵,有時是一件很壞的事,但有時又是一件很好的事。最關(guān)鍵的是,這個時候并非是守皇陵的時節(jié),這些人還真琢磨不透皇帝對三皇子這態(tài)度了。 而沒有被波及的官員,在聽到這些消息后,嘖嘖兩聲,感嘆韓司恩還真是個災星,誰沾上去一點,他就能要人命。 第104章 皇帝的幾道圣旨里面并沒有關(guān)于白恩的處置, 韓司恩倒是能理解皇帝的心態(tài)。不管皇帝想對白恩做何處置,都不會特意把他單獨拎出來的。 皇帝能在給白家的圣旨上寫著罪孽深重, 已經(jīng)是無形之中表露出他的怒氣了, 再過的, 他是不能做的。任何朝代都有那種心思玲瓏之輩, 情緒表露的太明顯就會讓人深思, 說不定那些想要被深深隱瞞的秘密就會被人挖出來。 至于太后,韓司恩想,她這輩子怕是沒有那個機會再出宮殿了。韓司恩其實覺得太后實在是太自信了。她以為自己私下里培養(yǎng)的那些所謂的親兵, 還能為失勢她的所用嗎?真是太后當?shù)奶? 太過高高在上了。 皇帝也許一時會被她的玉石俱焚給嚇到, 暫時會放過白恩。 但是時間久了,一個失勢的太后,娘家的勢力完全消失的后宮之人能有多大的勢力?再者, 刺客的事一直沒有結(jié)果, 但現(xiàn)在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太后,皇帝只要能撬開那些人的嘴, 太后所有的勢力就被完完全全的廢除了。 如果皇帝稍微心狠一點, 太后的宮殿就可以如同冷宮,里面住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太太, 說不定還會是一個可憐的老太太。 當年皇帝懦弱, 但自打王瑛死后, 又沒了太后的阻撓, 他在朝堂上雖然還是比較仁慈能聽從大臣的意見,但到底也嘗試過說一不二的感覺。加上這一年來,韓司恩在朝堂上攪動風云,皇帝在他身后坐收漁翁之利,日子過得是十分舒心的。 太后這幾年是心里想作妖,為白恩培養(yǎng)了一些所謂的親兵。但是她畢竟有這個想法的時間不算長,親兵里也不是人人都忠心的。 至于太后手中那封所謂的信,等皇帝徹底把她掌控在手中,誰站上風還不一定呢。 當然,這些韓司恩也只是在腦海里隨意過了下,便一閃而過。 京中突然出了這樣的大事,刑部和大理寺的牢房都裝滿了人,打聽消息的差點把刑部大牢給踏破,但刑部和大理寺關(guān)押的只是罪犯府上的下人,并非當事人。 那些當事人,都被皇帝的親信守在天牢中,沒人打聽到宮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宮外目前的知情人只有韓司恩一個,但沒人會向他打聽消息,除非不要命了。 京中無數(shù)官員低調(diào)起來,這其中對外最低調(diào)的要屬韓國公府。目前皇帝的兒子中,只有大皇子姬凡和五皇子姬懷沒有受到影響。 眾所周知,姬凡是個莽夫,不得人心。但姬懷卻是一個非常正常的皇子,還有外家韓國公府做后盾。 有那么個心思活絡又想一步登天的小官,便暗中向韓國公府投靠。不過這些人直接被韓卓打發(fā)了,并未沾染一個。 守在韓國公府的禁衛(wèi)軍早就離開了,但京中出了這樣的大事后,韓國公府的門禁更加嚴厲了。就連出去采辦的下人,對外都沒有任何言語,生怕被人抓住把柄。 雖然韓卓盡力的維持著國公府的平靜,但是宮中的嫻妃和老夫人卻是異常欣喜的,她們覺得這是五皇子姬懷上位的最好機會。 如果按照慣例,韓國公府作為五皇子的外家,如果有這樣的機會,應該會暗中煽動朝臣請旨立太子。