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才剛低下頭，就聽到“砰”的一聲落水聲，接著是周圍群眾的驚呼。陸朗再次抬頭時那個好學(xué)生已經(jīng)不見了，殺馬特們一臉錯愕地站在湖堤邊不知所措。

    轉(zhuǎn)頭一看湖面，好學(xué)生正在水里撲騰。

    陸朗遲疑片刻，隨后想著，掉水里就掉水里吧，那家伙總該會游泳吧？

    然而再一看，那人還在原位，并沒有朝岸上游。

    真正的溺水和電視上演的不是一回事，劇里主角能在水中呼救，可真正的溺水者連氣都吸不上來了，更別說發(fā)出聲音去喊。而且多的是岸上的人看不出水里的人溺水，還以為他一會就能上岸，因此沒人下水救他。

    其實這些陸朗都不明白，可那一瞬間他卻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心想，今天天氣這么好，就當作日行一善吧。

    陸朗沒有再猶豫，手上東西一扔，邊朝落水處跑去邊脫下運動外套，最后是一個俐落的入水姿勢。

    此時此刻苑曉陽的意識異常清醒，他能感覺到自己快死了。

    上一口呼吸到的空氣不知道在多久以前，他的力氣正一點一滴地消逝在水中。頭頂上八月的太陽正熾熱，然而包圍他的卻是冰冷的湖水，就連身體里也被灌滿了刺骨的冷。

    眼前逐漸黑去，他再也無力掙扎。

    他的腦海中沒有出現(xiàn)任何回憶，沒有回憶自己如何被一路追趕，如何從沒有欄桿的那段湖堤中落入湖中；也沒有回憶起自己的mama、舅舅，他甚至沒有一點絕望。

    他只是有點難過，心里想著，果然自己的一生注定如此，不被祝福地來，不被祝福地死。

    如果能，他不想死在這種冰冷的地方，他想在晴朗的陽光下死去。

    苑曉陽沉入湖中，從脖子，到下巴，到嘴，到鼻，到眼睛，到額，到頭……

    到他還兀自舉著的手，再到手肘、手臂、手腕、手掌、手指……

    一支熾熱有力的手握住苑曉陽的手，硬是將他拉了起來。

    拉起的同時，他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第3章

    陸朗抱著苑曉陽游到岸邊，一拉又將苑曉陽拉到岸上。

    苑曉陽臉上毫無血色，喘不上氣。陸朗見狀將他抓起拍背，他這才吐出一口水，開始劇烈咳了起來。

    苑曉陽很狼狽，陸朗也沒好到哪去，不只一身濕，衣服上還沾了不少泥。

    陸朗一抹臉上的水，轉(zhuǎn)頭朝一旁看去，只見那群殺馬特早就跑光了，只剩下圍觀的群眾。陸朗有火無處發(fā)，朝眾人瞪了一眼，沒好氣道：“看什么看？看戲啊？”

    眾人一哄而散。

    一旁苑曉陽還咳個沒完，肺都快咳出來了。陸朗直接在他背上打了一拳，苑曉陽給一拳打趴了，卻也又吐出一口水，終于覺得好了些。

    但陸朗不曉得，看他趴在那動也不動，心想自己這下似乎打得有些重了，伸出手指想戳他一下。

    “謝、謝謝……”苑曉陽突然小聲道，“謝謝你……昨天……還有今天……”

    “謝什么謝？”陸朗瞬間縮回手，“誰想幫你？你怎么這么麻煩？遇到你沒件好事?！?/br>
    陸朗煩躁地站起，想想把苑曉陽也拉了起來。

    苑曉陽又想道謝，但一開口又咳了起來。陸朗渾身上下都在滴水，一肚子火，但看苑曉陽咳得臉都紅了，可憐兮兮，頓時也沒了脾氣。他隨手在苑曉陽的背上又拍了兩下，說道：“你沒事別在街上閑晃，快回家。”

    “不行，還有事?！?/br>
    “還能有什么事？都快死了還有什么事這么重要？”

    “要上家教……”

    陸朗第一次見到這種五分鐘前差點死掉，撿回一條命后還能記著要學(xué)習(xí)的人。要是其他人，陸朗肯定要嘲諷了，但遇到苑曉陽這種貨真價實的乖乖牌，陸朗卻有種面對外星人的感覺，既覺得莫名其妙，又覺得該尊重，畢竟生平頭一次遇到外星人，給嚇死了就不好了。

    他的語氣難得平緩，說道：“那你打電話請假。”

    “我……沒手機。”

    “我借你。”

    陸朗難得熱心，但當他習(xí)慣地伸手到兜里掏時，卻什么也沒掏到。

    “我cao。”

    一分鐘后，陸朗拿著屏幕碎了一角的手機面色鐵青。剛才他急著下水，隨手將手上的東西一扔就不管了，結(jié)果他記著別讓手機進水，卻忘了手機剛到手，膜都沒貼。

    苑曉陽雖是不知道陸朗在找什么，但剛才一直乖乖跟在陸朗屁股后面。這下他見陸朗黑著臉不住用手指摩挲著摔碎的那一部分，也大概明白發(fā)生什么事了。

    苑曉陽自責(zé)，連忙道：“我賠你一個吧。”

    他從來沒手機，也不曉得手機保修或是換屏幕之類的事，只想著陸朗既然是為了幫他把手機弄壞了，那他就是該賠，不管多少錢。

    然而陸朗卻冷聲道：“不用，不需要。”

    “要的！你是為了幫我才……”

