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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鸞鳳孽在線閱讀 - 第16節(jié)

第16節(jié)

    小全子正要行禮告退,忽然想起一事,試探問道:“那么,圣上……要告訴段太傅么?”宋卿鸞立時反應(yīng)過來小全子所指何事,想也不想道:“不要!誰都不許告訴,我……我還沒想好……”

    小全子道:“是,奴才明白了?!惫砀嫱?。

    宋卿鸞走向里間,甫一躺下,小全子卻去而復(fù)返,與宋卿鸞道:“圣上,段太傅來了,您看……”

    宋卿鸞猛地從床上坐起,卻又慢慢躺下,說道:“你就說我睡了,教他先回去吧,我現(xiàn)在腦子亂的很,不想見他?!?/br>
    “這……”小全子為難道:“怕是即便奴才這么說,段太傅還是得進(jìn)來看圣上一眼,才肯作罷呢。”

    “那你就跟他說,說我先前頭痛難耐,想要歇息片刻,卻不得成眠,如今才剛睡下,他若進(jìn)來,恐怕會驚動我——你這樣說,他必不會來了?!?/br>
    小全子想了片刻,點(diǎn)頭道:“是。”躬身退下了。

    周府書房內(nèi),周懷素正坐于案前,低頭翻閱案上卷宗,翻到一頁時,眉峰微皺,正自想得出神,忽覺右肩被人輕巧一拍,側(cè)過臉去,果然見右肩上正搭著一只手,骨節(jié)分明,修長白皙,遂淡淡一笑,他自然知道這是誰的手,便往左邊轉(zhuǎn)去,不無意外地撞見一張俊美面容。

    莊青未挑眉笑道:“懷素可是愈發(fā)聰明了?!?/br>
    周懷素伸手,輕拍他的臉,好笑道:“這樣的把戲,你從小玩到大,也不嫌膩。”

    莊青未哈哈大笑,偏頭朝案桌上端放的一只翡色盤子努了努嘴:“一運(yùn)到,我就巴巴地洗凈,給你端了過來,新鮮著呢,快嘗嘗。”

    周懷素順勢望去,見案桌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盤葡萄,一顆顆猶自帶了水露,便如珍珠瑪瑙一般,笑吟吟道:“有勞我們的莊大少爺了?!?/br>
    莊青未歪頭笑道:“從小到大你有勞我的事還少么?再有勞的事我也替你做過,卻從來不見你正兒八經(jīng)地謝我一回。”一面拈起一粒紫紅色的葡萄,慢條斯理地剝了起來:“真是上輩子欠你的?!睂兒玫钠咸阉腿胫軕阉乜谥?,抬了抬下巴:“好吃么?”

    周懷素細(xì)細(xì)品味,看著莊青未笑道:“我以為憑我們的交情,自當(dāng)不必說那謝字,否則豈不顯得生分?卻原來青未不是這樣認(rèn)為,倒是我自作多情了。”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葡萄倒是很甜?!?/br>
    莊青未忙道:“我自然不是那個意思?!睓M了他一眼,負(fù)氣道:“懷素伶牙俐齒,我可比不上。”見周懷素案桌上攤著一本案卷,湊過去掃了一眼,隨即皺眉道:“這是四年前,齊王造反的案卷記載,你看這個做什么?”

    周懷素也回身看向那本案卷,說道:“沒甚么,只是近來想起了一些事情,隨便翻來看看。”

    莊青未狐疑道:“什么事情?”

    “我在想,當(dāng)時所有的皇子公主都被齊王給殺了,怎么偏偏圣上就活了下來?”

    莊青未略一蹙眉,拿起那本卷宗隨意翻了幾頁,指著其中一頁道:“這里不寫著么?當(dāng)時段小王爺,也就是現(xiàn)在的段太傅,隨他父親一道進(jìn)宮勤王,及時救下了三皇子,至于其他皇子公主么,自然是晚了一步……“想了想,又補(bǔ)充道:”其實(shí)這也是必然的,三皇子宋折卿雖排行第三,但卻是唯一嫡出的皇子,眾所周知,當(dāng)年先皇最寵愛的便是三皇子與其胞妹鸞鳳公主。當(dāng)時群臣的意見也是立嫡不立長,又因其才智謀略遠(yuǎn)勝于他兩位哥哥,后被立為太子,繼承大統(tǒng)是必然的。彼時先皇既死,他們率兵勤王,自然要想方設(shè)法保住幼主,否則這王勤地又有何意義?“此時忽然從卷宗中掉出一張紙,莊青未俯身拾起,展開一開,原是一幅地圖,他掃了幾眼,又比對著卷宗,笑道:“這三皇子的東華殿,原來還是距宮門最近的,段堯歡不去救他還去救誰,這豈不是天意?”

