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憂思成災
陸嘉月慌忙去撿地上的粉瓷小碗。 外面的小廝聽見了動靜,趕緊拿了干凈的抹布,端了盆清水進來擦地。 “二叔,你們說什么呢,嚇到陸meimei了?!?/br> 丁鈺沖著書房那邊大聲說著,又扭過頭來看著陸嘉月,“嚇著你了吧?他們成天說些刀光劍影,爾虞我詐的事情,要不咱們先回去吧?!?/br> 陸嘉月心頭突突直跳,極力克制著心中的慌亂,勉強笑了笑,道:“不用,我沒事...” 書房里靜了片刻。 就聽丁璨的聲音,極低沉地道:“是魏王的人?” “是,咱們的人已經(jīng)暗中將他擒住。他偽裝成修筑堤壩的工匠,混在人堆里...當時晉王正在江城府外五十余里的一處堤壩上勘驗工事進度,人多擁擠,一時不防,就...” “傷在何處?” “肋下三寸,所幸傷口不深,當時兩湖布政使江朝永也在,嚇得半死,當即親自護送晉王回了布政使司衙門,里外加派了數(shù)百兵士守著,又請了江城府的名醫(yī)去為晉王診治,雖然有些失血過多,總算保住了性命?!?/br> 丁璨一聲冷哼,“他倒不蠢,晉王若是死在了他的江城府,他還不得陪葬?” “看來魏王并沒有事先告訴江朝永...” “那自然是不能先告訴了他,魏王此舉,不僅是要置晉王于死地,同樣也將江朝永當做了一枚棄子?!?/br> “...爺,這件事可要上奏御前?” 書房里又是一片靜寂。 良久,丁璨長嘆了一聲,緩緩沉吟道:“...先容我思量一二,明日再說?!?/br> 阿栗應了。 “是,我即刻就去回信,讓咱們的人也暗中護著些晉王,畢竟是皇子,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只怕圣上...” 丁璨揮了揮手,“去吧,讓他們兵分兩路,先送了人證回來,余下的人暗中護衛(wèi)晉王。告訴他們千萬小心,切莫露出行跡。” 阿栗去了之后,好一會兒,丁璨才從書房里出來。 陸嘉月坐在軟榻上,手里還攥著那只粉瓷小碗,昏黃燈火下,神情中看不出什么異樣。 倒是平靜得很。 方才一聽說晉王遇刺,嚇得手里的碗都摔了...這會兒聽見說保住了性命,就這么快鎮(zhèn)定下來? 還以為她會忍不住哭哭啼啼,急著要趕去兩湖見晉王一面... 丁璨猶在兀自猜測,陸嘉月已經(jīng)站了起來,對丁鈺道:“回去吧,我有點困了...” 丁鈺也正覺得無趣,點了點頭,二人同向丁璨告了一聲,出去了。 * 回來小院,進了臥房,將丫鬟們都遣了出去,陸嘉月慢慢爬上床榻,蜷在角落里,緊緊地抱住了自己,才敢細想方才聽到的那些話。 晉王遇刺了... 肋下三寸,失血過多...他差一點就死了! 他怎么可以這樣掉以輕心? 如果他死了,他的雄心壯志自然是灰飛煙滅,自己的一番謀劃心血,也都將隨之付諸東流。 也怪自己,是自己讓他去插手工部的事情,也是自己建議他最好親自去一趟兩湖,勘察兩湖的堤防之事,找出其中的關(guān)鍵證據(jù)... 是自己不好,是自己不好,沒有思慮周全,才會讓他身涉險境... 想著想著,眼中竟怔怔落下淚來。 其實,他也沒有那么討厭,雖然曾經(jīng)沖動冒犯過自己,卻也是因為自己的舉動太像那些曾經(jīng)暗中向他示好的女子... 如果他就這么死了,似乎也是一樁憾事... 陸嘉月淚眼迷蒙,心里想起的都是晉王的一言一笑,俊雅無雙的面容,竟是那么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之中。 但愿他能快些好起來...也但愿他能平安地回來,不要再遇上這種險惡的傷害... * 翌日清晨,丁璨沒有陪著陸嘉月和丁鈺吃早飯。 他進宮去了。 一整天都沒有回來。 過了一夜,陸嘉月早上起來,依舊去廳堂里吃早飯。 以為丁璨會在,和丁鈺等了好一會兒不見他來,問了小廝,原來竟還是沒有回來。 一天一夜都沒回來。 丁鈺不禁嘀咕道:“難道是回府里去了?” 小廝們聽了,捂著嘴兒笑。 有個膽大的,就對丁鈺笑道:“二爺沒回那邊府里去,昨晚原是歇在了蓼芳院...” 丁鈺臉上一紅,就沒再言語。 偏陸嘉月還要問她:“蓼芳院是哪里?” 丁鈺撇了撇嘴,道:“反正不是什么好地兒...” 正好阿蘅進來,將前后一番話聽得清楚,當即就擰著那小廝的耳朵,將他提出去了。 小廝疼得直求饒:“jiejie,好jiejie,快松手,我今后再不敢亂嚼舌頭了...” * 原本驕陽似火的天氣,到了午后,卻忽然陰云密布,傍晚時分,下起了瓢潑大雨。 陸嘉月站在廊下,看那順著滴水檐湍急而下的雨幕,不禁想起了遠在千里之外的晉王。 也不知兩湖是否也下起了暴雨...堤壩可有修補牢固? 若是暴雨成災,洪水沖毀堤壩,晉王豈不是又再身處險境? 陸嘉月憂思忡忡,到了晚上,小廝說丁璨回來了,請她去廳堂里一起吃晚飯。 她沒有去。 實在是沒什么胃口吃得下。 忽然起了想要離開樸園,回曲府去的念頭。 于是就吩咐阿蘅幫她收拾衣物,自己去見丁鈺,告訴她自己要回去。 丁鈺自是苦勸陸嘉月留下,無奈陸嘉月執(zhí)意要回去,丁鈺也只得道:“這場雨一下,想必天兒也沒那么熱了,你若回去了,我一個人在這里住著也沒意思,不如我也回去算了?!?/br> 兩個小姑娘一時興起,都收拾起了行裝。 * 丁璨在書房里,正提筆緩緩寫著一篇李白的長相思。 是近來寫慣了的。 屋里燈火明亮,屋外夜色深沉,大雨還在下著,雨聲繁雜,落入耳中,讓人的心緒也跟著紛亂不息。 阿蘅將陸嘉月要回去的消息告訴了丁璨。 丁璨聞言,靜了一瞬。 “知道了,你幫她打點妥當吧?!?/br> 阿蘅應了,出去了。 丁璨再提起筆來,只覺腕間無力,心中惆悵,難以下筆。 小丫頭要回去了。 也好。 心里系掛著晉王,在這里住著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反而讓她更累。 只是晉王這次死里逃生,回來京都之后,不知是否會給小丫頭一個交待? * 大雨下了一夜。 清晨,雨勢終于小了一些。 淅淅瀝瀝,綿綿不斷。 丁璨今日不出門,穿一身月白素綢直裰,撐著一把青綢傘站在門下,目送著陸嘉月和丁鈺上了馬車。 陸嘉月坐在馬車里,挑起簾子,微笑與他道別。 他亦回以微笑,一雙溫潤眉目在雨霧中看去,像是蒙上了一層淡薄的水汽,不甚分明。 馬車行出很遠。 陸嘉月心里忽然有一瞬間的失落。 不覺再挑起簾子向后望去。 那一襲月白色的身影,還安靜立下傘下,望著她離去的方向。