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這是應該的,有爵官宦之家都禁宴飲婚嫁了,咱們皇室難道還能自打嘴巴?”惠安太后靠在迎枕上,神色凝和道,“等你meimei明年周歲,再好好補辦回來就是了?!?/br> 季子清回道:“朕也是這個意思,不過,皇妹是由您所生,身份尊貴,又是父皇的遺腹女,朕這個做哥哥的,怎么也不能委屈她,朕給皇妹擬了個封號,封她為昭陽長公主可好?” 他承繼皇位后,為示新皇恩典,已加封了一票王爺和長公主,當然,除了季子恒被賜封號‘康’外,其余都是沒有賜封號的,季子清補充道:“不能給皇妹做滿月,那朕就在那日下詔冊封皇妹?!?/br> 惠安太后想了一想,點頭:“滿月就賜封號,也不算太逾越,就依皇帝的意思?!?/br> 一般來講,公主都是在議婚之前,才會賜下正式的公主封號,當然了,凡事都會有例外的情況,比如,某個公主頗受帝寵,那么,在她年幼的時候,也有可能早早得了封號,不過,最早也得在滿周歲之后,皆因,皇家子嗣只有周歲之后,才能上皇家玉牒。 “若是有人拿此事置喙納諫,皇帝……”惠安太后嘴角略勾了勾,“不妨殺雞儆猴。” 季子清心底雪亮:“朕知道?!?/br> “皇妹的滿月酒和百天酒可不辦,洗三禮卻不能少……”季子清不急不緩道,“宮里的那些太妃和太嬪,以及京城內的皇親宗室,就不一一贅述了,關于宮外的誥命夫人,母后想請哪些?” 惠安太后看一眼少年穩(wěn)重的長子,笑道:“自然是哪些朝臣,在前朝受皇帝重用,其家眷才在受邀之列了,皇后的父兄以及穆大將軍都在前線出力,董、穆兩家的女眷不能少,幾位輔政的閣老夫人,也要過來露個臉,你外祖母就在宮里,明天叫你二舅母也過來湊個數……”頓了一頓,接著道,“也召富錦候府有誥命的女眷進宮吧。” 季子清微蹙劍眉,臉色有些冷:“富錦候府算個什么東西?!?/br> 惠安太后垂眸,閑閑撫弄著水蔥似的手指,語氣喜怒不辨道:“有你父皇的遺詔鎮(zhèn)著,若是太快料理武家,難免招惹非議,動亂朝綱,哼,慢刀子割rou才有意思呢,皇帝新繼帝位,富錦候府自然當起了縮頭烏龜,咱們不僅不打壓武家,還要高高捧著他們,就讓他們有恃無恐,讓他們接著驕縱跋扈,以為咱們?yōu)榱嗣?,不敢拿他們怎么樣,德太妃和二王爺也是一樣的道理……?/br> “朕都明白,可是心里氣不順。”季子清微攥雙拳,面色卻依舊不虞。 惠安太后輕輕拍了拍長子的手背,溫聲道:“不過是為了一個名正言順罷了,不說武家了,明天鎮(zhèn)國公夫人入宮,可要叫皇后一道過來?唉,你本來今年就該大婚的,誰知……”先皇偶染風寒后,竟然一病不起,直接駕崩歸西了,她原本以為,哪怕武老太后薨了,他和長子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畢竟,先皇春秋正盛,待下頭的小皇子一個個長大了,也許還有變數也說不準。 季子清抿了抿唇,回道:“大婚之事,晚一年也無妨,明天……還是別叫她入宮了,予禮不和?!贝笾艹瘹v來的規(guī)矩,訂下親事的男女,在成婚之前,是不宜見面的。 “母后當然知道予禮不和,就是逗一下你?!被莅蔡笮τ?。 季子清瞪眼,微惱:“母后!” “你呀,說起來,也還是個孩子呢。”惠安太后輕撫長子的鬢發(fā),目光慈愛道,“好了,母后好好的,清兒就別再記掛著了,趕緊去用早膳吧?!?/br> 季子清起身,行禮道:“那母后好生休息,兒子就先走了,得空了再過來看你和皇妹?!?/br> 惠安太后微笑點頭:“要吃好睡好,別太累著自己。” 季子清笑著應罷,方才轉身離開里間,出了圓形落地罩,只見季子恒還撅著小屁股,趴著看漂亮的小meimei,季子清走到榻邊,輕摸他的小腦瓜:“元寶,哥哥要去忙了,中午的時候,可以來找哥哥一起吃飯?!?