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抽絲剝繭
陸嘉月細細回想著前世之事,心中漸起疑惑。 像是有一層迷霧遮在眼前,只待她揮手撥散而去,便可重見天日。 ...先是楊老夫人舊疾發(fā)作,急待衛(wèi)太醫(yī)診治...可是衛(wèi)太醫(yī)卻偏偏在定州地界遇上匪徒奪命,未能及時回京...然后便是楊亭鶴為母丁憂,被解首輔一職...再然后,身為次輔的孫秉元順利上位... 這幾件事,看似并無干系,實則大有關(guān)連! 若衛(wèi)太醫(yī)及時到京,救回了楊老夫人,楊亭鶴又何來為母丁憂,那么首輔一職,自然仍是他穩(wěn)坐,也就不會有孫秉元由次輔升為首輔之事,若孫秉元仍是次輔,他手中權(quán)柄自是不如楊亭鶴,魏王朝中也不至于那般勢大,更不會輕而易舉的便篡奪了皇位。 更何況定州已近保定府,向來民生太平,又怎會無端端的冒出匪徒,威脅一個太醫(yī)的性命? 燕朝以仁孝治天下,平民百姓家的父母長輩亡故,尚且還要守喪,朝廷官員更是要解去官職,三年丁憂。 這分明是有人暗中算計,趁楊老夫人頭風發(fā)作,而故意將衛(wèi)太醫(yī)攔于回京途中,置楊老夫人于死地,以此而讓楊亭鶴為母丁憂,解去首輔一職。 如此,身為次輔的孫秉元才能毫無阻礙地上位??! 前因后果,已是昭然若揭。 陸嘉月腦中一片清明,整個人卻從頭到腳遍體發(fā)涼。 前世里無意間聽來的事情,如今抽絲剝繭,才發(fā)現(xiàn)其中暗藏諸多玄機。 官場明爭暗斗,防不勝防,誰又能料想到,連一內(nèi)宅老婦竟都會被算計在內(nèi)! 自己已然知曉真相,接下來,又該怎么做? 難道就要這樣再次看著孫秉元如前世一般坐大,讓他再次成為魏王最有力的倚靠? 不,絕不能! 要讓衛(wèi)太醫(yī)順利回京,要讓楊老夫人活下來...如此楊亭鶴便仍是首輔,孫秉元仍要屈居于楊亭鶴之下! 可是如今衛(wèi)太醫(yī)正在回京途中,只是不知已行至何處,自己又該如何,才能讓衛(wèi)太醫(yī)順利回京? 不若直接將此事真相去告訴楊亭鶴? 楊老夫人與曲老夫人是血緣之親,楊亭鶴與姨父曲宏又向來交好,楊家與齊王外家平遠候府又已聯(lián)姻,來日圣駕崩逝,若仍是齊王承嗣皇位,有這種種關(guān)系在其中,曲家必可保平安。 陸嘉月猛地站了起來,心頭氣血翻騰,立刻就喚了辛竹隨她下樓去。 她要去見楊亭鶴。 楊亭鶴身為首輔,自有辦法將衛(wèi)太醫(yī)順利接回京都。 * 陸嘉月腳步匆匆,下了樓來,直向?qū)γ娴膯栃菢侨ァ?/br> “小姐,你這是要去哪兒?” 辛竹先以為陸嘉月是要去官房,便沒在意,誰料她直往男所在的問星樓去,頓時嚇得辛竹一身冷汗,忙伸手將她拉住了。 陸嘉月這才停下。 抬頭向問星樓望了一眼,樓上樓下盡是男子,自己若是就這么一頭闖進去,想來明日就會成為京都城官宦人家之間交口相傳的笑話。 更何況,楊亭鶴此時未必在問星樓內(nèi)待。 陸嘉月稍稍冷靜,思量片刻,吩咐辛竹:“你去逮個小廝悄悄打聽一下,楊首輔此時在何處。” 辛竹訝然呆住。 “快去呀。”陸嘉月秀眉緊蹙。 “小姐,”辛竹欲哭無淚,愁聲嘆氣地道,“楊首輔可是個大男人,你讓我打聽他做什么?若是讓旁人聽見了,可怎么是好?