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云伢子?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楊梅在心里默念了一下,不過很快被她拋到了腦后。因為四毛已經(jīng)在沖她喊了,上午的時間已過去大半,耕田的大人那邊,已經(jīng)有整理出來的田開始放水了。 “五毛,你帶梅兒去撿泥鰍。”用的依然是發(fā)號施令的語氣。 而五毛也根本就沒有做任何不悅的意思,把自己割下來的草整了一下,就拿了楊梅的大竹籃帶著她往耕了的田那邊去。 楊梅還真是大開眼界!從來沒有想像過,滿田泥鰍鱔魚亂竄的樣子是這樣的嚇人,若是有密集恐懼癥的人沒準就看暈過去了。 生石灰所到之處,就有魚撲騰出來,拼命的扭動身子,只可惜它扭動得越大力,身上沾的生石灰越多,有些鱔魚身上的皮都已經(jīng)開始被燒灼潰爛。 不大的功夫,便一條條的變得有氣無力,平常想逮一條千難萬難的滑溜溜的家伙們,這時候果真只要伸手去撿,隨手就能撈一條。 一般的人對這些東西都沒有什么熱情,偶然看到大得心動的,就伸手撿了放到一邊,準備回家的時候帶回去,但大多數(shù)的魚就由著它們翻在那兒,沒功夫去理。 楊梅看得眼冒紅心,好多啊,要發(fā)財了! 手忙腳亂的挽了褲腳就要下田,倒是被五毛一把給拉住了。她也不言語,自己脫了布鞋,光著腳就下了田,躬著身子在泥里挑挑揀揀,轉(zhuǎn)眼的功夫,竹籃里就鋪了滿滿的一層,全是個頂個的大家伙。 楊梅在岸邊看得著急,幾條足足五、六十公分長的白鱔被五毛翻過來又推開去,急得心肝痛!“五毛姐,我要那條白色的,大大的鱔魚!”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摸清一點五毛的性格了,既然她不讓自己下田,就一定會堅持到底。 但是白鱔是個好東西啊,可千萬不能錯過了。白鱔是這里的俗稱,其實它應(yīng)該屬于鰻魚的一種,營養(yǎng)價值什么的先且不說,它最大的特點是個大油厚,也就是脂肪特多! 家里能給她拿來做菜的油很成問題,現(xiàn)在楊梅突然覺得,她的計劃能不能順利實施,就著落在這些白鱔的身上。 “沒用的,不能吃。”五毛詫異的看了楊梅一眼,又低下頭去,自顧自的干活??赡芙裉鞐蠲方o她的印象就不是什么乖寶寶,怕她不弄個明白又會不依不撓,“這東西吃過死人的。”低低的說了一句算是解釋。 楊梅絕倒,白鱔是rou食性魚類沒錯,而且還偏好腐rou,但這田里的白鱔到哪里去吃的死人尸體?明明吃蚯蚓什么的長這么大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好嗎,還給安上這樣的名聲! 楊梅又要求了幾次,但五毛充耳不聞,理都不理。楊梅沒了辦法,說服一個固執(zhí)的人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她還有一個殺手锏未出,只要她發(fā)小孩脾氣,吵著要自己動手,五毛就不會不管了。 楊梅的小腳還沒有踩進灌水的田里,五毛便搖了搖頭,順從的撿了幾條塞進籃子里,“可以了吧?”大不了等下偷偷的給扔了。 其實覺得白鱔不能吃真不是五毛一個人的想法,包括楊家村所有的人在內(nèi),可能沒有一個人會去嘗白鱔這東西。 之前說過,楊家村是洞庭湖淤積起來的村子,這里別的沒有,就是水多,早先隔個三兩年就有一次洪水泛濫,被洪水淹沒的不是楊家村所在的大垸,就是對面的周家臺。 每逢水災(zāi)過后,總有牲口或人遭難,被打撈起來的時候,死尸的身子基本上會被啃噬得面貌全非,附在死尸上的全是白鱔這種東西。慢慢的,白鱔吃死人,不吉利這樣的言論便流傳了下來,影響了一輩又一輩人,不然田里也不會有那么多成年的大白鱔還留在這里。 楊梅沒辦法說服誰,便只能對五毛嚴防死守,生怕她把幾條肥碩的白鱔給她扔了。 滿滿的一大籃子,縱是五毛這個沒脾氣的人都煩了。她不明白楊梅要弄這么多泥鰍鱔魚干什么,家里有那么多油可以做菜嗎?但楊梅徹底沒轍的時候就只能用小孩子的招數(shù),不依就大哭、大鬧! 走在前面的五毛便像極了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巴了。這樣利用一個小女孩子,楊梅是有些不安的,但她自己更不濟事,只能怨四毛不仗義。 男孩子家家的,不僅說話不算數(shù),還動不動就對五毛一個女孩子頤指氣使,可最后楊梅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是錯怪他了。五毛的活兒并沒有落下半分,忙活一上午得到的工分跟其他人一樣,都是四分。