/br> 季子恒大力點頭,露出兩排白色的小米牙:“好啊,哥哥。” 季子清再撫一把幼弟的小腦袋:“真乖?!?/br> 待踏出鳳儀宮宜華殿,季子清臉上的溫色笑意頓時不再,又變成一個神色冷清的少年帝王。 第3章 怪夢 “娘娘,再躺著養(yǎng)養(yǎng)神吧?!彼湍贻p的皇帝陛下離開后,碧云嬤嬤溫聲對惠安太后說道,才生產完的婦人虛不受補,是以,她剛剛只服侍主子進了半碗粳米細粥,“小公主那里,有素容照看著,娘娘放心。” 惠安太后輕輕擺手:“哀家無礙,把小公主再抱過來,哀家想再瞧瞧她?!?/br> 碧云嬤嬤輕輕應了一聲,便去傳喚素容。 跟隨新生小公主一起進來的,還有漂亮精致如玉娃娃的季子恒,季子恒趴在母親床邊,看母親攬抱著漂亮的小meimei,也不淘氣玩鬧,只忽閃著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格外的安靜懂事,惠安太后抱著小小的襁褓,又摸一把幼子的小腦袋后,方對碧云嬤嬤道:“這兩個倒是生的像一些?!?/br> “可不是?!北淘茓邒哔r笑道,“等王爺和公主長大了,肯定一個是美男子,一個是大美人。” 季子恒嘟著小嘴兒插話道:“母后,哥哥也是美男子?!?/br> 碧云輕笑道:“王爺所言極是,陛下也是美男子?!备胶屯暝獙毿⊥鯛數馁澗Z,碧云又一臉關切道,“娘娘,月子里不好多用勁兒,當心累著您的胳膊,還是讓素容抱著小公主,給您瞧看吧?!?/br> “不用了,把扇扇抱到隔間睡著吧?!被莅蔡笫炀毜膯局畠旱男滦∶麅?,待素容抱著小公主離開后,惠安太后示意元寶小王爺自己爬上床榻,因幼子體弱,惠安太后從不約束他的行動,還常常鼓勵他可以調皮一些,以期通過多活動蹦跶,來改善一下他的小身子骨。 季子恒抬著小短腿,自己翻爬到榻上后,就被惠安太后笑著摟住了。 惠安太后溫柔的攬著小兒子,同時吩咐侍立在側的碧云:“你去安排人出宮傳旨吧,對了,取一匣子南邊進貢上來的南珠,賜給鎮(zhèn)國公府的大姑娘?!辨?zhèn)國公府董家的大姑娘,也就是以前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后,若非先帝突然駕崩,董大姑娘在今年三月的時候,就該嫁進宮里來了。 碧云福了福身,腳步輕輕的退出內殿。 “元寶,母后有些累了,你陪母后一起睡會兒好不好?”將內殿侍奉的宮女,打發(fā)到外頭后,惠安太后抱著小兒子,笑容溫和的問道。 季子恒彎了彎漂亮的大眼睛,嗓音清甜道:“好?!?/br> 惠安太后和季子清商量明日觀禮賓客的名單時,碧云就在一側,所以,該派人往哪些地方傳旨,她心里都是有數的。 先說先帝遺留下來的后宮,正所謂一入宮門深似海,進了皇宮,成了帝寵,那就別指望還能再離開這個金絲牢籠,先帝只比惠安太后大一歲,他在盛年時駕崩,自也留下了不少紅顏未老的妃嬪,未生下一兒半女的妾室,這輩子已基本算是結束了,膝下養(yǎng)有子女的嬪妃,以后倒還有些盼頭和指望。 算上惠安太后新生的小公主,除去那些不足周歲就夭折的皇嗣,先帝共有五子四女。 其中,皇長子季子清、五皇子季子恒、還沒有正式大名的四公主,均由先帝的元妻惠安太后寧氏所出,惠安太后的母家,乃是定國公府寧家。 二皇子叫季子銘,今年十三歲,由武德太妃所出,武德太妃出身富錦候府武家,與先帝的生母武老太后同出一府,武德太妃的品級,曾高至皇貴妃,皇貴妃形同副后,不過,因武老太后之故升為皇貴妃的武氏,最后,也因武老太后的緣故,再降回德妃之位。 三皇子名喚季子軻,今年八歲,生母為竇淑太妃,竇家只是普通的官宦之家。 四皇子叫做季子朗,今年五歲,生母為何太嬪,何氏只是宮女出身,在生下皇四子后,也只得了個貴人的位份,先帝駕崩之后,惠安太后說她的位份太低,季子清便加封何氏為太嬪,畢竟季子朗已被冊封為四王爺,其母卻是個太貴人的話,也太失體面。 