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當初高庸當政時,也出個類似的情形,但最后都被高大人巧妙化解,可高庸能解此困局,卻不代表宋四輩同樣可以。 高庸在首輔的位子上做了十年之久,朝堂半數(shù)以上都是他的黨羽,且本人即有傲人的功勛,又有非凡的手腕,這才能夠轉(zhuǎn)危為安。 可宋四輩又怎么能與高庸相比呢?先不說二人的才華和心計,宋四輩滿打滿算才在首輔的位子上坐了四年,和高庸一路披荊斬棘不同,宋四輩這個首輔的位子,很大程度上是因著運氣而得來的,這二人身后勢力之差別,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所以,同樣的情況,高庸可以穩(wěn)坐釣魚臺,但對宋四輩來說,已然算的上傷筋動骨了。 裴姜楊三人只是先鋒,而真正的力量,卻還在后面,在這封奏折上書的第三天,戶部兵部禮部幾位侍郎,外加十名御史聯(lián)名上書,再度彈劾宋四輩。 一時間,朝堂之上,你來我往,吐沫橫飛,奏書如雪片一般飛舞,雙方簡直打的不可開交。 宋四輩憤然乞骸骨,稱修身不嚴,不堪其位,帝不允,三日后再度氣請辭,奏書仍舊留中不發(fā),事情便一時僵在了那里。 而就在此時,一件誰也沒有料到的事,卻意外的發(fā)生了。 白三爺和其子被捕,并被押送到京城請功,而逮住白三爺父子的這人,正是浙江的一個都司名為楊亦清。 孫青山初聽聞此事,便臉色大變,整個人先是憤怒再是痛罵李乾明,最后罵完則是一聲無奈的嘆息。 幾載的熬盡心血的籌謀,如今……毀于一旦! 叫人如何能不痛心。 孫青山簡直把楊亦清生啃了的心思都有:“這個蠢貨,這個蠢貨!” 林大妞心道,人家可真是不蠢呢,簡直把每一步都算計的都恰到好處,別管實際里到底如何,單憑有進獻白三爺這個功勞在,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捏著鼻子獎勵。 可是,叫林大妞最最想不通的是:“不是早就提醒過他們了嗎?李乾明不該如此糊涂啊!” 這才是林大妞最想說的,若是沒有人提前告知也就罷了,可這些早在孫青山在位時,便是囑咐了又囑咐,李乾明和白三爺都不是那等沒成算之人,他是怎么到了浙江,又是怎么被捉住的呢? 這其中之事,也是在太過令人費解了些。 孫青山冷笑:“你可知這楊亦清是何人?” 林大妞搖頭,她怎么會知道。 好在,孫青山也不是真的想要問她答案,之后便自顧自的答道:“楊亦清和李乾明乃是姻親關(guān)系,楊亦清娶的正是李乾明的胞姐?!?/br> 林大妞這才倒吸一口冷氣:“這、這這楊亦清簡直是瘋了吧!” “可不就是瘋了,不然也不會做出這等愚蠢之事。” 第114章 反擊 此時的姻親關(guān)系之密切,遠非后世之可比, 尤其是官場上的姻親, 更是天然的盟友,若非如此, 林大妞也不認為,像李乾明那種心思細密之人, 會叫隨意白三爺踏上楊亦清的地盤。 只可惜, 李乾明當楊亦清是姻親,可明顯,楊亦清卻只認自己的一時之利。 楊亦清未必蠢的認不清形式, 不知白三爺?shù)闹匾? 只不過, 比起那些不關(guān)自身的貧苦百姓來說, 還是自己的官途更為重要一些。 林大妞臉色也很難看, 雖然心里知道, 無論何時都少不了這種害群之馬的存在,可是當真正見到時, 還是恨得牙癢癢。 “這人真是……還真是個混蛋!” 只是, 登州一些沿海地區(qū)的海盜,一旦沒了白三爺這個人的管束, 以后百姓的日子怕是要艱難許多了。 想到這,林大妞也不由得擔憂起來,她在登州生活近四年,感情早就非比尋常。 孫青山安慰她:“你也不用太過焦心, 安撫白三爺本就是權(quán)宜之計而已,朝廷禁海,他做的卻是走私生意,且是將軍火賣于日本高麗等國,他與朝廷之間,從來都不是真正的盟友,早晚會有一個了斷,如今只不過是將這個過程提前而已。” 林大妞知他意思,不過這話卻沒能安慰到她,林大妞并非軍事白癡,單單對付一個徐慶,孫青山就已是費勁心思,窮盡智計,百般謀算才能將人斬殺,可見徐慶的能量,一個徐慶都是如此地步,更別提白三爺了,若他真這么好對付,孫青山當初又何必如此呢? 