    周懷素聞言,先是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氣,后又笑道:“青未你說的在理,他段堯歡既不顧大局,又逆天而行,果然是個百年難見的情種。”

    “甚么?”

    周懷素淡道:“沒甚么?!庇秩粲兴嫉溃骸拔也?,圣上最近陸續(xù)除去的這些人——杜衡,李道元,吳廣義,他三人必定曾與齊王有過勾結(jié),雖然明面上沒教圣上抓住把柄,可圣必定心知肚明,所以才會想方設(shè)法地將他們除去,而且不處極刑不肯罷休——若是沒有深仇大恨,我實(shí)在想不出圣上何以做得這樣絕?!庇值溃骸皼r且我打探得知,杜衡早年的確與齊王來往密切,而李道元,吳廣義二人更是與杜衡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因此他三人,勢必同齊王脫不了干系。”末了又道:“由此可見,圣上至今仍對當(dāng)年至親之死耿耿于懷,亦對齊王以及與他有關(guān)聯(lián)的杜衡等人恨之入骨?!?/br>
    莊青未點(diǎn)頭道:“可不是,那時民間都在流傳,說齊王受了凌遲之刑。千刀萬剮啊,整整三天三夜,直到最后一刀落下才能斷氣。這還不止,聽說圣上后來,又命人將他挫骨揚(yáng)灰了。那得恨到何種地步,才做得出這樣的事?現(xiàn)在人人都道圣上陰毒暴戾,我估摸著,正是從那時開始的罷。不過也難怪,圣上從前最愛惜他那個胞妹,據(jù)說為了鸞鳳公主,他是連摘星采月這等荒唐事,都做的出來,我當(dāng)時聽說還不信,現(xiàn)在仔細(xì)想來,倒真是那么回事——單為她一人,到如今,已有多少人送命了?“見周懷素默然不語,便拿手肘碰他道:“懷素,你說呢?”

    周懷素抬頭看他一眼,緩緩道:“你說的不錯,圣上與她的那位同胞之人,果然是兄妹情深?!按浇俏⑽⑸下N:“圣上這么痛恨齊王,無非是因?yàn)辇R王害死了她的至親,可若是她日后發(fā)現(xiàn),其實(shí)當(dāng)年之事,另有隱情呢?”

    莊青未一愣:“你的意思是?”

    “譬如那人原本是不必死的,卻因?yàn)闋I救不及失了生機(jī),你說依圣上的性子,除了怪罪殺人兇手之外,還會不會遷怒到營救之人身上?“唇邊的笑意愈發(fā)深了:“圣上生性多疑,若此事再牽扯到朝事,那營救之人的不及時是否又會變成有意為之,那便更不得而知了?!?/br>
    第36章 寒玉香

    有風(fēng)自窗外吹入,帶著深秋涼意,慢慢卷起幾頁泛黃卷宗,莊青未稍感寒意,盯著周懷素道:“你是說段堯歡?”搖頭道:“不會,這事根本怪不到他頭上,當(dāng)時情況危急,想來他也是盡了力的,否則別說是鸞鳳公主,便是當(dāng)今圣上怕都……況且這已是四年前的舊事了,圣上若是起疑,也不必等到現(xiàn)在……”說著突然停了下來,看著周懷素笑道:“懷素,你說的是什么?我也糊涂,居然就這樣被你繞進(jìn)去了,圣上能起什么疑?難道懷疑段堯歡是故意不救鸞鳳公主?殿下一介女流,卻又能跟朝事扯上什么關(guān)系?”

    周懷素笑容玩味:“究竟事實(shí)如何并不重要,一切只要圣上相信就夠了?!笨粗f青未道:“你說的不錯,圣上怕是一早就起疑了,至于為什么等了四年,大約是當(dāng)年知曉內(nèi)情的人,除了段堯歡之外,便只有他幸存不多的部下了,而其中知道最多的,自然是段堯歡的副將,此人流落民間已久,也只圣上耐心,在生死不明的的情況下居然一找就是四年,而如今,終于快要找到了。”

    莊青未大驚,此時也顧不上周懷素的話有哪里不對,忙道:“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懷素,你跟圣上……你們……”

    周懷素道:“你還記得那時,那個經(jīng)常在暗中監(jiān)視我的影衛(wèi)么?”