小姐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名聲?名聲和曲家來日的平安相比,算得什么? 只要能打壓魏王,哪怕只是剪除魏王半分的權(quán)勢,她便是不要了這名聲,也是甘愿。 陸嘉月沉下臉來,冷聲道:“快去,不然我自去找人打聽?!?/br> 辛竹既怕陸嘉月生氣,又不知她究竟意欲何為,心中實在惶恐,更怕她會因此名聲受損。 不過片刻,就急得掉了眼淚。 陸嘉月心中也暗自焦急,正巧有兩個小廝從問星樓里出來,陸嘉月便沖他二人招手,喚至了近前。 辛竹的臉都白了。 陸嘉月自笑了笑,正要開口向那兩個小廝打聽楊亭鶴現(xiàn)在何處,忽而一陣哄鬧聲起,循聲望去,就見有成群的丫鬟仆婦往問星樓過來了。 問星樓里傳出呼聲:“是齊王來了!” 齊王...前世里被圣上遺詔宣告天下,承嗣皇位的齊王! 一番搜尋,陸嘉月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一個仆婦身上。 那仆婦穿戴氣度皆不輸于官家夫人,而她懷中,正穩(wěn)穩(wěn)抱著一個四五歲的男童。 那男童生得虎頭虎腦,嬌憨可愛,穿一身小小的朱紅金絲團蟒袍,一雙白嫩rou乎的小手,正扒在那仆婦肩上,黑亮圓潤的眼睛,好奇地向四周張望。 這就是齊王? 陸嘉月不禁怔住。 雖然早就知道齊王年幼,但是親眼所見其不過是這般一小小孩童,陸嘉月著實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無奈。 難怪魏王會肆無忌憚的篡奪皇位,面對如此孩童,他怎會甘心情愿地俯首稱臣? 也不知圣上遺詔為何會將皇位傳與年幼的齊王,難道圣明天子,也會如尋常父母一般,偏愛幼子? 須知主少國疑,即便是齊王順利登基,以他這般年幼,又如何坐得穩(wěn)龍椅江山。 陸嘉月鬼使神差般的抬頭,向問星樓上望去。 晉王那一襲銀紫色的身影還在廊下,依舊風度翩翩,只是此時他雙眸微睞,正自高處向下俯視。 目光也正落在那仆婦懷中的齊王身上。 陸嘉月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只過片刻,這個念頭在她心里變成了一個決定。 一個石破天驚的決定。 * 天色近黑時,楊府里各處點起燈來,無數(shù)燈火,燃亮了昏黃不清的暮色。 桌上茶盞糕點盡數(shù)撤去,已是到了大開喜宴的時候。 曲老夫人才從楊老夫人處回來,神色有些倦累,默然獨坐,一時無話。 待到酒菜上桌,女們尚還安靜,而對面的問星樓卻是人聲沸騰,喧嘩不已。小廝們不停地捧了酒壇送入樓內(nèi),又不停地捧了空了的酒壇出來。 眼前繁華似錦,耳邊笑語歡聲,陸嘉月卻如獨坐于無人之境。 她神色如常的與丁鈺說笑,享用著酒席上的美味佳肴。只是左手卻始終放在桌下,緊緊攥著左邊的袖口,一雙眼睛,總是故作無意向?qū)γ娴膯栃菢菑埻?/br> 問星樓里大約已是酒過三巡,不時有人起身下樓,由小廝引了往方便之處去。 可是每一個走動的身影,都不是陸嘉月所關(guān)注的。 直到有一道銀紫色的身影,緩緩站了起來,越過眾人,向樓梯走去。 陸嘉月立刻放下手中銀箸,對丁鈺悄聲耳語了一句,便匆匆起身,也往樓梯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