大公主名為季子媛,今年也是十三歲,生母為尤容太妃,尤家并非豪門世家。 二公主喚作季子縈,今年七歲,生母為唐賢太妃,唐家曾經興盛一時,如今已經敗落衰退。 三公主季子婷,今年四歲,生母為王麗太嬪,因為王家在前朝壞了事,所以,王氏在誕下皇三女后,只被擢升到嬪位。 能來鳳儀宮觀洗三禮的先帝嬪妃,也就是這四個太妃兩個太嬪了,其余被先帝幸過的如花美眷,已經再無出頭之日。 至于留在京城的皇親宗室,有廉親王府,英親王府,柔嘉大長公主府,儀萱大長公主府。 這兩位親王以及兩位大長公主,都是先帝的同輩姐弟,也是季子清的皇叔和皇姑。 皇室舉辦洗三禮,這四家必在邀請之列,哪怕廉親王十分懼內,英親王是個風流草包,柔嘉大長公主的嫡長子是花樓常客,儀萱長公主的嫡長女是京城最有名的圓潤珠女。 除這兩撥外,還有鎮(zhèn)國公府董家誥命,定國公府寧家誥命,富錦候府武家誥命,以及穆大將軍的夫人,和四位輔政的閣老夫人。 碧云和內務府總管交代妥當后,就又折身回了宜華殿,腳步極輕的進到內殿里間,見惠安太后和五王爺抵頭而眠時,便又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鳳儀宮內的大小主子都在入眠,故而,所有的宮女內監(jiān)都保持著安靜無音。 在整個鳳儀宮一片沉寂無聲時,睡在柔軟襁褓里的某個小妞,哼哼唧唧的叫喚起來,擺著小小襁褓的臥榻旁邊,守著不敢錯開一眼的素容嬤嬤、兩個乳母、以及四個宮女,見含著金湯匙出世的小公主,有些不舒服的低哭起來,素容嬤嬤和兩個乳母忙檢查小公主哪里不舒服。 季子珊總覺著自己好像在做夢。 在夢里,她不停的小便失禁,尿濕身下的床單。 而且,每隔一陣子,她就會感到饑餓,然后,嘴里就會被塞入一團軟疙瘩,不太像吸管的材料,但是也能吸出甘甜的……好像是牛奶? 季子珊感覺自己正在做的夢,實在是太古怪、太有創(chuàng)意了。 怎么不是在尿床,就是在吸奶啊。 季子珊認為這個怪夢太丟臉,所以,她拼命掙扎著想從夢中醒來,然而,她卻好似夢魘住了一般,不論她怎么努力,也始終回不到現實里去。 呃,到底還要讓她尿多少回床,吸多少回奶啊,她的個親娘喂,救命啊…… 第4章 后宮 在某小妞自以為沉浸在怪夢里無法自拔時,她的洗三禮到了。 “哎呀呀,好生漂亮的小公主呢,太后娘娘真是有福氣。”婉聲笑言的輕快女音,正是三王爺季子軻之母,淑太妃竇氏。 先帝留下來的太妃和太嬪,哪怕挪居到了位于西側的養(yǎng)老宮殿,也依舊是住在皇宮之內,所以,宮里的四位太妃和兩位太嬪,比外臣誥命到的都早些。 竇氏妙目一轉,覷向一個身穿水藍色宮裝的宮妃,笑問:“德太妃jiejie,你說呢?” 淑太妃口中的‘德太妃jiejie’,正是二王爺季子銘之母,德太妃武氏,武氏的容貌生的分外明艷,尤其是那一雙俏生生的桃花眼,別具嫵媚之態(tài)。 雙眸里飛快閃過一絲嫉恨之意,德太妃武氏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笑道:“太后娘娘的福氣,自然是極好的?!?/br> 知道德太妃肯定是口是心非,淑太妃竇氏愈發(fā)笑盈盈的刺激她:“聽聞太后娘娘生產那日,陛下一直守到了后半夜,實在是孝心可嘉……”說著,又輕輕嘆了口氣,“不像小三那個孽障,書也不好生念,武也不好生習,整日就知道胡鬧搗亂,實在是氣死m(xù)eimei了?!?/br> 淑太妃罵的雖是自己兒子,其實繞的卻是德太妃武氏的兒子。 誰不知道,宮內學堂里的頭一號混世魔王,就是德太妃武氏的寶貝兒子季子銘,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混賬小子,三天兩頭把授課太傅,氣得去找皇帝告狀,自己兒子雖然不才,卻比狗憎人厭的二王爺強多了。 