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廢后云姝、他的小茉莉、她養(yǎng)成的反派都崩壞了(快穿)、總裁攻略:腹黑小萌妻、偶像成長計劃(免費 劇情向 np)、(骨科)被玩壞了、冷面總裁強寵妻、先生、香軟玉滑(高H,1V1)、色局
傅亦霆將文件夾交給她:“我個人可以注資馮家的紡織廠,但錢不是你們最亟需解決的問題。所以我打算讓日升洋行入股,控股百分之五十,以后紡織廠的銷路也不用愁了。你意下如何?” 許鹿的腦袋有點打結(jié),日升洋行可是大名鼎鼎的三大洋行之一,竟然也是傅亦霆的?上次要跟他談生意,明明被一口回絕,怎么幾日不見,他就改變主意了?是因為看到馮父病成這樣,才發(fā)慈悲可憐他們? “傅先生,您請醫(yī)生來為我父親看病,我很感激。但我們不……” 傅亦霆抬手制止她說下去:“我是個商人,在商言商,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先前我不知道馮家的紡織廠曾長期給東方和紅橋兩家百貨供應(yīng)布匹,所以懷疑過你們的資質(zhì)。你們紡織廠的小樣我看過,沒有問題。但最終能不能讓洋行入股,也不是憑我一句話就能決定的。若你贊同我的建議,重寫一份計劃書,精簡到三頁,兩天后拿到傅公館來給我?!?/br> 他的口氣跟上回一樣,不容拒絕。 許鹿正在為紡織廠的未來發(fā)愁,這可是件送上門的好事。日升這樣的洋行,能接到很多國外的單子,并入他們名下,馮家的紡織廠就像有了保護傘一樣。這比單純地只合作一兩樁生意,省時省力多了。 袁寶心里嘆了聲,六爺真是用心良苦。明明可以給一筆錢了事,但是顧忌到馮小姐的自尊心,這么迂回地幫她。他們六爺一向重情重義,馮老爺不過一飯之恩,就愿意如此幫他一家婦孺。 馮家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才遇到這么個貴人。 傅亦霆見許鹿站著不答話,問道:“怎么,馮小姐不能做主?” “不是,我接受傅先生的提議,計劃書我一定會重寫?!痹S鹿緊緊地抱著文件夾,說道。 傅亦霆點了下頭,沒再說話。 包媽在廚房翻箱倒柜,才找到一點上品烏龍的茶底,泡了來給傅亦霆喝。她小心翼翼地奉上茶,總覺得這個男人氣場強大,十分嚇人。 傅亦霆雙手接過茶,道了聲“有勞”。 包媽是個下人,伺候人慣了的,何嘗有人對她如此客氣過?這聲“有勞”簡直舒坦到她心里去。她一下沒那么拘謹了,熱情地說道:“您看看水溫如何,不合適的話我再去沏!” 傅亦霆喝了一口,笑道:“不用麻煩,正合適?!?/br> 許鹿在旁邊看著包媽心花怒放的模樣,暗自嘆了聲,真看不出這人早年是個混混。他的言談舉止,教養(yǎng)風度,明明比許多出身上流社會的人都得體。 過了會兒,兩個洋醫(yī)生出來,王金生向傅亦霆稟報了診斷的情況。他們仔細檢查之后,得出的結(jié)論跟醫(yī)院差不多,建議在家休養(yǎng),定期派人來復查就可以了。以馮父目前的狀態(tài),只需人寸步不離地照顧著,送進醫(yī)院,反而是給馮家增添負擔。 傅亦霆詢問馮家人的意見,得到他們的同意以后,叮囑王金生定期送醫(yī)生過來。王金生還向李氏詳細介紹了如何照顧這樣的病人,以及注意事項,李氏很是感激。 辦完所有事,傅亦霆利落地起身告辭,李氏趕緊讓許鹿去送。 許鹿一直送到門外,傅亦霆道:“馮小姐,留步?!?/br> “傅先生……”許鹿叫了他一聲,他停住腳步。他不走,其它人自然也不敢動。 “謝謝您。”許鹿對著那高大的背影,輕聲地說道。她怎么會不知道,他要幫馮家,卻不想做得太明顯,避免傷及他們的自尊,才叫醫(yī)生來,又讓洋行注資,曲線救場。這個人心細如塵,觀人于微,難怪那么多人對他死心塌地的。 “兩天后,別忘了。”傅亦霆丟下這句話,就帶著大隊人馬走了。 