    莊青未沉吟片刻道:“你是說圣上派來的那個叫做云影的影衛(wèi)?倒是個藏匿極好的,那日若不是你說圣上對你不放心,怕你未必盡心辦事,所以勢必派人跟蹤監(jiān)視你,又安排人在暗處觀察,我倒是從來不曾發(fā)現(xiàn)他?!?/br>
    周懷素點(diǎn)道:“就是他,我所知道的,都是從他那里得來的?!?/br>
    “他?”莊青未吃驚道:“不可能吧。據(jù)說風(fēng),云,霜三大影衛(wèi)是先皇在他們年少時,從千萬人中選拔/出來,自小訓(xùn)練,安排在三皇子與鸞鳳公主身邊,護(hù)他們周全的。而位居末位的雪影,則是林將軍的遺孤,自幼由先皇撫養(yǎng)。他四人,可以說是自小陪圣上一起長大……風(fēng),云二人主司搜集暗報,監(jiān)視追蹤,而霜,雪則負(fù)責(zé)守衛(wèi)宮禁,保護(hù)圣上。風(fēng)謹(jǐn)慎多謀,云沉穩(wěn)持重,霜呆板規(guī)矩,雪刁頑貌美 ,其中風(fēng)最受重用,雪最受寵愛,他四人雖性情各異,但有一條卻是一樣的——輕易不會背叛圣上,畢竟圣上與他四人之間的關(guān)系,遠(yuǎn)非主仆那么簡單。”

    周懷素淡笑道:“他四人統(tǒng)領(lǐng)親軍上十二位,又是直接聽命于圣上,足見圣上對其四人的信任,他們自然不會背叛圣上?!睋u頭笑道:“青未你還沒聽我把話說完,我的那些消息,的確是從云影那里得來的,卻并非是他親口告訴我,而是我以其人之道,聘風(fēng)逐輕跟蹤得知?!?/br>
    “風(fēng)逐輕?是那個輕功逐風(fēng)的風(fēng)逐輕?可他酬金極高,鮮少有人能聘他做事,你若派他打探消息,那……”

    “是啊……”周懷素攤手道:“支付完風(fēng)輕逐那十萬兩酬金后,我如今,已將從家里帶來的二十萬兩,全部用完啦?!?/br>
    “等等……你……你是說我們才來京城不到一個月,你就已經(jīng)花了十萬兩啦?”沉吟道:“這原本也沒什么,只是自打來到京城后,你不知將心思放在了甚么地方,往日喜歡的玉器古玩,或是什么珍貴稀罕物件,也未見你添置,而購置府宅奴仆,以及近來的吃穿用度,所需花費(fèi),皆由我一人承擔(dān),那你……也不見你如何走動,怎么……“說到此處,忽然停了下來,莊青未瞇了眸子,慢慢湊上前去,狐疑地看著周懷素:”懷素,莫不是你夜里背著我,去青樓楚館一擲千金了罷?”

    周懷素失笑:“冤枉啊,我?guī)讜r去過那樣的地方了?這唯一的一次,還不是你誆我去的?”又道:“至于那一擲千金,若真算起來,那有一半也是擲在你身上的。”見莊青未面露惑色,周懷素彎了彎唇角,與他慢條斯理道:“你不記得了?吶,那次的天山雪蓮,掌柜肯賣我一個薄面,答應(yīng)若我出三倍的價錢,他便不再理會旁人,獨(dú)獨(dú)將那雪蓮賣給我,可你知道那雪蓮本就是天價,又是三倍價錢……還有那勞什子血靈芝,仙人果……倒都是千奇百怪的,只卻一樣的貴,可你又偏喜歡……”

    莊青未想了想,倒果真如此,便嘆氣道:“好罷!”又道:“那余下的一半呢?”

    周懷素聞言斂了神色,道:“那余下的一半,我拿去打點(diǎn)宮人了,用來打探圣上的消息,為了……為了我們今后的仕途做打算?!?/br>
    莊青未看他一眼道:“你說的這些,我倒是半信半疑——你似乎,對圣上的事很感興趣?好罷,你不說,我也不問,至于錢要怎么花,更是全隨你開心,不夠了再來拿,只要,別拿去鬼混就行?!?/br>
    周懷素笑道:“好好好?!焙仙暇碜?,起身看著他道:“走罷,前些日子你總?cè)轮遗隳闼奶幾咦?,我那時不得空,如今事情已告一段落,恰巧你今日也來了,我便陪你出去走走,如何?”

