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的男人昨晚加夜班，凌晨才睡，金鳳必須輕手輕腳不發(fā)出一點聲音。她輕巧的翻身下床，趿了鞋子悄悄的把門拉開一道縫，閃身出去后又把門關好，不然霧氣進了屋，會讓室內的溫度更低。

    她剛靠近廚房，就見著自家公公拎著一包菜葉子一瘸一拐的進了門。公公是一名退伍軍人，曾在抗美援朝的戰(zhàn)場上丟了一條腿。

    街道工廠糊火柴盒的工作原本是公公的，自家男人返城后頂了班，公公便賦閑在家了，他現(xiàn)在能做的事，就是每天一大早起床趕到城郊的蔬菜販賣地，收拾一些別人不要的老菜葉，帶回來喂雞，再新鮮些的葉子自家做菜。

    家里養(yǎng)了三只老母雞，下了蛋除了換些咸鹽，更多的積攢著給寶兒補身體。這是他們能提供給寶兒的最好的補品了。

    “爸，今天大霧天，您怎么不多睡會兒？”金鳳忙上前接過向老爺子手里的菜葉。

    “沒事，反正也睡不著。”向老爺子擺了擺手，把菜葉遞給兒媳婦之后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喘粗氣。

    金鳳知道老人的腿這是又痛了，肯定一夜沒睡。

    金鳳再一次嘆了口氣，每天她能做的也只有嘆氣了。男人等下就要去上工，她得麻利的把早飯做出來。

    向家的早飯向來簡單，咸菜配糙米粥，或者雜面團兒，都是清湯寡水的東西，不怎么能填肚子。沒辦法，家里五口人，只有三個人有口糧，她跟寶兒兩個的戶口還沒有解決，沒有糧本。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往湯里多放些菜葉，每個人能多分上一碗，能哄哄肚子也是好的。

    今天公公帶回來的白菜葉比較多，她揀了揀，又多翻了幾片嫩些的，細細的切成末兒，放在了蒸雞蛋羹的碗里。一個雞蛋打碎的份量還是太少，她知道婆婆今天是鐵定吃不下東西的，加點菜末兒，好歹也能從寶兒的嘴里均點出來，不吃點東西她的身子怎么吃得消啊。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這個無米的媳婦，能做的也只有這一點了。

    金鳳盤算了又盤算，最后還是決定今天做雜面團兒湯。

    她舀了一碗玉米面，又揭開盛白面的壇子來，咬了咬牙，下手舀了半碗，這下自家男人應該能吃飽了吧。

    其實她最拿手的就是做面食，在娘家做姑娘時，人人都夸她烙的一手好白面餅子，香甜可口外焦里嫩，只是家里的糧食不足，已經(jīng)好久沒上過手了。哎！不期然的，她又想到那天給鐘大夫女兒攤的薄脆餅，那味道真是香??！

    如果拿出去賣，能不能賺到錢呢？金鳳的眼前浮現(xiàn)出小姑娘烏溜溜的眼望著她的樣子，‘向嬸子，你有沒有想過把這餅做了拿出去賣？’

    轉瞬她又自嘲的笑著搖了搖頭。先不管能不能賣出去，就是做來賣的本錢她也沒有??！

    金鳳的手腳很麻利，在太陽還沒有升起來，濃霧還未散盡，她的早飯就已經(jīng)做好了。

    “寶兒他爸！寶兒他爸？”金鳳進屋，意外的發(fā)現(xiàn)今天自家男人還沒有醒來。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不得不上前推了他一把，再晚上班就要遲到了啊。

    “啊！”入手一片guntang！“孩子他爸，你……你怎么啦？”金鳳沒忍住驚呼出聲，自家男人的身子guntang，他在發(fā)燒！

    “爸，爸！寶兒他爸好像，好像病了。”金鳳六神無主的忙奔向屋外，聲音顫抖。

    “乍地啦？”向老爺子這會兒剛喘勻了氣，猛聽到兒媳婦的驚呼，嚇了一大跳，站起來的身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我，我沒事！”屋里向前被驚醒，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只是眼皮似乎格外的沉重，粘黏在一起了一般，抬不起來?！拔揖褪怯行├邸Ｅ率亲蛲砩蠜]睡好。”