淑太妃此言一出,季子媛的生母容太妃尤氏,不由掩唇而笑:“淑太妃meimei多慮了?!?/br> “三王爺再胡鬧,也比不上他二哥呀,唔,前幾天過端午節(jié),學堂里不是停課一天么,聽說二王爺在外宮的住所里,小酒喝著,小曲聽著,宮女摟著,美得不得了呢……”瞥著臉色漸沉的德太妃武氏,容太妃尤氏眼中笑意更加明媚,語氣卻哀傷起來,“還在先帝的喪期呢,二王爺這也太不孝了……” 淑太妃竇氏掩唇驚訝:“竟有此事?那這也太不像話了,小三再頑劣,也不敢如此膽大妄為?!?/br> 當然,只有八歲的三王爺季子軻,哪怕想如此妄為,也還不到那個年紀呢。 還真是墻倒眾人推啊…… 瞅著這些昔日從未放進過眼里的宮妃,如今一個個落井下石,德太妃武氏心底憤恨之極,強忍下破口大罵的沖動,只目光一抬,望向悠然靠在迎枕上的惠安太后,溫聲笑問道:“怎么不見五王爺?臣妾記得,太后娘娘最疼五王爺,一時一刻也離不開的,今兒怎么沒見?” 淑太妃和容太妃見德太妃不理她們的挑釁,反去刺激惠安太后,不由暗罵一聲:蠢貨! 整個皇宮里,最恨德太妃武氏的人,只怕就是太后和皇帝了。 惠安太后卻不是輕易會動怒的性子,哪怕德太妃武氏的話,的確刺痛了她的逆鱗。 舉起一塊柔軟的繡帕,輕輕掩在鼻尖,惠安太后慢條斯理的說道:“哀家自懷著扇扇后,就聞不得太濃的脂粉味兒,你們哪個又多擦粉了,就算忘了哀家的忌諱,到底還在國喪期呢,衣飾打扮都注意著點兒,別太逾越了,先帝可都在天上看著呢?!?/br> 容太妃鄙夷的目光,頓時毫不猶豫的望向德太妃武氏,語氣幽幽道:“德太妃meimei今天的衣飾,可真是光鮮精致啊,呵呵……”說句粗魯的話,大家都是死了男人的女人,男人才離世小半年,德太妃武氏就拾掇的這般花枝招展,“也不知到底是給誰看的……” 這話其實很難聽,差不多是在說德太妃武氏‘不守婦道’了。 饒是德太妃武氏性子驕橫,面對這等譴責之語,也不由羞氣得粉面漲紅,她……她只是不想太輸陣勢,才精心打扮了一番,誰知,竟被寧氏這個女人以此羞辱,簡直可惡。 惠安太后也不得寸進尺,只眉眼不動的吩咐:“碧云,賜坐吧?!边@就是后宮,六位先帝嬪妃才進門請過安,立即就演繹了一番唇槍舌劍。 碧云一擺手,立時就有六個宮女,端著六只繡墩過來,擺放在離臥榻稍遠的地方。 畢竟太后娘娘剛才都說了,有人身上的脂粉味太濃,那當然不能讓她們離太后娘娘和小公主太近嘍。 待六人謝恩落座后,惠安太后輕撫發(fā)間的碧玉簪,緩緩開口:“德太妃,哀家身子不適,沒有精力教導二王爺,你是他的生母,他有不對的地方,你要好生教導開解他,先帝駕崩還不足半年,他就喝酒聽曲,豈是人子所為?” 惠安太后乃是先帝原配,即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自然有教導所有皇嗣的權利。 同理,作為妾室的頂頭上司,主母所吩咐的事情,妾室都要柔順依從。 所以,德太妃武氏只能扭著手里的繡帕,強笑道:“是,臣妾會說二王爺的?!?/br> “太后娘娘一向慈愛后宮,御下寬和,臣妾和皇子、公主們都是有福的?!笔缣]氏身姿端麗的坐在繡墩上,眉彎眼笑道,“若是小三敢如此妄為,臣妾非讓人打斷他一條腿,看他能不能長記性?!?/br> 德太妃武氏的胸口用力起伏幾下,目光恨恨的瞪向淑太妃,眼似利劍,口內冷冷道:“太后娘娘大喜的日子,淑太妃meimei非要如此不依不饒么?” 武氏到底在皇宮顯赫風光了多年,忍怒的耐心極其有限,見淑太妃如此小人得志,忍不住怒從中來,冷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