而且像搬草這樣的重活,全是四毛領(lǐng)著一幫男孩子幫她帶出來的! 正文 第019章算帳的上門 有了一大竹籃的收獲,下午就沒人肯再帶楊梅下田了,她只能對那些還在田里做垂死掙扎的泥鰍鱔魚感到遺憾,多好的rou?。?/br> 現(xiàn)在只能寄希望于她的計劃能完美無缺的實施,而村里的耕田大事,不要那么快結(jié)束。浪費是可恥的,特別還是如此貧乏時期的浪費,簡直不可原諒! 趁著中午,她打算把撿回來的魚收拾一下。但剛出小院,就遇到了胖子。 死胖子今天又穿了一身新衣,軍綠色的夾襖敞開著,露出里面雪白的‘的確良’襯衫來。他背著小手,昂首挺胸的,只是見著楊梅,氣勢一下崩塌了,腆著笑臉:“做好了嗎?沒問題吧?” 這樣的態(tài)度不免讓楊梅多看了兩眼,昨天求人做作業(yè),雖然態(tài)度不差,但還沒有淪落到這樣阿諛逢迎的份兒上,而且還一度對她的能力產(chǎn)生懷疑,拔腿想走的樣子她可都落到眼里呢。 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讓胖子的態(tài)度發(fā)生改變?不過楊梅并沒多關(guān)心,她只要知道胖子是不是能信守承諾,付她工錢。 胖子興沖沖的拿了作業(yè)本看,一個勁兒的直樂。 “太好了,跟我自己寫的一模一樣!” 雖然楊梅很想吐槽他能把字寫成那樣,也是很難的,但看在顧客就是上帝的份上,她忍了。 手里拿著兩張社員去上工的一角人民幣,以及兩張土黃色的一分錢,心里說不出的激動和興奮。那感覺絕對比前世第一次拿五十萬的年薪還來得驚艷。 胖子滿意,楊梅也很滿意,客人滿意了她的生意才能做得長久。這種‘生意’做得雖然有些不地道,但楊梅已經(jīng)拿定主意,她目前是沒有辦法,等她找著了財路,大不了幫胖子多補習(xí)一下功課,把這份虧欠給他找補回來。 “梅兒,你,你往后能不能一直幫我做啊?”付了錢,又塞了一把糖過來,胖子才不自然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原來就為了這事?“當(dāng)然沒問題!”楊梅求之不得呢。想來也是,能找個完全不用cao心的槍手也蠻不容易的,至少七毛就曾放過他鴿子。 這一段小插曲根本就不重要,特別是胖子最后的要求,簡直不要太合心意。當(dāng)然她不會料到這一個承諾,會牽引出后面的麻煩。要是她知道,她……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下來的。 今天注定是個多事之秋,楊梅剛喜滋滋的把錢收好,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喧鬧! “楊梅!楊梅你出來!”高吭尖銳的女高音很有穿透力,估計大半個隊的人都聽到了。“你個小娼婦,還反了天了!” 等她出來,就看到大舅娘叉著腰站在院子里,氣勢洶洶,八毛雙目含淚,可憐兮兮的站在她mama的身邊,由著她媽像展示物品一樣的把她的衣服撩起,把身上的一塊塊青紫指給圍觀的人看。 “看看,看看,這還得了!這么小小年紀就這樣心狠手辣!” “我家清紅還是她jiejie呢,那死丫頭那么點大就能下這樣的死手……” ‘心狠手辣,不顧親情’這大大的帽子已經(jīng)給她扣下來了。楊梅面無表情的看著,看接下來這位精明的大舅娘還會給她加上什么罪名! 分家不成,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楊梅的不合作,當(dāng)她把血糊糊的頭伸到眾人面前的時候,就鐵定被大舅娘給記恨上了,這點自知之明楊梅還是有的。 1980年初,分田到戶雖然還沒有實施,但每家每戶都已經(jīng)分到了少量的自留地,自由耕種,任何產(chǎn)出都不需要上繳國家。這時候楊老倌就是趁著中午休息的空檔打理自家的地去了,而于婆婆又癱瘓在床,齊昌蘭就是算準了這個時機才要過來鬧的吧。 也是,心里憋曲了這么久,也不容易了。 齊昌蘭也確實打著自己的算盤。今天這個機會還不錯,她就是要鬧,鬧得婆母于婆婆不得安生,鬧得楊梅小小年紀便在隊上無立足之地,到時候就算楊梅再耍什么小孩脾氣就由不得她了。 再一層,看到自家幺女兒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她這個做娘的心里也不好受。自己這輩子強壓了小姑子一頭,自己的女兒卻栽到了楊梅手里,這口氣她也忍不下。 如她所料,西邊屋里很快就傳來于婆婆焦急的聲音,“昌蘭?怎么回事?。俊薄懊穬?,你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