    “我沒有想幫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

    苑曉陽第一次遇到陸朗這種性格的人，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溝通，只好小聲道：“我會賠你的?！?/br>
    “說不用就不用，拿去，打電話?！标懤屎谥槹咽謾C遞給他。苑曉陽沒有接，說道：“不浪費你的電話錢，他們就在前面的店里……我想我還是去上課比較好……”

    苑曉陽指了指湖邊的咖啡店。平常湖邊的微風(fēng)十分宜人，然而此刻吹在濕透的身上，那風(fēng)便一點也不宜人，只剩滲人了。苑曉陽被風(fēng)吹得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渾身縮了一下。

    陸朗一臉看到外星人打噴嚏的樣子，無言道：“不學(xué)習(xí)會死？你和老師請假。”

    “可是……我就是老師。”

    陸朗這下終于明白苑曉陽指的家教是工作非而非學(xué)習(xí)，但這熱愛工作的情cao也是陸朗第一次見了，仍是完全無法理解。

    “所以我還是去上課……哈啾！”

    陸朗一聲不吭，直接拉著苑曉陽朝咖啡店的方向走。

    兩人一前一后走進咖啡店。

    渾身濕透的他們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同樣地，當苑曉陽停在某張桌前，原本正在嬉鬧的兩個小學(xué)生見到兩人也頓時靜了下來。

    “老師你掉到湖里了？”

    “嗯……”

    “老師你好笨哦！”

    “對……”

    “大哥哥也掉到湖里嗎？”小學(xué)生不知死活地朝陸朗哈哈笑，“你和老師一樣笨?！?/br>
    陸朗：“？？？”

    “你們誤會了！”苑曉陽連忙澄清，“是我不小心掉到湖里，這位大哥哥救了我，大哥哥很善良，你們不要這樣說?！?/br>
    陸朗：“？？？？？”

    陸朗有生之年第一次被稱贊“善良”，不禁愣了，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讓苑曉陽誤會的事。

    他靜靜看著苑曉陽，想知道這人到底是瞎了還是傻了。

    “老師，今天放假好不好？你快點回家，不要上課！”

    “不好意思，今天得停課一次了，下次再補回來，老師請你們吃點心?！?/br>
    苑曉陽與孩子說話時臉上一直帶著溫和的笑容，那是陸朗身邊的朋友不曾有過的表情，陸朗自己也沒有過。遇上這種事還笑得出來，陸朗越發(fā)覺得自己和苑曉陽不是同一個物種。

    但這到底是什么物種呢……

    “也請你吃?！痹窌躁栟D(zhuǎn)頭朝陸朗道。

    “不吃。”陸朗立刻挪開視線。

    夏天里咖啡廳空調(diào)強，苑曉陽站在那吹了一陣風(fēng)，忍不住低頭又打了個噴嚏。打完噴嚏了，也請完假了，苑曉陽乖乖抬頭看陸朗，像在等陸朗發(fā)號施令。

    “看什么？回家去?！标懤食隽丝Х葟d后見苑曉陽還跟在后頭，無言道，“別跟了，回家！要我說幾遍?！?/br>
    “那……我走了。”苑曉陽朝陸朗點點頭，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又說了一次，“開學(xué)的時候，你的手機我會賠的，點心也請你吃……還有，謝謝你?！?/br>
    陸朗冷著一張臉，苑曉陽朝他笑一笑，轉(zhuǎn)身走了。

    身邊的人終于走了，憋了許久的陸朗打了一個噴嚏。

    他隨手把濕透的頭發(fā)一捋，煩躁地吐了口氣。剛才他叫苑曉陽回家，其實他自己也想回家，要是給被朋友們看到他現(xiàn)在這樣子，肯定得被笑到開學(xué)。

    “陸朗?。?！”

    “……”

    陸朗裝作沒聽見，徑自低頭走。

    “陸朗陸朗陸朗！”后方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一只手在陸朗肩上用力一拍，“沒聽見我喊你？”

    來人一身潮牌，嘴里咬著口香糖，一臉痞樣地打量著陸朗。

    此時又是一人從后頭走來，這人身材高壯，一副兇樣，朝著身旁的人罵道：“瞎嚷嚷什么，喊這么響全世界都聽見了。”

    前者是唐吉祥，后者是周強，兩人是陸朗從小的玩伴。

    三人的性格不一，唐吉祥愛玩愛鬧，周強愛打架愛飆車，而陸朗什么事都提不起興趣，要是一般情況肯定混不到一塊去。然而三人的父母都是好友，他們湊在一起玩，無論捅出什么婁子也不會被罵，久而久之便習(xí)慣湊在一起鬼混了。

    當然他們也不是毫無共通點，否則也玩不起來。那唯一的共通點便是“人傻錢多”。

    傻是真傻，三人包辦了a中的年級倒數(shù)前三；有錢是真有錢，明明傻出天際了也硬被用錢塞進了這所重點高中里。

    總而言之，陸朗對這兩個朋友只有兩字評價：損友。

    “哇，朗哥你迫不及待跳下去游一圈回來了？”

    陸朗給他一個白眼。

    唐吉祥也不是不怕陸朗，就是少根筋，完全感覺不到陸朗的火氣，繼續(xù)道：“你再去游一圈給我看看?！?/br>
    “閉嘴。”陸朗抬腳就踹。

    “剛才救人的是你？”周強道，“剛才聽說有人掉湖里，是你救的？”

    “看不出來，英雄救美啊?！碧萍橛譁惲嘶貋?。

    “救個屁美，男的！”

    “男的你還救，這么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