    莊青未聞言喜道:“這難道還有不好的道理么?”眼波一轉(zhuǎn),看著周懷素道:“我?guī)闳ヒ粋€地方?!闭f完拉過他的手一齊走了出去。

    兩人來到一間店鋪前,周懷素駐足打量一番,問莊青未道:“這是你開的藥鋪?”

    莊青未道:“也算不上什么藥鋪,不過購置了些尋常藥材,請了幾個懂醫(yī)理的師傅,幫那些窮苦人家搭個脈、贈些藥罷了?!?/br>
    周懷素點(diǎn)頭笑道:“你還是跟從前一樣心善?!蓖坏雷呷胛輧?nèi)。

    兩人甫一進(jìn)門,便引得眾人一齊轉(zhuǎn)頭注目,眾人見二人皆是容顏如玉,通身的風(fēng)流意態(tài),并肩立在那里,只覺光彩照人,當(dāng)真應(yīng)了那句蓬蓽生輝,一時都有些怔愣,還是藥柜前的朱師傅最先走過來道:“莊公子?!?/br>
    莊青未笑道:“朱師傅,我今個兒就是隨便過來看看,你不必招呼我,自去忙你的吧?!鞭D(zhuǎn)頭笑看周懷素一眼,介紹道:“這是周懷素周公子。”那朱師傅聽了忙道:“周公子好。”周懷素淡淡一笑,與他點(diǎn)頭致意。

    周懷素環(huán)顧四周,見屋內(nèi)坐滿了就診的病人,眾人見二人走近,紛紛起身與莊青未道謝。當(dāng)中一名兩鬢斑白的老人,由一名少年攙扶著,走近與莊青未道:”若非莊公子善心救治,老朽這條命早就不在了……“伸手撫摸一旁少年的腦袋:“到時卻要可憐我這苦命的孫兒,孤零零地活在這世上……”一面艱難彎腰,道:“多謝莊公子……”

    莊青未見狀連忙扶他起來:“老人家真是折煞我了,快快請起。”

    老人攀著莊青未的手臂慢慢起身,瞇著眼睛仔細(xì)打量他一番,笑道:“莊公子這般人品相貌,他日定當(dāng)有一樁美滿姻緣,也不知是哪家小姐有這樣的福分?!?/br>
    莊青未淡淡一笑,正欲作答,卻聞一旁周懷素開口道:“我倒還沒見過有哪個女子配得上青未的,若他哪日成婚,他要娶的女子,也需得先過了我這關(guān)才行?!?/br>
    眾人聞言皆有些錯愕,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卻見莊青未轉(zhuǎn)頭看了周懷素一眼,笑吟吟道:“他說的正是。”一面與眾人點(diǎn)頭告辭,拉過周懷素入了內(nèi)間。

    雖只一墻之隔,內(nèi)間卻要安靜不少,周懷素走入房內(nèi),見床上躺了一個半邊臉被紗布遮住的少女,蹙了蹙眉,轉(zhuǎn)頭與莊青未道:“這是?”

    莊青未面色沉重,嘆氣道:“前些日子,朱師傅在采藥途中,于山間小道上將她撿了回來,那時她身中劇毒,右臉被刀刃割下一大片皮rou,正是血rou模糊,奄奄一息,我用銀針替她暫時壓制住體內(nèi)的毒性,又幫她處理了臉上傷口,她這才勉強(qiáng)留下了半條命?!?/br>
    “身中劇毒?是什么樣的毒物?”

    “是被毒蛇給咬了一口,中了蛇毒,這毒蛇不是尋常毒物,我初時見了她腳踝處的傷口,竟分不出是哪種毒蛇,后來翻遍典籍,才知咬傷她的,是一種極罕見的毒蛇,喚做金環(huán)赤練蛇。這金環(huán)赤練蛇棲居于山間樹林,但平素極少出來,幾乎從未傷過人,所以才有了罕見一說,此番這位姑娘卻被其所傷,大約是因?yàn)樗闪肆珠g的夕顏花佩戴在頭上,這金環(huán)赤練蛇對夕顏花的香氣極為敏感,聞其香氣便立即循味出洞,變得極具攻擊性?!澳抗鈷呦蚰巧倥陌l(fā)間,嘆氣道:”她發(fā)髻上的夕顏花我已經(jīng)替她摘除了,她也是運(yùn)氣不好。”

    周懷素聞言淡笑道:“她的運(yùn)氣是不好,不過呢,教她遇上了你,卻是不幸中的萬幸,怎么樣,可想出解毒之法了?”

