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車廂里響起了熄燈提示音，他看顧婉，見她并沒有被音樂和廣播聲吵醒，這才放下心來。

    廣播停了后，車廂里一下子暗了下來，同一節(jié)車廂的其它鋪位有人在聊天，但聲音并不高。秦志軍動作幅度極小的脫了自己的鞋子，把腳抬起放在對面下鋪的鋪位上，靠著車廂緩緩閉上眼養(yǎng)神。

    他坐的位置是臥鋪入口處，腿那么放，誰要往這里面來勢必會驚醒他。

    第42章 42

    顧婉是在半夜醒來的，車廂里還是有微弱的光的, 她一時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身在哪里, 察覺自己腳下的異樣, 顧婉視線移向床尾, 就看見靠坐著的秦志軍，她的腳正是放在他大腿上, 他的手搭在上面。

    她抬起手腕，凌晨三點半。

    這人，是傻的嗎？就這么干坐了一夜。

    她想要叫他睡下，腳不過微微動了動, 秦志軍的臉就側(cè)了過來。

    “婉婉, 醒了？”

    顧婉嗯了一聲, 索性把腳從他腿上挪開，坐了起來。顧忌著車廂里有其它人，她聲音也壓得很低, 道：“秦大哥, 你就這么坐了一晚？怎么不上去睡?！?/br>
    秦志軍笑了, 火車上并不那么安全，守著小丫頭他才安心，低聲道：“出任務(wù)幾天幾夜不睡也是常有的, 這只是靠著睡而已，我守著你，你再睡會兒?！?/br>
    顧婉搖頭，轉(zhuǎn)身把自己的枕頭拿起來膝行到秦志軍身邊, 把枕頭往他身上一放，看著他道：“我睡夠了，想坐一會兒，秦大哥你睡吧?！?/br>
    一副秦志軍不聽就不罷休的架勢。

    秦志軍看看懷里的枕頭，再看看身旁微仰著頭執(zhí)著看著自己的姑娘，臉上就有了笑意。

    “好?！?/br>
    顧婉聽他應(yīng)了，笑了起來，自己回到窗邊坐了下來。

    秦志軍把枕頭往自己這邊放好，躺了下去，他人高腿長，卻因顧婉在窗邊坐著踡起了自己的腳。

    顧婉看他這樣睡著，想著他一夜不肯到上鋪去睡，不過是想守著自己。臉雖有些紅，卻仍是學著他的樣子，伸出手把男人的腳抬起放到自己腿上，又給他把被子整了整蓋好。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全程看著黑乎乎的窗外，不敢去看秦志軍的臉。

    秦志軍初時身體僵了僵，而后唇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看著始終不曾把頭往這邊側(cè)一側(cè)的顧婉，連眉眼都融進了暖暖的笑意里。

    列車上的枕頭其實并不算干凈，可顧婉枕著它睡了一夜，許是沾染上了她的發(fā)香，枕頭上也有了她身上的那種淺淡暖香。

    原本并不覺多么困倦的人，竟?jié)u漸放松下來，睡了。

    足過了十來分鐘，除了列車行進發(fā)出的況且聲，顧婉還能聽到秦志軍均勻的呼吸聲，到這時她才敢側(cè)過頭來去看他。

    車內(nèi)光線不亮，她只能看到男人臉上堅毅的線條，她唇角揚起，心里無端生出很是滿足和幸福的感覺，她想，他守著自己的時候，或許也是這樣的心情。

    五點鐘，天光亮了。

    秦志軍幾乎是天一亮就醒了過來，睜眼就見到顧婉正側(cè)著臉看窗外的風景，很寧靜，身上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動了動身子，把腳從她腿上拿了下來，起身坐到她邊上，和轉(zhuǎn)過頭的顧婉視線正好相對。

    “醒了？”

    “腿麻不麻？”

    兩人幾乎同時問了出來，又都笑了。

    兩人輪番去洗漱了，秦志軍從包里拿出他媽硬塞進去的兩罐麥乳精，挖了幾勺到自己帶的搪瓷杯里，去開水間接了熱開水沖泡上端了回來，又拿了兩個面包出來，讓顧婉吃。

    車廂狹小，他從茶水間走回自己座位上，麥乳精的香味飄了一路。

    顧婉拿了其中一個面包遞給秦志軍，秦志軍示意她先吃。說道：“只帶了一個杯子，你先吃，我等會兒再吃。”