    見著慌亂的妻子和老父，向前搖了搖頭，忙支了身子出聲安慰他們。他是家里的頂梁柱，如果他倒下了，這一家五口人，就根本沒活路了啊。

    只是他一搖頭，就覺得天暈地轉，整個人又軟軟的倒了下去，眼前一片黑暗！

    正文 第236章嘗試

    “梅兒，你吃完了把這粥送到隔壁，給向叔端過去，別忘了啊。”楊珍秀放了一碗粥在桌上，自己又解了圍裙急急的向車間去。

    轉眼就又要過年了，‘珍秀時裝廠’的活兒越來越多，廠子里僅有的那幾個人手根本就不夠，楊珍秀自己每天都在加班加點。楊梅蹙起了眉頭，她不知道電動工業(yè)縫紉機現(xiàn)在市面上有沒有得賣了，如果機械設備得不到更新，楊珍秀的服裝廠始終都成不了規(guī)模。

    這樣小打小鬧的，人累得半死不說，而且馬上就會因為沒有市場競爭力而被淘汰?？上F(xiàn)在窩在臨水縣這個小地方，也不知道外面的改革開放具體發(fā)展到了哪一步，要是有機會能出去走一走就好了。

    不過這個愿望現(xiàn)在楊梅也就想想，憑楊珍秀和鐘修文對她小心看護的那個樣子，暫時是絕對沒機會出門的。多想也是無益，她三兩口扒掉自己碗里的飯，忙趁熱端了粥往隔壁鐘修文診所去。

    說來也是好笑，自從那天同游公園，那個叫向前的漢子一家似乎就跟她們家結上了緣，三天兩頭的總在鐘修文的診所里見到他家的人。先是寶兒的疳積病，好不容易治得七七八八，后來又是向家老太太的老咳嗽，還沒好利索呢，向前自己又病倒了。

    他們一家的生活真的過得苦啊，偏偏屋漏還逢連夜雨，看來老天爺也欺軟怕硬，真是不給人活路了。

    楊梅來到診所的時候，向前已經(jīng)從暈睡中醒了過來，他的妻子金鳳滿面愁容的看護著他。

    “向嬸子你也別擔心，我爸說了，向叔這只是感冒，只是平日里太過勞累，反應才大了些?！睏蠲贩畔率掷飾钫湫惆镜脻獬淼拿字?，特意加了補血的豬肝末兒，香味撲鼻，“先喝點粥吧，墊墊肚子再吃藥不容易傷胃?！?/br>
    “這，這怎么好……”金鳳有點語無倫次，自家的事已麻煩鐘大夫家很多了，現(xiàn)在還送了吃的來。

    “不行，不行，我們等會兒回家去吃。”向前也是連連擺手，很是過意不去，這回的藥費還得欠著啊。

    “我家早上吃的就是粥，現(xiàn)成的又沒另做，有什么不行？回家還不是得吃啊，向叔你現(xiàn)在得趕緊吃藥，讓身體好起來！”楊梅安撫的拍了拍金鳳拉著她胳膊的手，“吃完了碗就放這兒啊，我爸呆會兒來收，我上學去了?！?/br>
    “這……謝謝??！”

    “噯，梅兒！”楊梅才出了門，就見向嬸子金鳳急急的追了出來。

    “什么事?。肯驄鹱樱俊睏蠲奉D住腳步，扭身望著她。

    “那個，就是你上回說的，我做的那個面餅真能拿出來賣嗎？”金鳳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自己真的沒什么信心，很希望有人能給她一個肯定。

    現(xiàn)在家里的頂梁柱都病倒了，自家男人請一天假就少一天的收入，家里還有五張嘴要喂，再不能這樣下去了。

    或許是楊梅送來的那一碗粥給了她勇氣，沖動之下，她才追了出來。

    楊梅有些驚訝，事情都過去個把月了，她以為這事沒可能了，沒料到今天向嬸子終于想通了？

    金鳳見楊梅不說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一下泄掉了大半，“沒事，我就，我就隨便問問?！痹缭撝肋@是異想天開，賺錢哪能那么容易啊，她面上有些訕訕的。

    “能賣，肯定能賣！向嬸子想試試？”楊梅見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忙出聲補救?！跋驄鹱拥氖炙嚭?，做出來的餅很好吃。對了，就像我上次吃那樣，包點咸菜什么的，卷起來別人又方便拿，味道還好?！?/br>
    “真的？！”金鳳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子一下亮了起來?！耙?，要不我去試試？”

    楊梅狠狠的點了點頭，她非常支持向嬸子的這個行動，原本主意就是她提出來的，而且最主要的是，她饞手抓餅已經(jīng)很久了啊。

    可惜上學的時間要到了，楊梅并不能在這里給向嬸子更多的建議，再說東西沒做出來，也看不到市場的反應，她也沒什么具體的方案。而金鳳攔著她也沒想著指望楊梅給她出謀劃策，她只是沒什么自信，希望有個人給她打打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