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藍色他倆以前都沒見過，是一種很亮眼的翠藍色，羽端還綴著一圈小黑邊，就跟小姑娘穿的漂亮衣服鑲著滾邊一般；而且鳥雖小，卻是頭頂還生著翠藍與藍灰相間的羽冠，就像戴了頂神氣活現(xiàn)的小帽子，小腦袋扭來扭去的，正停在枝杈上拿喙左右梳理羽毛，別提多好看了

    兩個孩子看的咂舌又稀罕，當(dāng)時年方才六歲的陸安，忍不住喃喃：“我大伯家籠子里養(yǎng)的那些金貴鳥，都沒有一只像它這樣好看。”

    八歲的韓林涼一馬當(dāng)先，掏出彈弓就瞄上了：“這有什么，等我給你打下來，你也整個籠子放里面養(yǎng)著，拎著專門去你大伯跟前轉(zhuǎn)兩圈！””不行！“陸安人小，卻是說一不二，一把就把他的胳膊給拽下來，“我看上的鳥，當(dāng)然是要我自己打！”

    韓林涼到底年長兩歲，也不跟他計較，就是有點擔(dān)心：“你行不行啊，打偏了可就把它嚇跑了，打重了，可就打死了。得專門朝腳打，那”

    他話還沒說完，孩子已經(jīng)掏出自己的彈弓，顫巍巍的瞄準(zhǔn)了。

    他個子還小，手也短，卻是抿緊了唇，眼睛微微瞇起，像只頸毛炸起的貓，手把皮筋拉的穩(wěn)穩(wěn)的，一臉勢在必得的倔強模樣。

    韓林涼忍不住都屏住了呼吸

    就聽耳邊”嗖“的一聲，眼中凝聚的那抹明麗的翠藍色應(yīng)聲而落。

    ＂打中了！?。?/br>
    韓林涼狂喜的拍拍小伙伴的肩，兩個孩子奔過去

    然后，他們在一片裸露的沙土地上找到了那只漂亮的鳥。

    一片土黃之上，鳥兒歪著頭躺在那。陸安走上前兩步，彎腰把它小心捧在手心里，小黑眼珠合上了，脖子軟軟的垂去一邊，頭頂?shù)挠鸸谠陲L(fēng)里微顫。

    “呀……”韓林涼低低叫了一聲，只見鳥兒羽毛下正溢出鮮紅的血，沾滿了孩子小小的掌心。

    “可惜，死了……”他心里也覺得可惜，不過還是對陸安說，“扔了吧，怪臟的?！?/br>
    孩子站在那里不動。

    他低著頭，手里捧著死去的鳥，掌心里紅色的血藍色的羽糾成一片。

    韓林涼碰了碰他，他還是沒動。

    他一低頭就能看見他長長的睫毛上正慢慢滲出的淚珠，卻是一聲都不吭，死死抿了唇。

    韓林涼伸手過去，抓住他的手腕，把死鳥抖去了地上，然后拽著他去井邊洗手。

    “不過就是只鳥”他拿著瓢從水桶里舀水給他沖洗一手心的血，安慰他，“明個說不定還能碰見只更好看的。”

    卻是冷不丁被人當(dāng)胸狠狠推了一把，他一個措不及防，“噗通”坐去地上！

    就見陸安邊拿袖子使勁擦了兩把臉，咚咚咚得頭也不回的就跑遠了。

    她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忽閃忽閃的，有點迷茫，那是她不知道的安哥哥，遺落在遙遠的時光里的安哥哥，曾經(jīng)的安哥哥，一個，她無緣得見的安哥哥。

    “然后呢？”她追問。

    韓林涼攤攤手：“然后他就再也沒摸過彈弓。”

    “那是他第一次打中鳥，也是最后一次?！?/br>
    “可是……”她還是不甘心的撇了撇嘴，翻起了舊賬，“南芙姐被夫人趕出去的時候，我求他救救南芙姐，他都不肯……”

    韓林涼笑：“他不是來找我了嘛，聽說那個徐小姐可是個得罪不起的人，所以干脆南芙走了也好，否則她現(xiàn)在能嫁了個好人，一連生了兩個大胖小子么？”

    “而且呀”他手指曲起來，伸過去刮了下她的小鼻子，“那天你家相公知道你為了南芙在哭鼻子，怕你腦了他不肯理他，特地求我拿個兔子燈去哄你?！?/br>
    “他說你屬兔，肯定喜歡兔子……”

    他搖頭：“好傻”

    他嘆息：“我一個大男人舉著一個兔子穿過陸家大院跑去找你這個小丫頭片子，真像個傻瓜……”

    陳芃兒忍不住“噗嗤”一樂！

    她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心尖尖上似乎浮起來一點點的甜，像是年糕饃饃上點的那一下蘸了紅糖的蜂蜜……

    但這一點點的甜之后卻是緊接著有點抬頭的惴惴不安，以及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是他讓你去找我的？”

    “否則嘞？他們陸家那樣大，我怎么能知道你躲去哪里

    當(dāng)然是你的安哥哥有線報給我。”

    男人一雙大手握住了女孩的一雙小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跟前，盯著她的眼睛，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的真誠。

    “我雖打小就和子清呆一處，卻是還從沒瞧過他對哪個人有這般耐心。”

    “所以，芃兒，”他輕輕搖著她的手，抬手幫她捋了捋頭發(fā)，“你怎會是旁人？”

    “你對他來說，一定是特別重要的人?！?/br>
    少女的臉，悄悄的紅了，羞澀的低下頭，不敢看人，噠噠噠的，無措的拿腳尖一下下踢著地面：“可是……我總覺得安哥哥他……好難捉摸……”

    有時候很暖……她摸了摸胸口，衣襟下那片薄薄的白玉片，正貼在少女暖融融的皮膚之上。

    有時候，卻又好冷……少年的臉沒有任何表情：“人活在這世上，cao心自己都還不夠，又怎生cao心得了旁人？”

    韓林涼一時沒說話，許久，才長長嘆過一口氣。

    “那是因為……“他唇角浮上一抹苦笑，

    “在他很小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死’過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