但是韓卓作為韓國府的最大掌權(quán)人,他想的要多,畢竟這次把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擼下來的是韓司恩,就憑這點,他就不敢輕舉妄動。 老夫人曾經(jīng)就這個事和他談論過,宮中的嫻妃也冒著風險往韓國公府遞出過口信,詢問韓卓,他怎么看這件事,是不是韓司恩有改過自新的意思,有意幫助姬懷上位。 韓卓內(nèi)心很想事實如韓蕓和老夫人想的那么樂觀,韓司恩對他們的敵意消失了,甚至開始認清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幫助姬懷。 但韓卓是冷靜的,這些不可能的事,他只是想那么一想,并不會當真。韓司恩和韓國公府就是對立的存在,那個人絕對不會改變主意的。 韓卓直接打破了老夫人和韓蕓的幻象,甚至還讓她們最近行事小心些,尤其是避免和韓司恩、韓明珠有任何沖突。 老夫人心里雖然不痛快,但是她到底知道韓卓遇到事的反應能力,也想到了往日韓司恩做的那些讓人不痛快的事,便捏著鼻子決定忍了韓司恩。 老夫人心里想著,再讓他囂張幾天,等一切塵埃落定,韓司恩的生死還不是隨意捏在自己手中? 不過他們覺得自己忍了,已經(jīng)是對韓司恩高高在上的寬容了,但是被他們?nèi)棠偷漠斒氯藚s不想忍他們了。 @@ 韓司恩其實從宮里回來的那天,就一直縮在方蘭院,閑著的時候看看書,沒事的時候看著窗外。 冬寒來臨,整個京城都被寒冷包圍著,說一句話都能看到一團白氣從嘴里哈出來。 沉香她們作為婢女,在方蘭院的內(nèi)院用心服侍。安草則在外面打探消息,主要是打探白家的消息。當然,這并不是韓司恩吩咐的,而是安草自己想這么做的。 京城一下子出了這么大事,被傳的風言風語的。安草對那些皇子和世家官家的事根本不敢興趣,他只關(guān)心白文瀚和白書。 白文瀚和白書是他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被擼了職又發(fā)配邊疆,而且聽說挨了板子。這對差點把他們的牌位日日供著的安草來說,心里是非常擔心的。 安草覺得,那個白書經(jīng)常突然出現(xiàn)在世子面前,也未見世子對他有所呵斥。想來這白公子和世子的關(guān)系很好。世子自己因為身份之故,不便出府打聽那么多消息,可自己作為最貼心的小廝自然應該替主子分憂。 好在,白家除卻那些被收監(jiān)的人,白文瀚和白書的消息打聽起來要容易的多。于是安草便把自己這些天悄悄打探好的消息,一籠通的向韓司恩說了出來。 “世子,白將軍和白公子在出宮后第二天就離開京城了,兩人當時都受了傷,宮里的人下手挺重的。白將軍和白公子離開京城的時候,身上的傷勢還是很嚴重的,據(jù)說都不能起身。但皇上的圣旨是讓他們即可出發(fā)前往西疆天門關(guān),所以兩人便坐馬車離開了。有人說看到兩人離開京城的時候,血從馬車的縫隙里流出了一路,染紅了去西疆的路。世子,西疆天寒地凍的,這個時候白將軍又是受傷了離開京城,若是這路上萬一出了什么事故,那可怎么辦?” 安草本來是在平和的說自己打探的消息,但后來就忍不住抱怨起來。他覺得皇帝對白將軍太無情了,怎么說,白將軍也是在戰(zhàn)場上殺過敵,立過戰(zhàn)功的將軍。 現(xiàn)在他被皇帝打了也就打了,還被這樣攆出京?,F(xiàn)在天氣這么惡劣,白將軍怎么受得了?;实圻@不是明顯的在逼死人嗎? 面對自己救命恩人的遭遇,安草心有戚戚然,言談之中難免有些偏頗。 韓司恩聽了臉上表情絲毫不變,他只是掀著眼皮看著安草冷涼的說道:“你若是覺得不滿,可以奏請皇上替他們求情?!?