不過,她心里同樣清楚,此事發(fā)生,心中最為焦躁的那人是孫青山才對,如今也只有他,具備力挽狂瀾的能力。 想到這,林大妞努力擠出一絲笑:“你才是別太焦心才是,事情總會辦法解決的?!?/br> 孫青山點點頭,不過神色卻沒有絲毫和緩。 …… 楊亦清押解白三爺父子入京,一時風光無兩,即便京中的老百姓都清楚,這位楊大人捉住了有名的海盜頭子,而且,就要押送到京城來了。 一時間,民心激奮,萬人空巷。 一些不甚明白情況的低階官員,都開始以楊亦清做為自身偶像,凡是皆以楊大人馬首是瞻。 楊亦清風頭之盛,可謂一時無兩。 因楊亦清入京獻俘,也將朝中沸反盈天的現(xiàn)狀,稍稍冷卻下來,朝中諸人的目光,開始漸漸放到獻俘上面。 朝廷對海盜的侵擾向來頭疼日久,卻一直束手無策,楊亦清獻俘可謂里程碑一般的勝利,朝中官員都在討論,對這海盜白三爺,應(yīng)處已怎樣極刑,才能抵消心中的恨意。 在這一場愚人的狂歡中,若有人足夠細心,便會發(fā)現(xiàn),從頭至尾都有人對此不發(fā)一言。 林大妞有些擔憂的看著孫青山:“你……決定這樣做了嗎?” 孫青山默然不語,于本性而言,他當然不準備這樣做,而且也明白,自己此舉非但沒有少勝算,反倒會將自己拉入泥潭之中,可是……孫青山輕噓一口氣。 他若出手,白三爺或有幾分活路,但若他袖手旁觀,白三爺便只有死路一條。 見他如此,林大妞沒再多說,只是靜靜的看著孫青山,說道:“無論你怎樣做,我都會相信你,都會支持你,放手去做吧?!?/br> 孫青山心頭微熱,將妻子狠狠的抱了抱,便帶著一股決然去了書房。 第二日,就在群臣都在商量白三爺?shù)乃婪〞r,孫青山上書,請陛下寬恕白三,并將一應(yīng)緣由均列明奉上,孫青山的奏書,無疑在高溫的油鍋中,滴了一滴清水。 整個朝堂的氛圍,瞬間被引爆。 此時,群臣的目光不再放到白三爺身上,轉(zhuǎn)而開始譴責孫青山,更有誅心者,稱他此舉為殘害百姓的屠夫求情,意欲何為? 言下之意,難道懷有不臣之心。 這無疑是要想置孫青山于死地。 見有人出這個頭,此時朝中一些明眼人,也開始上書為孫青山和白三爺辯護,還歹為孫青山頂住些壓力,可此舉非但沒有達到預(yù)想的效果,反倒引來一些激進者的強烈反撲。 李明成被氣的破口大罵:“這個孫青山,腦子被驢踢了不成,都到了這個時候,他站出來逞什么英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愚蠢!” 李明成很想將這個腦子不好使的同盟踢掉,但此一時彼一時,宋四輩早就認定兩人是同謀,攻訐時也是對兩人一起,而前期的一些東西,也將兩人牢牢綁在一條船上,叫他想下都下不去。 李明成頭疼無比,依著本心來說,他明白孫青山?jīng)]有做錯,可是時機不對,便是不識時務(wù)。 如今這滿朝堂不同尋常的熱鬧,他就不信里面沒有宋四輩的插手。 急過罵過之后,李明成也只好收斂情緒,叫來學生,開始想方設(shè)法為孫青山開脫。 李明成的想法并沒有錯,但他卻低估了宋四輩的決心,好不容易才從孫青山這撬開一個口子,他是絕對要將孫青山一壓到底,萬不會再給他喘息之機的。 宋四輩隱忍良久,到此時才徹底發(fā)力,霎時間,奏書如雪片一般飛舞,光是罵孫青山的折子,就有能將人給埋起來那么厚,況且,宋四輩不單自己攻訐孫青山,還將許多站在岸邊之人,齊齊拖下來水,一時間,大罵孫青山,差點被搞成了政治正確。 面對如此來勢洶洶的攻擊,盡管孫青山早有預(yù)料,這會兒也不由得冒冷汗。 他是想為營救白三爺出一把力,但這其中絕不包括將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孫青山頭腦并不糊涂,很快便將這其中關(guān)節(jié)想通,可想通之后卻生出一種悵然若失之感。 時機、時機! 到此時,孫青山不得不感嘆,真是時也命也,白三爺不是在這個檔口被捕,他都有信心可以運作一番,可是如今,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宋四輩盯著,他別說想要營救白三爺,連他自身怕都是難脫干系,他竟然天真的去救白三爺,孫青山苦笑,有朝一日,他也身在局中看不清對錯了。 愚蠢,真是愚蠢??! 