許鹿站在門邊,聽著那陣皮鞋聲遠去了,才關(guān)上門。 “小婉,這個傅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李氏站在堂屋前的廊下問他,“這兩個洋醫(yī)生只怕一般人請不到吧?而且那位王先生說外國話十分流利,能差遣這樣的人,來頭肯定不簡單。” 許鹿走到李氏的身邊:“娘,進屋吧,我慢慢跟您說?!?/br> 許鹿把發(fā)現(xiàn)鐵盒里的信,再到去傅公館見傅亦霆,以及今天當翻譯的時候見到他的事,挑能說的部分說了。李氏聽說傅亦霆早年間曾受過馮父的恩惠,十分驚訝,顯然不知道此事。再聽說對方顯赫的身份,更是嚇到了。 “小婉,人家給你爹請了洋醫(yī)生看病,已經(jīng)算還了恩情。咱們不能白欠人家的。紡織廠的事,就不要他費心了吧?”李氏遲疑道。 許鹿安慰李氏:“娘,傅先生說了,只是給我們個機會,這事兒能不能成,還不一定。而且你別小看咱家的紡織廠,傅先生是看過我送去的布料,才愿意給這個機會的?,F(xiàn)在大房那邊逼得緊,工廠又發(fā)不出工資,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是這樣想的,若紡織廠能重新走上正軌,我們再分一筆股給傅先生。當然人家未必能看得上這點小錢,只算是我們家盡的心意吧。” 李氏現(xiàn)在六神無主,只能聽女兒的,嘴唇蠕動:“紡織廠真的還有救嗎?你不是在安慰我?” 許鹿點了點頭:“當然,娘就等著看吧,咱們一定能再搬回從前的洋房里去?!彼贸鲅b著報酬的信封給李氏,“這是我今日干活得來的錢,您先收著,給小清交了學費,剩下的貼補家用吧。” 李氏推拒著不要:“這是你賺的,你自己留著?!?/br> 許鹿執(zhí)意塞給李氏:“都是一家人,還分什么你我?家里用錢的地方多,您收著吧?!?/br> 李氏眼眶微紅,將信封緊緊地抓著,心里又覺得酸澀,又覺得欣慰。酸澀的是女兒小小年紀,就要撐起家業(yè),欣慰的是,有她在,家里就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樣。 * 傅亦霆走出弄堂,要上車前,看到街角有個失明的老奶奶在賣茶葉蛋。他想起在老家的外婆,示意袁寶過去,把一鍋茶葉蛋都買了。袁寶和幾個保鏢提著一個鋁鍋回來,問道:“六爺,咱真要把這鍋東西帶回去啊?” 傅亦霆笑了下:“不用,你們分了吃吧?!?/br> 忙了一上午,袁寶他們真的有點餓了,樂顛顛地分起鍋里的茶葉蛋,招呼王金生一起吃。王金生嫌棄地搖了搖頭,只站在傅亦霆的身邊。 傅亦霆向他要了根煙,自己靠在車邊猛抽,目光看向破落陰暗的弄堂。來之前,他想過馮家如今的樣子,應(yīng)當是十分落魄,家里愁云慘霧的??蓻]想到不但收拾得十分整潔,馮家上下的精神狀態(tài)也都很好。 所以他沒有提給錢,也沒有提給他們換大房子。推測他們是不會接受的。 他給人東西或者提供幫助,向來先考慮的是要讓對方舒服,否則就沒有意義了。 可臨出門前,那句很輕的“謝謝”,卻讓他心頭莫名地一癢。 他幫馮家,一半是看馮易春的面子,另一半是欣賞那個小丫頭。她寫的那幾頁東西,以及今日維護他的表現(xiàn),值得他做這些事。 袁寶在旁邊香噴噴地吃著蛋,嘴里不停地夸:“這老太太手藝還真不錯。像家里奶奶煮出來的,六爺,您真不嘗嘗?。俊?/br> 傅亦霆搖了搖頭,問王金生:“下午什么安排?” 王金生立刻回道:“有兩個會議,一個剪彩。對了,三爺請您有空過去一趟?!?/br> 傅亦霆凝神抽了幾口煙,將煙頭掐滅了,對袁寶叫道:“走了,先去葉公館。” 葉公館在同孚里,門派是二十四號,距離傅公館并不算遠。汽車停在鐵門前,下人看到是傅亦霆的車牌號,急忙開了鐵門。 傅亦霆記得自己那時第一次走進葉公館,被這里漂亮的花園和洋房震撼到了,猶如走進了天堂一樣??涩F(xiàn)在的傅公館,卻成了同孚里的標志,將葉公館遠遠地甩在了后面。 