    莊青未點(diǎn)頭道:“這毒雖然難解,卻也不是不能解,這配制解藥最主要的一味藥材,便是與那夕顏花相生相克的朝顏花,這花有些難找,但所幸總算教我給找到了,這余下的幾位藥材我手頭上都有。最多不出兩天,我便可以配好解藥,救那姑娘性命,只是……”

    “只是什么?”

    莊青未看著那幾乎遮住少女一半臉的紗布,皺眉道:“只是這姑娘的性命雖無礙了,可容貌卻是保不住了。我倒是可以取她身上其他部位的肌膚,覆于她右臉上,再用銀針縫合,假以時日,倒是也能愈合??伤齻谔?,即便右臉皮rou長成,縫合所留下的疤痕卻是決計去不掉了,如此她還是無法恢復(fù)其昔日容顏?!?/br>
    周懷素沉吟片刻道:“那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使縫針后不留疤痕呢?”

    莊青未轉(zhuǎn)頭看向周懷素,想了一會道:“民間有這樣一種說法,說是只要練成了返魂香,便能起死人,rou白骨,令死者死而復(fù)生。這原本只是個傳說,不足為信,可我?guī)煾冈鴮ξ艺f過,這返魂香就算不能rou白骨,但令傷口愈合不留半點(diǎn)疤痕卻是輕而易舉的。只是那時據(jù)師父說練成返魂香最要緊的一味寒玉香已然失傳了,眼下也不知在何處,因此我恐怕是練不成了?!?/br>
    第37章 留下孩子

    周懷素寬慰道:“既是你力所不逮,便也不必放在心上了,雖說于女子而言,容貌十分要緊,但無論如何,性命總是最重要的,她既大難不死,應(yīng)當(dāng)明白相較于活命,容貌不過一副皮囊罷了。況且你既能讓她右臉皮rou重生,僅僅留些疤痕,多涂些脂粉總能掩蓋一些,慢慢也就釋然了。”

    莊青未嘆口氣道:“但愿如此,希望她醒來后,能想開一些?!?/br>
    兩人說話間已走到門口,忽然一個小娃娃急忙忙地跑進(jìn)來,正一頭撞在周懷素的懷里,周懷素低頭見是一個五六歲的女娃娃,模樣倒是乖巧,只是一身衣裳已然破爛,頭發(fā)也是亂糟糟地揉成一團(tuán),便蹲下身子,柔聲問道:“可撞疼了?”

    那女娃娃怔怔地看著周懷素,一時竟忘了言語,好半天才道:“不……不疼……”一對眉毛忽然擰了起來,抬起一雙小手道:“癢,癢死了……”

    周懷素這時才注意到她手上纏著一層紗布,便轉(zhuǎn)頭去看莊青未,莊青未低頭看了眼道:“無妨,這是該換藥了。”說完轉(zhuǎn)身拿了一盒藥膏過來,俯身解開女娃娃手上的紗布,周懷素見那孩子手上長著密密麻麻一片紅疹,映得整個手背都發(fā)紅了,微微皺眉,從莊青未手上拿過那盒藥膏,道:“我來罷。”打開盒子,用竹簽刮取適量藥膏,小心勻在她手背上,末了取來紗布替她重新包扎好,對她微微笑道:“好了,可好些了?”

    那孩子低頭小聲道:“好……好多了……”過了一會,突然抬起頭來對周懷素咧嘴一笑:“謝謝大哥哥,你人真好!”說完羞怯地跑開了。

    周懷素站起身來,聽莊青未在一旁道:“這孩子身世可憐,父母早亡,是個乞兒。”周懷素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著那孩子的背影與莊青未道:“給她置辦身干凈衣裳,好好待她,既是無父無母,便多給些銀子,找戶好人家好好撫養(yǎng)?!?/br>
    “懷素有命,豈敢不從?”莊青未笑嘻嘻道:“好了,我這個地方你也參觀過了,聽說如今香山那邊的紅葉正值觀賞,我們一起去看看?”