/br> 安草臉色有些尷尬,他喊了聲:“世子……”心里有些發(fā)苦,心想,自己就算有心,也無力不是?;实凼撬@個小廝說見到就能見到的人嗎? 韓司恩把安草打發(fā)走,自己坐在長廊下,看著院子里的梧桐樹。他其實想過讓人給白書和白文瀚送去一千兩銀子的,算是自己對他們的補償,但是那銀票被他翻來覆去的拿了好幾回,最終還是被他放回了原地。 白文瀚和白書前去西疆也許缺銀子,但最難受的應該是感情上。韓司恩覺得作為挑破這一切的自己,其實應該可以被那些人稱之為仇人了。 白家和石家因為這場事,無數(shù)人會受到連累,日后皇帝圣旨一下,死傷更是會無數(shù)。說不定鮮血能染紅整個帝京的道路。 韓司恩并不后悔自己揭發(fā)這一切,但是有些事不是不想,便可以當做沒發(fā)生的。 白文瀚原本有這極好的前程,都被自己給毀了,一切都要重頭再來。西疆遙遠,又是冬寒時節(jié),他們這一路前往怕是不太平。 想到此處,韓司恩覺得自己腦袋一陣一陣的泛疼,保住了白書的性命,毀了他安逸的生活,韓司恩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恩將仇報。 韓司恩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找些事發(fā)泄自己心中的怒氣。這次也不例外,而韓國公府是最容易找到事情的地方。 韓司恩從方蘭院出去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韓國公府后花園的湖泊里大冷天的被踹進去一個人。 這人也不是旁人,是二房的嫡子韓悅忠。 丫頭的驚叫聲打破了韓國公府壓抑的寧靜,小廝冒著刺骨的涼意跳進湖里救人,據(jù)看到情況的丫頭回報,韓司恩和大少爺碰到后,兩人不知道說了什么,韓司恩突然就朝著大少爺踢了一腳,把人踢到了湖里。 最關(guān)鍵的是,大少爺在游回岸邊時,又被韓司恩用棍子往里面戳了戳,然后他看著撲騰的大少爺,慢慢騰騰的離開了。 等韓司恩離開后,下人才敢下水救人。 韓悅清被救上岸后,被凍得嘴唇都青了。悟了好幾床被子,灌了幾碗姜湯臉色還沒有恢復過來。 老夫人聽到這個消息,親自探望著一臉驚恐的韓悅忠,手中的拐杖把地面敲得砰砰直響。然后她指著韓卓的腦袋,厲聲道:“你教導的好兒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殘害手足,這樣的子孫我們韓家可供不起?!?/br> 韓卓不知道韓司恩突然發(fā)生瘋,此時面對老夫人的怒氣,他也只能盡量去平息。 老夫人冷冷的看著韓卓,又看著哭的不能自已的韓殊,和跪在地上嚎嚎大哭的張氏,她說:“他就算是有天大的恩寵,這事總要給我們一個交代吧。我們韓家的子孫,不能就這樣被人殘害。” “想讓我交代什么?”老夫人的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了韓司恩的聲音,天氣有些寒,他回方蘭院換了一件厚重的披風才趕來,正好聽到老夫人叫囂的聲音。 韓司恩沒等老夫人質(zhì)問,便看向韓卓,神色不耐煩的說:“可知道皇上為什么處置白家和石家嗎?” 韓卓聽他這么一開口,心中有些慌。為什么處置,這些天一點消息都沒有走漏出來,證明皇上根本不想讓人知道,此時韓司恩開口對他們說這些,被皇帝知道了,他們韓國公府怕是要倒霉了。 于是他忙呵斥道:“此事不必告知,你只說說,為什么對手足出手這么狠毒,他可曾有過得罪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