下人給他拉開門,恭敬地行禮:“六爺!” 傅亦霆點了下頭,步入葉公館內(nèi)。葉秉添方臉寬額,下巴上一撮胡子,戴著眼鏡,正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他聽到聲音抬起頭來:“老六來了。來人啊,快上六爺最愛喝的普洱茶?!?/br> 傅亦霆走過去行了個禮,然后坐在一旁道:“三爺,您找我?” 葉秉添合上報紙:“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問問田中商社買樓的事情辦得怎么樣了?那是政府的吳秘書給牽的線,前兩天他還問起?!?/br> 傅亦霆說道:“他們想要南京路最好的樓,我只答應(yīng)考慮考慮?!?/br> “你沒答應(yīng)?”葉秉添喝了口茶潤嗓子,沉吟道,“以你的人脈,辦成這件事應(yīng)該不難吧?” 站在傅亦霆身后的袁寶動了一下,傅亦霆用眼神制止他,然后說道:“三爺,我聽說田中小姐的父親,是日本的陸軍上將。日本人在山東和天津已經(jīng)占了不少地盤,現(xiàn)在是按耐不住,要把手伸到上海來了。我不想幫他們?!?/br> 葉秉添按耐住心頭竄起的一簇火,笑道:“那就算了。吳秘書那邊我去說。” “多謝三爺體諒。三爺,這是長慶百貨的兩成股份,還請您笑納。至于分紅利的方式,您可以自由選擇?!?/br> 傅亦霆讓王金生把合同拿過去,上面已經(jīng)簽好他的名字。葉秉添推辭道:“你這是干什么?無功不受祿啊?!?/br> “沒有三爺就沒有我,這是應(yīng)該的。” 不久之后,林肯車駛出葉公館的花園。葉秉添站在窗前,看著那輛在全上海只有兩輛的豪華轎車離開視野,叼著煙斗,面色陰沉。當初那個他一手提拔的小混混,如今已經(jīng)站到他頭上去了。權(quán)勢,地位,女人,應(yīng)有盡有。 手下走到他背后,說道:“六爺是真明白,還是裝糊涂?紅橋和東方百貨有您的三成股份,他還要強行收購,現(xiàn)在又分兩股給您,不是打兩個巴掌,再給顆棗嗎?” 葉秉添冷笑道:“人家高明著呢。我分著更多的紅利,卻不能參與決策。當初我名下由他接管的煙館,賭場不都是這樣被架空的嗎?大凡你們之中能再出個傅亦霆,我都不用如此憋屈?!?/br> 手下不敢說話,只是低著頭。 “那個蘇曼真是沒用,這么長時間了,老六都不碰她一下,什么有用的消息都得不到?!比~秉添沉聲道,“罷了,他看不上蘇曼,我就不信上海沒有別的女人能入他的眼?!?/br> 第十章 晚上,許鹿坐在燈下,翻開文件夾,看到自己寫的十頁紙被人密密麻地做了批注,也不知他花了多少工夫。 傅亦霆用紅筆將她寫的大段文字全都刪掉,保留的地方寫了建議,字跡很工整。許鹿學的是經(jīng)營,但都是些紙上談兵的花架子,并沒什么實踐的經(jīng)驗。經(jīng)傅亦霆的點撥,她覺得“廢話很多”這四個字的評價,算是中肯的。 她花很多篇幅介紹紡織廠的歷史由來,還解釋了資金不足的原因。其實董事局只在乎核心技術(shù),銷量和過去曾給哪些地方供貨這樣的實績,其它的并不重要。 很晚了,李氏看到許鹿房間的燈還亮著,敲了敲門:“小婉,怎么還沒睡?” 許鹿抬起頭:“我在寫東西。娘怎么也沒休息?” 李氏搬了張凳子,坐到許鹿的身邊,說道:“今日老丁拿回來一份電報,是從香港發(fā)來的。你邵伯父不知打哪兒聽說了你爹的事,下個月要來上??赐!?/br> 許鹿沒在意,只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李氏看她的態(tài)度,又補充道:“邵家的公子也會跟他一起來。從前你爹跟邵伯父提過,若是兩家的頭個孩子是異性,便結(jié)為兒女親家。邵家是名門望族……” 許鹿沒等李氏說完,就打住她,義正言辭地說道:“娘,兩個素不相識的人,怎么能因為長輩的口頭約定就在一起?