    周懷素淡淡一笑:“好?!蓖坏莱隽碎T。

    朝露殿內(nèi),小全子將一碗漆黑藥汁置于案前,與宋卿鸞道:“圣上,聽您的吩咐,按照杭太醫(yī)臨走前留下的安胎方子,奴才已將藥煎成了,您快趁熱喝吧?!?/br>
    宋卿鸞微微蹙眉,端起藥碗,仰頭將藥汁一飲而盡了。小全子連忙奉上清茶,宋卿鸞連喝三盞,方覺口中苦味稍除。

    小全子略一躊躇,開口試探道:“圣上……圣上這是打算留下這孩子了么?”

    宋卿鸞淡淡“嗯”了一聲,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小全子道:“那……”

    宋卿鸞嗤笑道:“我這個樣子,難道還能在宮中久留么?頂多再過兩月,我就得尋個名目,將皇位傳給承瑾,之后悄悄離宮,在宮外尋一處僻靜場所,與太傅共度余生。”話說到后面,眼中竟流露出向往之意。

    小全子悵然道:“那也好,只是奴才以后……”

    宋卿鸞看他一眼道:“我走以后,你想繼續(xù)留在宮中侍奉承瑾,抑或是就此離開,全隨你——我平素賞你的那些,該夠你過下半輩子了?!?/br>
    小全子苦笑道:“多謝圣上?!毕肫鹨皇?,強(qiáng)撐笑容道:“再有一月,就是圣上生辰了呢。奴才有幸,還能陪圣上這最后一回?!?/br>
    宋卿鸞目光怔怔,忽然道:“小全子,你說,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還是女?”

    “這……”小全子一愣,斟酌道:“左右都是圣上的骨血,這是男是女都是好的,就是不知圣上您的心意……”

    “我希望是個皇子,這樣無論他是像太傅還是三哥,那都是好的。其實(shí)若是公主也沒甚么,只是千萬別像我一樣,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說著不知想起了甚么,目光漸漸黯淡下來。

    小全子一怔,抬頭向宋卿鸞看去,不由感慨這般仙子的容貌,再美也沒有了,怎么能是人不人鬼不鬼呢?正欲開口,想起宋卿鸞以往作為,便生生把話咽了回去,只余一聲嘆息。

    三日后,周府院內(nèi)。

    周懷素抬手,替莊青未斟了一杯酒水,放下酒壺之際,不由低笑道:“如此說來,青未你如今是名動京城了?”

    莊青未拿起杯盞一飲而盡,將空酒盞重重敲上石桌,懊惱道:“我怎么也沒想到,她竟是崔長生的掌上明珠。其實(shí)我救她也不過盡了一個醫(yī)者的本分,她和她爹實(shí)在沒必要把這事鬧的這么大?!?/br>
    “崔家千金幾日前上山去寺廟還愿,不料下山途中路遇強(qiáng)人,隨行仆從轎夫皆為強(qiáng)人所殺,那些強(qiáng)人見崔小姐生的貌美,便起了歹意,意欲行那禽獸之事,崔小姐抵死不從,強(qiáng)人大怒,用刀刃削下崔小姐右臉一大塊皮rou,崔小姐劇痛之下幾欲昏迷,卻在那時不知從哪里冒出一條毒蛇,色彩斑斕實(shí)乃平生未見,口吐蛇信,蜿蜒逼近。強(qiáng)人大駭,倉皇而逃,只將崔小姐扔在原處,崔小姐昏迷之際忽感腳踝一陣劇痛,知是被毒蛇所咬,本以為必然命喪此間……”偷看莊青未一眼,忍笑道:“不料那崔小姐醒來之后,竟得見仙人,還道自己平生行善,死后入了仙道,卻原來……“說到此處,再也忍不住,終于吃吃笑道:“卻原來那個仙人,竟是我的青未,哈哈……”

    莊青未羞惱道:“周懷素!”

    周懷素低低咳嗽幾聲,道:“好了好了,不笑你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崔小姐的記性倒確實(shí)是好,竟能將那日經(jīng)歷一字不差地全說出來,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是你替崔小姐解了無人能解的劇毒,又妙手回春令她右臉腐rou重生,崔長生是圣上的心腹,他這般大張旗鼓,此事怕是連圣上都知道了。”

    莊青未哀嚎一聲:“如今……這可怎么好?懷素你快別喝酒了,你倒是幫我想想辦法啊……”

    周懷素放下杯盞,看著他淡淡道:“這有什么好想的,那位崔小姐,她既然對你一見鐘情,又說你對她有救命之恩,非要以身相許,她既想許你就讓她許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