    倆人出來得急，只隨身帶了一個搪瓷杯，時間也還早，顧婉就先吃了起來。

    她吃東西挺秀氣，秦志軍見她吃完了一個面包，把另一個也給她遞了過去。顧婉搖頭不肯吃了，他蹙眉，只吃這么一點兒？

    顧婉搖頭，道：“我吃不下了?！?/br>
    他看著她，問：“真的飽了嗎？”

    她一再保證，他才算了，自己拿過茶杯去洗了，接了杯開水回來了。

    然后顧婉就見他把她沒吃的那個面包放回了袋子里，拿出饅頭就著水吃了起來。

    “秦大哥，怎么不吃面包和麥乳精？”她問。

    秦志軍笑著看她一眼，道：“我一個大男人可不喜歡吃甜食?！?/br>
    顧婉將信將疑，只是等到中午，他用那個搪瓷杯給她泡了一杯香氣四溢的方便面，里邊還加了一根火腿腸，到他自己的時候，又是開水就冷饅頭，還多了一個包子。

    顧婉哪里還不知道，那些買著死貴的東西，他都不舍得吃。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似甜似嗔還有心疼，她看著他道：“你一個大男人還不喜歡吃咸味的是嗎？”

    秦志軍啞然失笑，小白兔知道呲牙了。

    到晚上，顧婉再不肯先吃了，秦志軍給她泡的面和那罐剛開的豆鼓鯪魚罐頭她動也不肯動，把筷子遞給秦志軍，非要他先吃不可。

    被自己心愛的女人疼惜是種什么樣的滋味，秦志軍說，有點小無奈，很甜，心口脹得很滿，幸福得心律失常？

    方便面，從前在火車上見別人吃過，他自己倒沒吃過，也不是不舍得錢，只是他坐遠程火車的次數(shù)有限，又對吃的沒什么追求。

    只知道這東西聞著特別香，所以在火車站就買了幾包準備給小丫頭嘗嘗?？涩F(xiàn)在，小丫頭不肯吃了，非要他吃了這一杯面不可，他幾乎抑制不住自己唇角的上揚，接過顧婉手上那一雙筷子，大口吃了起來，真的挺好吃的，他連面湯也飲了個干凈。

    幾十年后，秦志軍仍記得這一杯面的滋味，美好得勝過一切珍饈。

    顧婉笑了，這一回搶過了秦志軍手中的杯子自己去洗了，接了一杯熱開水，拿了秦志軍吃了兩頓的冷饅頭，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秦志軍慌了，拿了面包出來要換走饅頭，顧婉不肯。

    “在村里能吃上白面饅頭很好的了，我挺喜歡的，晚上就想吃這個?！?/br>
    秦志軍不跟她搶手上的，快速的拿了另一個饅頭直接吃了，等顧婉手上饅頭吃完，巴巴的遞上了一個面包。

    顧婉看他這樣，覺得好笑，接過那面包一掰成兩份，遞過另一半給他，笑盈盈道：“嘗嘗？”

    秦志軍覺得心跳得厲害，上揚的嘴角壓都壓不下來，低笑著接過那半個面包，笑道：“好，我嘗嘗?！?/br>
    小丫頭太會撩他。

    只是在火車上吃幾頓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她卻總能叫他心跳得厲害，幸福得像個傻子一樣。

    他另一只手動了動，現(xiàn)在更想做的是把小丫頭抱進懷里，可惜這是在火車上。

    已經(jīng)開了的鯪魚罐頭他陪著她一起吃，一口面包一口豆鼓鯪魚，味道竟是極好的。

    秦志軍夾了一塊鯪魚rou送到顧婉嘴邊，顧婉愣了愣，然后就紅了臉。搖著頭道：“我自己來?！?/br>
    秦志軍卻舉著那筷子只是看著她笑，兩人的床位在臥鋪中段，顧婉生怕他這樣被從過道上走動的人瞧見了。

    見他不肯拿回筷子，急得看了眼過道，見無人經(jīng)過，低頭快速的把那塊魚rou含進了嘴里。

    秦志軍總算是滿意了，收回筷子又去夾了一塊，這一頓飯最終變成了秦志軍單方面的投喂。

    直到罐頭里只見豆鼓和魚骨，而顧婉也吃下了一個饅頭兩個面包，摸著肚子喊著再也吃不下了，他才跟她確認：“真的飽了嗎？”