這不是舊社會了,我不會同意的。而且我們家現(xiàn)在的情況,是高攀了人家。” 李氏從懷里拿出一張黑白照片:“瞧瞧你,我還沒說完,著什么急。娘不是非要你嫁,只是你邵伯父有這個意思,一并寄了張照片過來。你先看看人,邵家的公子真是一表人才,配你……” 許鹿將照片推開,看都不看。不管邵家多有錢有勢,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在她眼里,無論是在民國還是在后世,女人都是不能依靠男人的,更不能指望靠婆家興旺。唯有獨立自主,才是生存之道。 她這樣留過學的人,更是不會甘心嫁入豪門去當只漂亮的金絲雀的。 李氏嘆了聲,知道女兒接受過新派的教育,父母之命那一套對她沒用,可又真心覺得邵家是門好歸宿,私心里不想放棄,就說道:“好好好,不看就不看吧,全都依你。只是到時候,若邵家父子來,你可別怠慢了人家?!?/br> “娘放心,我有分寸的。”許鹿應(yīng)了聲,就繼續(xù)埋頭改資料。 李氏不再吵她,自己出去了。 馮清穿著睡衣,站在門邊,見李氏出來,挽著她的胳膊一起回房間:“娘,我姐怎么說?” 李氏搖了搖頭:“你說對了,你jiejie連看都沒看一眼……” “娘,都是民國了,jiejie又留過學,怎么會乖乖聽家里的安排?邵伯父家的那位世兄不是也留過洋嗎?他肯定也不會同意的,您就別cao這個心了?!瘪T清笑嘻嘻地說道。 李氏回頭看了一眼大女兒的房間,嘀咕道:“我總覺得小婉這趟從日本回來,變得跟從前很不一樣了?!?/br> “對,我姐從前溫柔得跟水一樣,說話都不敢大聲,現(xiàn)在硬得就像塊鋼啊。”馮清嘖嘖了兩聲,“不過咱家本來就沒有男丁,我倒覺得jiejie這樣挺好的,別人也不敢隨便欺負她。娘,說句心里話,從前我覺得您跟爹偏心,什么好東西都給jiejie。但我知道,要撐起一份家業(yè)不容易,我姐也不容易?!?/br> 馮清今天一回來,李氏就把學費給她了,追問之下才知道是jiejie去給人當翻譯賺的錢,心中五味雜陳。這世道對一個女子來說有多難,她心里是清楚的。換成是她,未必有那個本事和勇氣,去面對外頭那些風雨。 兩天后,許鹿再次到了傅公館。與第一次惴惴不安,前途未知的狀況不同,這次她整個人都輕松了很多。傭人仍舊讓她坐在客廳里喝茶等待,說傅亦霆昨夜出去應(yīng)酬,徹夜未歸,凌晨回來就睡了兩個小時,又接著處理堆積如山的公文。 這是常態(tài),他能白手起家,打拼到如今的一切,也不是那么簡單的。 忽然,樓上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傭人們都跑到樓梯口,好奇地往上看,但沒人敢上去。過了會兒,袁寶從樓上下來,耷拉著頭,喚著傭人們散了,看到許鹿就說:“馮小姐,六爺?shù)奈覆“l(fā)作了,金生哥正在給他打止痛針,您晚一點再上去。不過他現(xiàn)在脾氣不好,您一會兒小心點?!?/br> “傅先生的病情嚴重嗎?不如我改日再來打擾?”許鹿問道。 袁寶搖了搖頭:“老毛病了。從前咱們過得是餐風飲露的日子,有上頓沒下頓?,F(xiàn)在嘛,六爺實在太忙,三頓飯都顧不上好好吃,加上煙抽得厲害,肺也不好。我倒是想有個人能好好管管他……” 許鹿想起蘇曼,下意識地問道:“六爺身邊沒有人照顧嗎?” 問完,覺得自己有點唐突了。這是別人的家事,犯不著她一個外人來開口的。 袁寶卻一笑:“看著我們六爺好像不缺女人的,但那些都是逢場作戲,沒一個是真的。我們傅公館就缺個女主人呢。”袁寶說完,嘿嘿笑道,“唉,我跟您扯這些干什么。我去廚房給六爺煮一碗面。從昨夜到現(xiàn)在,他還沒吃過東西呢。” “你還會煮面?”許鹿懷疑地問道。 袁寶摸了摸后腦:“湊合著能吃。廚娘有事,要到中午才能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