孫青山并非圣人,他即便是想救白三爺,那也要在自己能力之內(nèi),若一旦救白三爺和自身利益相矛盾,甚至會牽累自身和家里人,那他便會毫不猶豫的舍棄。 只可惜,幾年熬盡心血的籌謀,和登州的大好局面,怕是不會再有了。 想到這,孫青山再一次痛恨起了楊亦清來:“這個賤人,這個賤人……” 能叫一向好涵養(yǎng)的孫青山罵出這等話來,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憤恨,林大妞默然,孫青山侵yin朝堂多年,跟各色各樣的人物交過手,也用不到她來出謀劃策,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有默默支持一途了,好在,孫青山如今缺的也正是這個。 而林大妞,則是親眼目睹了一場,由絕境中逆襲的反擊戰(zhàn),這一手玩的那叫一個漂亮,直叫人拍案稱絕! 孫青山被逼至如廝境地,早被絕了后退之路,他繼續(xù)維護白三爺,那朝中之中便會繼續(xù)罵他,若他膽敢反口,那同樣的,唾沫星子照樣會把他淹死,甚至還落得一個墻頭草的小人之名。 如今的現(xiàn)實就是如此,雖然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大家都算得上是墻頭草,但卻是不能被拿到明面上來說的,在整個正統(tǒng)官僚體系中,對待墻頭才一類的官員,大家都是持鄙夷態(tài)度的。 孫青山并未直接出面迎接炮火,而是將好基友李明成拖了出來,以李明成的名義直接上書,言明眾人關(guān)注要點應(yīng)該在白三身上,不應(yīng)該在孫青山的身上,這是將重點搞錯了,除此之外,這封奏折上,還以一種十分模糊的言語感嘆道,這朝堂風向自楊亦清進京獻俘之后,就一改再改,全都在瑣事上打轉(zhuǎn),也不是是何原因? 群臣:“……” 能在科舉大軍中拼殺而出,又能在這風云涌動的朝堂上立足的,都是人精之中的人精,別看有些話說的含糊不清,可這些在朝堂上混了幾十年的老狐貍們,又豈會不知這其中深意。 楊亦清入京之前,朝堂風向是什么?而再這之后又是什么?這不明擺著的嗎,許多正罵的興奮,罵的飛起的才子們,也回過味兒來了,媽的!這是被宋四輩這混蛋牽著鼻子走了? 這還得了,敢拿咱們這些人做槍使,也得看你降不降的住! 于是乎,朝中諸臣的目光從孫青山身上撕扯下來,轉(zhuǎn)而放到宋四輩身上,本就一身腥,想躲在別人背后撿漏的宋四輩,就這樣被暴露出來。 現(xiàn)在不搞掉這老王八,更待何時?兄弟們,擼袖子上啊! 眾人紛紛掉轉(zhuǎn)槍口對準宋四輩,甚至那些之前因為孫青山求情而被打壓之人,也都一齊上書,在這種全方位的炮火猛攻之下,宋大人許是怒火攻心,又或是氣急敗壞,就這么給掛掉了。 …… 沒錯,就是掛掉了。 朝中諸臣被這個驚天反轉(zhuǎn),打的一時沒回過神兒來。 有道是人死百事消,宋大人既已身死,于是乎,朝中也就詭異的安靜了下來,李明成順利接任首輔之位,轉(zhuǎn)過身來反倒為宋大人說起了好話。 群臣:“……這貨真他媽夠無恥!” 到底是誰逼死宋四輩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會兒又跑來充好人來了。 林大妞是真的看愣了,她深深覺得,不是她見識太少,而是這群人cao作實在太sao,她如今也咂摸出點味兒來,所謂政客政客,其實就是不要臉的代名詞。 孫青山老神在在的充大份:“宋四輩死的太是時候,不然絕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話語之間,還帶著那么幾分遺憾之感。 林大妞:“……” 不過,孫青山并未清閑多少時日,因為來了一封密旨,將他召入宮內(nèi)。 第115章 征途 此次的密詔,是大太監(jiān)馮寶的口諭, 馮寶是悄悄來的孫家, 沒有驚動任何人,孫青山以前便常在御前走動, 對于馮寶也是認識的,知道這位是陛下面前說的上話的人, 當即也不敢怠慢, 趕緊將人恭敬的請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