    顧婉點頭，他嘆氣，心里頗有些意猶未盡。

    把那魚骨夾了送進自己嘴里，酥香得很，一咬就碎。尋思著下次再給小丫頭買幾罐放著，她挺喜歡吃的。

    兩人的運氣不錯，這一趟火車只晚點了半個鐘頭，七點二十多就抵達了b市火車站。

    周揚六點多就已經(jīng)在出站口候著了，秦志軍很高，又是一身軍裝 ，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周揚遠遠的沖秦志軍招了招手，然后下意識往他身邊看。

    然后揮著的手頓住了。

    穿一襲紅色長裙的女子，一頭烏發(fā)披在肩上，皮膚白得像在發(fā)光，清晨的陽光灑落了幾點在她身上，在車站一眼望過去大多灰撲撲的人群中，像是誤入了人間的仙子。

    秦志軍似跟她說了什么，她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來，周揚被她一看，從初見的驚艷中醒過神來，卡頓住的手重又揮了幾下才放了下來。

    心里的震驚全部化成了臥槽臥槽的驚嘆。

    秦志軍上哪娶了這么個天仙，難怪，難怪訓練狂居然托他請假不愿歸隊，難怪要回部隊連隨軍都沒辦好就要把媳婦帶上。

    能夠理解啊……

    秦志軍走得近了，他迎上去抱了抱他，又去看他的腿，笑著道：“親眼看到你沒事了我就真的放心了。”

    轉(zhuǎn)而問秦志軍：“這是弟妹？”

    秦志軍點頭，道：“是，我媳婦兒，顧婉?！?/br>
    又對顧婉道：“婉婉，這是我好兄弟，也是戰(zhàn)友，叫周揚，就是周靖的大哥?！?/br>
    顧婉笑著點了點頭，道：“周大哥好?！?/br>
    周揚笑了，道：“弟妹好，秦志軍小子好福氣啊，走，我先帶你們?nèi)ノ夷翘追孔涌纯慈?，你嫂子這會兒已經(jīng)在打掃了，隨軍申請批下來之前，弟妹你就先在那住著?！?/br>
    顧婉有些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疑惑看向秦志軍。

    秦志軍道：“讓你借住在駐地附近我不放心，剛好周揚他在市區(qū)有套空著的房子，我跟他租了半年，你先在市里住著，我有空就能過來看你，好不好?！?/br>
    不等顧婉說什么，周揚一掌拍到秦志軍肩上道：“你小子臊我呢，咱們什么交情，你跟我說房租啊?！?/br>
    第43章 43

    秦志軍睨他一眼, 道：“一碼歸一碼。”

    要是短時間借住他肯定不提這話, 可半年呢。

    周揚懶得接他話, 他給了他也不會接著, 轉(zhuǎn)而對顧婉道：“弟妹你只管住著，你嫂子往街道辦那邊也打好招呼了，等會兒領(lǐng)了你去把暫住手續(xù)辦了, 保管你在b市呆得穩(wěn)妥，有什么事以后只管找你嫂子, 她就在市區(qū)上班?！?/br>
    秦志軍聞言臉上閃過喜色, 顧婉可能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他卻很清楚。

    相較于早些年，這兩年國內(nèi)看著形勢大有好轉(zhuǎn)，其實不過是外松內(nèi)緊, 時局并不像百姓所以為的那樣穩(wěn)定, 反敵特工作仍是重中之重，如b市這樣的一國首府對于流動人口管理非常嚴格, 有介紹信和證明可以短期逗留, 長時間卻是不行，沒有b市戶口要在這里長住是件極麻煩的事，出個門被盯上了很可能被送到派出所一通審，最后被當成盲流遣送回去。

    他原本請張建國幫著多開了七八張不同日期的證明，沒想到周揚夫妻連這個都想到并幫著解決了。

    “周揚，謝了?！?/br>
    顧婉見秦志軍神色，猜著這個暫住手續(xù)大概是很要緊的東西了, 也誠摯的沖周揚笑了笑，說道：“謝謝周大哥?！?/br>
    三人出站不多遠就到了周揚開來的吉普邊上，秦志軍把行李放在一邊，先幫著顧婉把后座的車門拉開讓她上車，顧婉上車時，他手掌小心的護在她頭頂。

    開了后備箱走過來的周揚見了，心里嘖嘖，這小心的勁兒。

    兩人把東西都放進了后備箱，秦志軍到了后排陪顧婉坐著。在此之前，四個輪子的車子她只坐過大巴。顧婉透過車窗向外看，b市的馬路很寬，比她們縣里寬五六倍不止，空蕩蕩的，路上偶爾能見到幾輛馬車，還有塞滿乘客的公共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